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每天早上6:41醒来。

    从不晚。若醒得太早，我会盯着天花板直到时间合适为止。

    那天花板有一条裂缝，形状像升F。

    起床之后，我会用左脚先踩地板，确保今天的地心引力还在。

    洗脸只用冷水，水温必须是11度，因为12度让我想起肖邦的降E大调。早餐我通常不吃。

    如果饿了，就喝两口水。

    自来水不能超过两杯，否则手指会发胀。我从不在吃饭前看谱。

    那样会导致音程判断混乱。菜里出现五度我就没胃口了。

    我不穿拖鞋，除非是星期三。

    星期三是我调律情绪的日子。

    7:00?整理谱页，选择最干净的一张。谱上必须没有一个音符，只有五线。

    7:04?开始弹想象中的C大调音阶，速度由心跳决定。

    7:17?停顿1分20秒，闭眼确认指位是否仍在脑中完整。

    7:29?重复刚才段落，左手加入重音模拟，力度控制在“听不清”与“猜得到”之间。

    7:41?检查手指温度。过热则暂停，低于33度则握琴凳腿加热。

    7:53?结束，用铅笔在谱角标记“X”。代表这一段存在过。

    8:00?仅使用黑键，必须从d?7开始，逆行。

    8:06?每组琶音后闭眼倒数3秒，听内耳回音是否清晰。

    8:14?错误不得重来，必须进入下一组。

    8:23?休息49秒，坐姿保持不动，练习“静止中的节奏感”。

    8:31?双手交替，模拟三重奏中“错位”的节奏延迟。

    8:52?最后一次弹A?7往下延展至最低音，判断是否触及早上的“感觉边界”。

    第三小时：闭灯听觉训练（9:00? 10:00）

    9:00?关闭所有光源，仅保留琴盖微开。

    9:03?手指放在键上，未按下，聆听空气流动的频率。

    9:08?弹单音A4，持续判断是否仍为440Hz。

    9:16?若音准漂移超过3厘，停止，并改听窗外风声是否能形成弱拍对位。

    9:28?模拟和弦展开，只用指腹触键不出声，推想其声部动向。

    9:47?写下一句评价，不超过五个字。例如：“偏左”“太冷”“不准”“还在”。

    10:00?起身，喝水，结束上午课程。

    如果我中午弹了贝多芬，那下午一定得弹德彪西。否则内在结构会打架。

    下午4:16，我要坐在琴凳上闭眼冥想7分钟。每隔90秒换一个节拍想法。

    我从不超过7分钟。

    再久的话，调性会崩塌。傍晚我听录音。

    交响乐只听mono的，立体声会让我分心。我会对着空气做指挥的手势，但从不录影，因为那样太真实，会暴露我的节拍不稳。

    晚上我去操场走11圈，默背第二乐章的旋律线。

    每一步对应一个装饰音。

    若走错，我会从头来过。我从不看电视，但我偶尔会盯着遥控器想问题。

    我不写日记，但每个谱子背面都有铅笔划过的折线，那是我记忆走过的轨迹。

    我讨厌电风扇，但每天要听它三分钟，提醒自己音响控制还不够细。我不爱笑。我笑起来会漏气，影响呼吸支持。这个后面加一些，

    我不爱笑。

    我笑起来会漏气，影响呼吸支持。

    我也不说话，除非非说不可。有时话说到一半，我会突然停下，因为那一秒脑子转到了属和弦。

    我只穿一件外套??黑色的，带帽的，兜里有颗断了的调音叉。我不记得是A还是A?。

    我用一支铅笔记音。

    有一天它写不出来了，我没扔，而是把它放在琴盖里。

    第二天音准意外地好了一些。

    我有时候觉得，自己不是在弹琴，而是在对什么东西发出讯号。

    它听不懂，我也说不清。但我不想停。

    我梦到过第三乐章失控，节拍变成水，指法踩空，台下没有人，但我还在弹。

    一直弹。

    醒来后我不动，让自己听见枕头的摩擦声，那像极了弱奏时落下的呼吸。

    有一次，我在琴房待了整整一夜，没有弹。

    只是盯着琴键。想着音还在那里，只是没有我。

    我叫江临舟。

    我有手指，有耳朵，有几段旧录音，还有一个身体，勉强还听我的话。

    我一直在练琴。不是为了什么比赛，也不是为了谁。

    只是因为如果我不弹，我就会听见别的东西。

    那些我没法关掉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