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的五月一碧万顷,天高云低,狂风吹过,草浪翻滚,层层叠叠绿意如涟漪般荡漾开去,与远处湛蓝的天空相接。
河流如银色绸带蜿蜒流淌,波光粼粼,牛羊马儿悠闲吃草。
东面水草青葱,靠着大鲜卑山脚的山坡上,旗帜招展,人马如云。
白色帐篷从坡脚向外蔓延,层层铺开,一圈圈围绕山坡大纛,如天上落下的云朵。
河流旁方圆十余里,营帐和旗帜延绵,人马奔走,欢声笑语,喧哗不停,足有数千人马。
每年夏日,大辽国皇室都会组织狩猎。
说是狩猎,其实是为避暑。
而契丹各部,勋贵官员也会抓住这个机会随驾,拉近与大辽国天子的关系。
在上京城,宫阙楼阁,围墙重重,并不是谁都有机会靠近天子,靠近大辽国的权力核心。
而在广袤的草原上,所有隔阂荡然无存,天子狩猎还能随驾左右,是难得的机会。
皇家营帐搭建在山坡上,中间有栅栏隔开,宿卫禁军守备。
人臣之中只有一人例外,其随行家眷奴仆得以驻扎在山上与皇家为伍。
便是大辽国北府宰相张检。
山脚下人马纷乱,喧哗歌舞。
说是狩猎,贵族之间欢歌宴饮,觥筹交错,女人环绕才是常态。
山脚下篝火闪烁,众多达官显贵围着火堆谈笑畅饮,肥美牛羊在炭火炙烤下滋滋流油,美人环绕歌舞。
有人兴起,起身抱起女就往帐篷里钻。
觥筹交错,酒香弥漫,满嘴流油,众人热烈谈论着生活中的琐事家事,天下大事。
在座都是辽国高官,契丹贵族。
其中南院大王耶律隆大口撕咬咀嚼肥美的羊肉,咬牙切齿又激动的说着之前周国派来的使者。
“像一条摇尾巴求活的狗,害怕得双腿发颤,话都说不清。
狗屁周国!让他们送钱他们就送,让他们做什么就做什么,下回让他们把国主的女儿送来侍寝也会照做。
哼,肯定是跟代国打了败仗。
他们连代国都不是对手,根本不配作为我国宿敌,我看陛下和宰相太高估他们!
我们就该乘机出兵,掠夺他们的土地和人口!”
耶律隆越说越激动,周围人只是笑笑,没有多少人附和。
众人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几年前他的亲儿子,大辽国最年轻的猛将耶律阿休死在周国人手中。
所以大家只是笑笑,继续饮酒作乐。
耶律隆愈发难过,似乎酒劲上来,想起往事:“高思德那个老东西,还有他那个叫赵立宽的女婿!
奸诈狡猾,不敢跟我的大军交战,只会搞阴谋诡计!我迟早把他们碎尸万段,剁成肉泥拿去喂狗!”
他身边的南院怀化军节度使王国献媚提醒道:“大王,回去的路还长,别喝多了。”
没想到耶律隆勃然大怒:“狗东西,轮得到你来管我!连你也敢。”
周围安静下来,王匡不敢说话。
耶律隆是皇室宗亲,原本驻扎在山上,就因为他一再吵闹要进攻周国才被赶下山来,令他在山脚扎营。
心里正在窝火,难免好坏不分。
但王匡心里依旧有气,奈何耶律隆是南院大王,怀化军隶属南院,也只能把气咽下,隐忍下去。
伸出去想扶人的手也退了回来,与旁人对视,尴尬一笑坐下,继续吃肉。
没想到耶律隆不依不饶大骂:“你是个汉人!和那个赵立宽一样!你们都奸诈狡猾,软弱没有骨头!
你们都该死,都该给阿休陪葬.....”
越说越激动,甚至起身按住刀柄。
周围人惊惧,生怕闹出事来,这可是天子脚下。
他们不敢去拉耶律隆,只能赶紧拉开王匡:“大王正在气头上,王将军暂避.....”
王匡憋屈恼火,一脚踢翻面前碗盘子,气冲冲走开,后面耶律隆还在叫骂。
走出老远,才回首怒道:“你那儿子活该死!”
到了河边,吐口唾沫,风一吹酒气散去许多,越发恼火。
咬牙齿道:“狗东西!”
他哪里不知道辽国的心思,他们怀化军全是汉人,又被安排驻守在周国的边境上。
就是让他们首当其冲,面对周国兵锋。
几十年来他们兢兢业业,固守国门,与周军交战中也向来奉命前驱。
可在耶律隆这些契丹皇室眼里,他们始终不是自己人,总是低人一等!
王匡越想越憋屈,越想越难受。
最后只能无奈叹气。
他此前就上疏天子,周国在北方边境大幅增兵,却根本没得到回复和重视。
和南院大王耶律隆汇报此事,也只说他多心。
他心里明白,周国准备得非常认真,他们的斥候已经探查清楚,许多容易损耗的器械,如床弩、硬弩等都已经上弦。
这绝不是闹着玩的,以往距离他们驻地最近的杨庄,与他们隔河相对,过去几十年,驻军从来不过干。
但自四月底起,人马增加数倍。
这次他借机北上,就是想禀报这件事,结果通报后,连续几天皇帝也不见他。
王匡越想越气,上司恨他,皇帝不重视他,他又要面对周国的压力.....
正恼火,有人骑马过来,是天子身边的官员:“王节帅,陛下召见。”
他连整理心情,与人一道到山坡脚下,下马整理仪容,随后在官员带领下进入栅栏,越过众多宿卫禁军到了山上。
山上金顶大帐前,铺满华贵地毯,幢幡宝盖,旗帜如林。
等接领进入大帐后,他见了上宝座上的陛下,立即行礼道:“臣王匡见过陛下!”
“平身,王卿千里迢迢从南院来,多次求见必有大事。”陛下道,话说得平淡,却令他十分紧张。
连将他发现周军异样,以及怀化军所受压力如实告知。
陛下没有说话,坐在陛下旁边北府宰相张检先开口:“此事陛下圣听已然知之。
周国前方派使送白银五十万两,又重申两国友盟,必不会轻动。
周军增兵十有八九只因与代军相持,或是作战不利,恐为我国所乘,故惊慌增援。”
他还想说什么,陛下接着开口:“临海公主此时应该到代国国都,早晚能掌控代国时局,你不必多心。”
“陛下,周军备战不是假的,我听说他们统军的赵立宽也……………
“好了。”陛下抬手打断她的话:“前线消息到上京来估计要一两个月,你不用担心。
此前代军已连战连捷。
赵立宽确实有点名气,我听说就是他杀了耶律休,不过也仅此而已。
代军不可小觑,他们有十几万兵马,都是猛士。
从开春开打到现在,才半年不到而已,难道你怕十多万士兵半年全被击败了吗?
作为统兵大将,不能什么都怕。”
最后的话,已经有警告意味,随后皇帝不再给他说话的机会:“你回去吧,好好训练你的士兵,周国那边不用理会。”
出了大帐,王匡心里失落,怅然若失。
随后下山吩咐一百多随从亲兵,不顾他们的惊讶下令道:“收拾东西,明天就走。”
“节帅,咱们到这才几天.....”手下不解。
王匡看着北面晴空,意味深长道:“这地方没我们的容身之所,我想了很久,早晚都是要走的。
与其被人赶,还不如识相点自己走。”
属下似懂非懂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