“辛苦了。”
可能是看出她并不想搭理他,封庭深说完后,没有再多说什么,就和林芜一起离开了。
他们约了人一起吃饭。
吃完饭,封庭深还有事跟人商谈,林芜公司还有事,而恰巧林家和孙家人中午也在这边吃饭,她就先离开了。
看到她,向如芳忍不住说道:“小芜最近心情看起来比前段时间好多了。”
这一点,自然不止向如芳一人看出来了,孙月清和林老太太他们也都看在眼里。
孙莉瑶笑着接话:“这是当然了,要知道前段时间姐夫因为......
夜风拂过屋顶,竹席上的凉意渐渐渗入衣衫,可他们谁也不愿起身。容辞伏在封庭深肩头,泪水早已浸湿了他的衣襟,而他只是紧紧抱着她,像抱住了失而复得的整个世界。
许久,她抬起头,指尖轻轻抚过那块“星辰经纬”的布面,触感细腻如云,却重若千钧。“你知道吗?”她声音微颤,“我曾经烧掉过九十九块布。”
他怔住:“什么时候?”
“你们并购案最忙的那年。”她望着星空,眼神遥远,“每一块,都是我为你设计的新婚纪念款。我画图、选线、染色、织造……花了整整三个月。可每次做完,我就把它扔进染缸,看颜色一点点被吞噬,变成混沌的一团。”
“为什么?”他嗓音发紧。
“因为我觉得,你已经不需要这些了。”她苦笑,“你要的是财报上的增长、资本市场的掌声、行业榜首的名字。而我做的这些,不过是一块会褪色的布,一场没人记得的手艺。”
他闭上眼,心口像被钝刀割开。
“第十块布,我一直留着。”她轻声道,“就藏在老屋床板下。那天火灾后我去翻找,只看到焦黑的残片。我跪在地上,一块一块拼,可怎么也拼不回原来的图案。”
她的手攥紧了他的袖角:“你说你要补我的梦……可梦碎了七年,还能织回去吗?”
“能。”他斩钉截铁,“只要你想织,我就一针一线陪你绣到白头。”
她看着他,月光落在他眼角细密的皱纹里,那是这些年疼痛与悔恨刻下的痕迹。曾经那个冷峻果决、言出法随的封总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愿意为一句承诺跪碎膝盖的男人。
她忽然笑了,泪珠却滚落得更急:“你知道最讽刺的是什么吗?当年你嫌手工太慢,说‘效率才是竞争力’;现在全世界都在排队等我们的一匹布,有人出价百万求一幅‘破晓图谱’,杨帆差点当场签合同。”
“我没批。”他说。
“我知道。”她点头,“因为你现在明白了一件事??有些东西,不能卖,也不该卖。”
他们沉默地依偎着,听着远处生态园传来的声响。夜里仍有孩子不愿睡,在织室偷偷摸摸踩动小织机;志愿者老师轻声劝导,笑声夹杂着打闹。李爷爷还在荣誉墙前给晚归的孩子讲古法扎染的秘诀,声音洪亮得仿佛年轻了二十岁。
“明天生日,你不许再躲了。”她戳他胸口,“我要正正经经地过,昭昭都准备了节目。”
“嗯。”他应得干脆。
“还想听我唱《蓝草谣》吗?”
