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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试音
    江临舟关掉录音,合上谱子,长出了一口气。

    过去这几天,他几乎没“弹多少”,却“听了太多”。

    听陈雨薇,听大师录音,听自己早期的录音,。

    耳朵变得敏感了。

    他甚至开始在意“换手时衣袖摩擦琴凳”的声音是否打断乐句。

    “听得太多,有时候反而不敢弹。”

    他苦笑着。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李锐发来的转通知:

    【复赛评委名单公布】

    林哲远

    唐屿

    徐柏年

    江临舟看着那行名字,目光顿住。

    ??唐屿。

    果然是评委。

    他忽然有些庆幸,那晚在走廊撞见的是他,而不是比赛当天第一次见面。

    下午三点,江临舟推开琴房的门。

    唐屿竟然也在,靠墙站着,像是刚听完上一位学生的演奏。

    “来试曲子?”他淡淡地问,声音没什么起伏。

    江临舟点头,将手中三本谱子依次摊开:《悲怆》、德彪西《小组曲》、以及一本略显陈旧的斯克里亚宾前奏曲全集。

    “你打算靠这两套撑满复赛的时长?”

    唐屿站在旁边,语气平平。

    “我是想用贝多芬立结构,再用德彪西把空间撑开。”江临舟顿了顿,“不是拼长度,而是拼结构的完整性。”

    “还没选定曲子。”江临舟低声道,“我在这三十分钟里,要表达的不只是技术,而是……结构。”

    “说说你的想法。”

    江临舟略微停顿:

    “我还在犹豫。我不想用爆发来收尾,我想让最后的音是模糊的,甚至是不确定的。”

    唐屿点点头,语气不赞不弹:“德彪西放后面,你是打算当‘出口’?”

    江临舟点头:“我不想用强烈收尾。我想让最后的声音是模糊的,甚至是不确定的。”

    “是。”

    江临舟顿了顿,翻到谱子末尾,“这首op.11 No.21,我以前没弹过。但我一直记得它的开头”

    唐屿没说话。

    他走到琴边,轻轻抬起盖板,说道:“先试试悲怆的第二乐章。不要弹太快,放慢,听它自己怎么走。”

    江临舟点头,坐下,手指落下。

    第一小节,是安静的琶音,带着一点不稳定的抖动。

    他刻意控制了触键的位置与速度,甚至在踏板上用了0.1秒的延迟。

    音乐缓慢展开,像一束光从云层中透出,落在旧木地板上。

    唐屿听了一会儿,忽然开口:“停。”

    江临舟抬头。

    “你在模仿‘悲怆’,但你没真的听清‘哀’在哪。”

    江临舟皱眉:“不在旋律里吗?”

    “在音和音之间。”唐屿指了指谱子,

    “这个从降E跳到G的间隙,你用得太满了。让它空一点,悲哀需要空间。”

    江临舟重新弹了一次,这一次,G落下得迟疑了一点。

    唐屿闭上眼,点了点头。

    “接着弹德彪西。”

    江临舟换谱子,翻到德彪西《映像集(第二册)》,选了《荒原》。

    这是他近几天反复聆听、拆解的段落。

    他深吸一口气,落键极轻。

    第一句音阶像流动而下,声音裹着灰尘,透明而不干净。

    唐屿眉头微挑,但没出声。

    江临舟试图用耳朵控制手指,而不是反过来。

    乐句进行到中段,他用左手一点踏板轻轻勾出一组装饰音,像水珠落在草叶上。

    那一瞬间,他听见了不同。

    不是完全复刻《水妖》的魔力,而是属于他自己的“阴翳式色彩”。

    唐屿缓缓开口:“你有耳朵了。”

    江临舟怔住,嘴唇微微动了动。

    他接连排练到傍晚,琴房窗外有晚风拂过。

    唐屿早早就走了,最终没对他的曲目给出任何建议,只留下一句:

    “你选什么不重要。你想要的结构清不清楚,才重要。”

    走廊拐角处,张明远正远远地走过来,神色复杂。

    他脚步放得极轻,在门外听了十几秒,然后转身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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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面几天,江临舟总是能在琴房遇到唐屿。

    “闭眼。”

    唐屿站在一旁,手里转着一支没点燃的黑色签字笔。

    “听从第一个升Fa开始,每一个音离开时的方向。”

    江临舟坐在琴凳上,双手悬空。闭上眼,他像是置身于完全黑暗的琴房。

    再弹下去的每一个音都不是“从指尖发出”,而是“从耳朵里生长出来”。

    ??他弹的是德彪西的《小组曲》第三乐章。

    当那个升Fa轻轻落下,延音踏板勾住微妙的余响,他听到了音从琴弦飞出的轨迹:

    并不是直线,而是一道轻微下垂、带点迟疑的曲线。

    “那是我以前从没听出来的……”

    他睁开眼,声音有点哑。

    唐屿没有回应,只问了句:“你刚刚练这首练了多久?”

    江临舟下意识说:“三个小时。”

    “练得太多。”

    “太多?”

    “听觉不是用时间堆出来的。”唐屿淡淡道,

    “耳朵比手更容易疲劳。别练废了。”

    但他没当回事,适当休息后陆陆续续地练,

    练到第四小时,江临舟的手已经明显发沉。他却还想再多试一遍前段左手的连跳。

    那段他已经弹了三十多遍,但总觉得音色过厚,没有“松动感”。

    直到他猛地踩错踏板,整段音响炸出一片糊。

    他懵了几秒,什么都没说,只是缓缓关上琴盖。

    推开琴房门时,天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楼道灯有一盏闪着,白光忽明忽灭,地面有些潮,像刚拖过。

    江临舟正要转身下楼,身后却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练完了?”

    是陈雨薇。

    她穿着一件带帽的深灰色运动外套,背着琴谱包,面上没什么表情。

    “嗯。”

    他回。

    陈雨薇点点头,擦肩而过,推门进去。

    江临舟没有回头,只顺着楼梯往下走。

    身后很快传来一串轻巧的踏板声,隔着门板,也听得出音色干净而冷。

    琴房门合上的那一刻,整个楼道又恢复了安静。

    回到宿舍时,李锐正盘腿坐在床上戴着耳机刷视频,手里还抓着一包拆开的饼干。

    “回来啦。”他瞥了他一眼,“今天没练到十点,稀奇。”

    江临舟把琴谱包放下,没回话,只径直走向洗手间拧开水龙头,手指碰到水的一瞬,才发现掌心微微发热,指尖也有点麻。

    “你这样练下去要起水泡的。”李锐在背后喊,“那个拉练训练法谁教你的?唐屿吗?”

    “不是。”他语气淡淡,“我自己想试的。”

    李锐站起来,把饼干收进抽屉,“别搞得跟要去打仗一样。比赛又不是决斗。”

    江临舟用毛巾擦着手,没有回应。

    “我今天还看到陈雨薇下课时候背着琴包站楼梯口。”

    江临舟嗯了一声。

    “你们俩真行,在一个琴房楼来回转,也不打个招呼?”

    “打了。”

    他顿了顿,“她问我练完了没。”

    李锐咀嚼动作停了几秒,像是没想到这回答竟然这么干脆。

    “就这?”

    “就这。”

    李锐笑了一声,也没再多问,只道:“你快点洗,我把你晚饭热一下。”

    江临舟愣了一下:“你有给我留?”

    “我看你大概率忘了吃,就先帮你放冰箱里了。”

    “……谢了。“

    ”跟爹客气啥“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