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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变化
    他翻完最后一页谱子,合上封面,手指在封底轻轻敲了两下,像是在替明天的自己盖一枚无声的印章。

    窗外夜色浓重,对面琴房的灯还亮着。他靠在书桌前,望了一会儿那束灯光,轻声说了句:

    “明天。”

    话音刚落,手机屏幕便突然亮了一下。

    熟悉的联系人名跳了出来

    “爸”

    江临舟怔了怔。几乎是在一瞬间,从放松下来的状态重新绷紧了神经。

    这个时间,这个名字……

    他伸手拿起手机,盯着屏幕看了两秒,才缓缓划开接听。

    “喂?”

    电话接通后,是短暂的静默。

    “临舟。”

    那头传来他父亲的声音,低沉干脆,没有太多情绪起伏。

    “嗯。”江临舟握着手机靠在桌沿边,语气克制而礼貌。

    “这边天冷了吧?”父亲问。

    “降了点温,不过屋里有暖气,还好。”

    “你妈说你最近没联系家里。”语气不重,却有一点居中式的提醒意味。

    “……最近排练挺满的。”他平静地解释。

    电话那头没有再追问,只“哦”了一声,像是确认了什么,又像是意识到这些话其实也并没有必要多说。

    沉默短暂地拉开。

    那种沉默不是冷场,而是典型的、他们父子之间一直存在的间隙

    有话可说,但都知道,说出来也不会更近一步。

    江临舟换了只手握手机,动作细小,像是不经意,却暗含了些微的不适。他看了一眼墙上的钟,才过九点,家里这时候应该还没睡,然而也不该有空给他打电话。

    他不动声色地坐直了些,嗓音放得很低,像是随口一问,却小心翼翼地压住所有语气波动:

    “……公司那边,最近还好吧?”

    他问得很轻,却用了“最近”两个字。

    那是他故意加进去的。不是“还好吧”,也不是“怎么样”,而是“最近”

    这个词,含着一层时间线的试探。

    他要知道的不是现在,而是

    “是不是还没到那一步。”

    他记得上一世的崩塌来得很快,最初只是一个合作款项没按时到账,然后是一笔旧债突然提前追缴,接着是投资人集体撤资。

    他在学校被蒙在鼓里,只在某天回家时才撞见母亲蹲在厨房角落偷偷哭泣。

    而现在,这一切还没有发生。

    但那种从胃底悄悄升起的不安感,依然真实存在。

    电话那头沉默了半秒,终于开口:

    “还好。前阵子有点紧,现在资金缓过来了。”

    语气平稳,节奏也比刚才快了一点,像是准备好了的说辞,娴熟地落在句点上。

    “最近有个项目谈得比较顺利,正好补了上去。算是挺巧的。”

    挺巧的。

    江临舟听到这三个字,嘴角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他没有追问是哪一笔项目、补了多少、是不是临时借款,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怀疑。他只是“听着”,像是听一个普通人讲述自己平静而无波的生活。

    可他的脑子里,却像翻开了一本早已读完的旧日记,只不过上面的某些段落,突然变了字。

    他没说话,只轻轻“嗯”了一声,视线落回桌面,目光却没有聚焦在任何东西上。

    哪怕他再怎么冷静,也无法否认一个事实:

    什么东西,真的被改变了。

    他轻声应了句:“那就好。”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像是在斟酌什么,又像只是习惯性地空了一拍,然后才接着道:

    “最近别练太晚了。天冷了,小心别着凉。”

    江临舟握着手机的手稍稍动了动,指尖掐了一下掌心。他没立刻回话,只是过了半秒,才低声应了一句:“我知道了。”

    父亲沉默了一瞬,又说:“有空回来看看吧,你妈前几天还在说,你上回回来都没怎么说话。”

    “……我再看排练安排。”

    他依旧没有给出明确答复,但这句回话,比起推脱,更像是一种下意识的缓和。

    “嗯。”那头应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电话就此结束。

    通话的最后几秒,只剩下彼此的沉默,像一条既不亲密也不冷淡的界线,既然没人越过,那就顺势结束了。

    屏幕归于黑暗,江临舟看着它灭掉的那一瞬,有种微妙的空白感。

    他把手机轻轻放回桌面,没有发出一点声响,仿佛怕打扰了什么。

    椅背支撑着他的后背,他保持着电话时坐直的姿态没动,双手自然垂落在膝盖上,一动不动。

    这一通电话本来不该发生??至少,在他的记忆里,它从未出现在那个时间点上。

    上一世的这一夜,家里像一个已经开裂却还试图用透明胶带撑住的壳体,一点点崩塌。

    他那时甚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只知道父亲突然不再接电话,母亲变得异常沉默,妹妹有一晚打来电话小心翼翼地说她交不上住宿费了。

    而现在,一切竟安然无恙。

    甚至有人主动打电话来,让他“注意身体”、“别太拼”、“有时间回来一趟”。

    这些词句听起来像是关心,却也可能只是惯性的话语。但不管真假,江临舟清楚地意识到了一点:

    某种即将倾覆的命运,没来。

    就像一颗他原以为一定会落下的石头,突然停在了半空中,既没砸中,也没消失。

    他慢慢靠回椅背,呼吸略有些散,眼神落在桌面那些已经整理好的谱子上,看了一会儿,却一句也没有读进去。

    心情,好了一些。

    他几乎有些意外于自己情绪上的变化。

    不是喜悦,不是安心,更不是放松,而是一种像突然松开某根神经后的轻微失重感。

    他自己也无法准确地定义这是什么。

    就像一场暴雨迟迟不下,压得人透不过气,但真正清空的不是雨,而是那一瞬间的风。

    但随之而来的,并非彻底的晴朗。

    而是一种更深的、沉在心底的复杂感。

    他并没有高兴起来。

    只是觉得,这个世界似乎在悄悄改变,却又不肯告诉他改变的方向。

    重生以来,他以为能凭借记忆和经验,一步步踩在既定轨道上,希望能掌握了某种“先知”式的安全感。

    可今晚这一通电话彻底打碎了这种幻想。

    或许从更早开始作出改变的那一刻就不存在这种可能性了

    他更加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法控制全局。

    命运并非仅仅按照他的计划重演,有些东西正在偏离,而偏离的理由他并不知晓。

    是蝴蝶效应?是那场比赛改变了父亲的决策?是自己的态度在无意中影响了什么?

    他不知道。

    可也正因为不知道,他才愈发清楚

    命运是活的。

    活的,就意味着不确定。

    而他,必须更小心、更坚定,才能把那条真正属于自己的路走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