他心头一震。那是他们初遇时,她在公益讲座结束时唱的小调,源自怒江边祖辈传下的民歌。他曾笑她“土气”,如今却成了“破晓计划”主题曲的旋律原型。
“想。”他低声道,“一辈子都听不腻。”
她清了清嗓子,轻轻哼起:
> “蓝草青,蓝草长,
> 山风吹过连成行。
> 一针一线牵星月,
> 染尽人间是故乡……”
歌声温柔地洒在夜色里,像是大地本身在低语。封庭深闭着眼,任记忆溯流而上??那个穿着粗布裙、赤脚站在讲台上的姑娘,眼里有整片高原的澄澈;那场大雨中,她撑着破伞追出办公楼,只为把一份染料样本塞进他车窗;还有离婚那天,她抱着昭昭站在法院门口,背影单薄得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叶子。
他曾以为自己赢了商战,其实早就输掉了人生最重要的局。
“我查过医生记录。”他突然开口,“你不是急性阑尾炎住院。”
她歌声一顿。
“那是去年冬天,你晕倒在工坊,急性胃出血。连续七十二小时没合眼,就为了赶在联合国截止日前完成申报材料。”他的声音沙哑,“可你没告诉我。”
“说了你会回来吗?”她反问,平静得让人心疼。
他摇头:“不会。那时候,我还觉得你在演戏,想用苦情让我内疚回头。”
“我不是。”她望向星空,“我只是不想让你觉得,我在等你。”
这句话像一根细针,深深扎进他心底最软的地方。
“从今往后,”他握住她的手,一字一句,“你的痛,我要亲眼看,亲手抚,亲自扛。如果再让你一个人熬过去一次,我就不是人。”
她没说话,只是将额头抵在他肩上,像多年前他们在怒江边露营时那样。
第二天清晨,阳光还未完全铺满山坡,生态园已热闹非凡。孩子们早早起床,自发组织起生日布置队:有人用蓝草叶拼出“妈妈生日快乐”的字样铺在主道上;有人爬上树挂起彩旗,每一面都印着不同节气的植物纹样;昭昭带着几个小伙伴排练了一出小型皮影戏,讲述“蓝草仙子与迷路的父亲”。
阿?婆婆拄着拐杖监督厨房,指挥几位村妇炖了一锅祖传的五色糯米饭,说是“吃了能守住命里的光”。李爷爷则悄悄拿出珍藏三十年的老酒,说要敬“终于回家的人”。
十点整,全体师生齐聚礼堂。没有主持人,没有流程表,只有一个简陋的木台和一张铺着靛蓝桌布的小圆桌,上面摆着一束新鲜采摘的蓝草花。
容辞被孩子们簇拥着走上台时,全场安静下来。
封庭深站在台下第一排,手里捧着那块“星辰经纬”,目光从未离开她。
昭昭蹦上台,拿起扩音器:“今天是我妈妈的生日!她说她不要礼物,只要大家开心。可是??”她神秘一笑,“我们准备了一个秘密节目!”
灯光暗下,投影幕布缓缓落下。一段视频开始播放??
画面最初是黑白的:一个年轻女子背着竹篓穿行在怒江峡谷,脚踝磨破,雨水顺着发梢滴落。字幕浮现:“2006年,容辞首次深入傈僳族村落,推广植物染技艺。”
接着镜头切换:她蹲在火塘边教老人使用温度计,却被误解为“破坏传统”,遭人驱赶;她在暴雨中抢救即将被冲毁的染缸,浑身泥泞;她抱着发烧的婴儿彻夜步行十几里山路求医……
然后是十年后的今天:同一片土地,上百名妇女围坐一圈,手中针线飞舞;孩子们穿着蓝草染的校服奔跑在田埂上;国际媒体镜头对准她站在联合国讲台的身影,她说:“真正的传承,不是保存过去,而是照亮未来。”
最后定格在一张家书般的照片:所有参与“破晓计划”的女性站成一圈,高举手中的布匹,拼成一面巨大的旗帜,上面绣着四个大字??**母亲之光**。
全场寂静无声,继而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容辞站在台上,双手掩面,肩膀微微颤抖。
视频结束,灯光重新亮起。封庭深走上台,将“星辰经纬”轻轻披在她肩上。
“这块布,”他对所有人说,“是我们家的第一万零一块作品。它不参展,不拍卖,也不会量产。但它有一个名字??‘容辞’。”
台下有人抽泣,有人鼓掌,更多人默默举起手机,记录这一刻。
他转向她,单膝缓缓跪地??不是作秀,而是发自肺腑的臣服。
“十年前,我给你办过一场盛大的婚礼,六百桌,明星助阵,直升机撒花瓣。可那晚你哭了,因为我说完誓词就接了个并购电话。”
她哽咽着点头。
“今天,没有宾客,没有司仪,没有戒指。”他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小的银饰,是用废铜熔铸而成,形状像一颗星星,“这是我让孩子们一起打磨的。他们说,真正的礼物,要亲手做。”
他将星星别在她衣领上:“容辞,我再次请求你??嫁给我。不是作为封氏集团总裁的妻子,而是作为一个终于学会爱的男人,娶一个教会他生命意义的女人。”
她泪如雨下,却用力点头。
台下的昭昭第一个喊出来:“爸爸妈妈结婚啦!”
欢呼声如潮水般涌起。孩子们冲上台,将两人团团围住,跳着不成调的舞蹈。李爷爷举起酒杯:“敬破晓,敬归来,敬永不熄灭的光!”
午宴设在生态园中央草坪。长桌上摆满山野菜肴,每道菜旁都插着写有节气名称的小木牌。饭后甜点是一块朴素的蛋糕,奶油上用蓝草汁写着:“致慢慢走的人。”
午后,封庭深牵着容辞的手,走过新开辟的“百村联绣”展厅。一百幅来自全国各地的节气图谱已陆续寄回,墙上挂满了充满生命力的作品:内蒙古牧区的母亲用羊毛毡拼出“立春”雪融景象;贵州苗寨的绣娘以银线勾勒“夏至”雷雨交加;东北林区的残疾妇女用十字绣还原“霜降”落叶纷飞……
每一幅旁边都附有一段语音二维码,扫码即可听见创作者的声音。
他停下脚步,指着其中一幅:“这个签名……是陈婉?”
容辞点头:“就是那个曾在天桥下发传单的女孩。她现在是当地合作社的技术指导员,还收了三个徒弟。”
他眼眶发热。那个曾蜷缩在雨夜里、被保安驱赶的瘦弱身影,如今竟成了别人生命的灯塔。
“你说得对。”他低声说,“救赎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它是连锁反应,是光引光,心暖心。”
傍晚时分,天空忽然飘起细雨。孩子们非但不躲,反而欢呼着跑进雨中。原来这是特意安排的环节??“雨水染”体验课。
他们每人手持一块白布,站在屋檐下,任雨滴携着空中浮游的植物色素自然晕染。据说这种技法失传已久,唯有在特定季节、特定湿度下才能重现。
封庭深和容辞并肩站着,看雨丝如针,织出天地间最原始的花纹。
“你觉得,我们做的事,能持续多久?”她问。
“只要还有孩子愿意抬头看星星,就会有人愿意低头种蓝草。”他说,“我们播下的不是项目,是信念。”
雨渐停,夕阳破云而出,将整片生态园染成金色。一群候鸟掠过天际,翅膀映着霞光,宛如飞翔的火焰。
就在这时,手机震动。一封邮件提示响起。
发件人: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非物质文化遗产委员会
标题:关于“破晓计划”列入人类口头与非物质遗产代表作名录的初步评审通过通知
他看完,没有说话,只是将手机递给她。
她读完,仰头大笑,笑声清亮如铃。
“我们做到了。”她说。
“不。”他纠正,“是你做到了。”
“我们一起。”她挽住他的手臂,“从今天起,每一天都是新的破晓。”
夜幕再度降临,夫妻俩回到屋顶。这一次,他们带来了昭昭。三人并排躺着,数着星星,讲着故事。
“爸爸,你说过的,要陪我看完所有星星。”昭昭靠在他怀里,“现在已经看到三千颗啦!”
“那我们继续看。”他吻她额头,“看到一万颗,十万颗,直到宇宙尽头。”
容辞侧头看他,眼中星光闪烁:“你说,如果我们老了,走不动了,还能做什么?”
“那就坐在屋檐下,教孙子孙女们搓麻绳、纺线、讲故事。”他说,“告诉他们,曾有个男人迷了路,幸好有个女人一直点着灯等他回家。”
她笑了,握紧他的手。
远处,织机声依旧未歇,一声一声,如同大地的心跳。
而在世界的某个角落,又有一名少女展开空白图谱,提笔写下第一针的方向。
风起了,蓝草摇曳,
新一季的芽,正悄然钻出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