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鸣般的掌声终于如潮水般退去,音乐厅穹顶下巨大的喧嚣被散场时的人声鼎沸取代。
金色的灯光亮得有些晃眼,驱散了舞台上最后一丝魔法般的氤氲。
只留下空荡的座椅和空气中若有若无的松香气息,像一场盛大梦境残留的薄纱。
“走!快走!”
李锐像只刚被放出笼子的猴子,
兴奋劲儿还没过去,
一把拽住江临舟的胳膊就往侧边通道挤,
“快用熟人特权带我去后台看看,说好的!别让人等急了!”
人流缓慢地涌向出口,他们逆着方向,像两条急于归巢的鱼,
在衣着光鲜、仍沉浸在余韵中低声交谈的观众间穿梭。
空气里弥漫着香水、暖气和人群散发的温热气息,与刚才音乐厅内纯粹的激荡截然不同。
后台区域的入口有工作人员守着,江临舟报出林筱的名字,并展示了那张内部票。
工作人员核对了一下名单,点点头,示意他们从一条贴着“工作人员通道”的狭窄走廊进去。
后台的氛围瞬间切换。
明亮的白炽灯取代了舞台的华彩,空气里混杂着汗味、化妆品香气、松香,还有各种乐器盒散发出的独特木质气味。
穿着黑色演出服的乐手们行色匆匆,有的在卸妆,有的在小心地擦拭乐器,
有的正和相熟的人热烈讨论着刚才的演出,脸上带着演出成功后的疲惫与亢奋。
搬运道具的推车发出咕噜噜的声响,各种指令和招呼声此起彼伏,一片繁忙而有序的景象。
“这边!”
李锐眼尖,一眼就看到不远处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靠近乐手休息室门口。
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背对着他们,微微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拆卸着长笛的部件,动作娴熟轻柔,正是。
她换下了演出服,穿着一件柔软的米白色针织衫和牛仔裤,
长发挽起的发髻略显松散,几缕碎发垂在白皙的颈侧,
卸去了舞台妆的脸庞显得清秀柔和,带着演出后特有的松弛感。
而在她旁边,一个扎着低马尾的小女孩正仰着头看她,
手里抱着一个比她手臂还长的长笛盒,神情里带着掩不住的兴奋和好奇。
她穿着一件浅灰色连帽卫衣,,眉眼和林筱有几分相似,却因为年纪小而多了些稚气和灵动。
林筱听见声响回头看了看。
她没有立刻说话,轻轻理了下鬓边的碎发,把呼吸压稳。
视线从李锐掠过,又回到江临舟:
“来啦。”
林筱的声音带着演出后特有的松弛感,尾音微微上扬,透着一丝见到朋友的轻快。
她放下擦拭到一半的长笛部件,,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意。
江临舟点点头把话接得很稳:
“这是我之前说要带的朋友,李锐。”
林筱先把笛盖扣好,抬眼与人对上,点了一下头:“你好。”
李锐把音量压低,也点头:“你好,我是李锐。”
他的视线很自然地落在林筱旁边那个抱着长笛盒的小女孩身上。
小女孩察觉被看,抱盒子的手臂下意识收紧,微微往林筱身侧一靠,半边脸藏住了;
那双清澈的大眼睛却正正看过来,初见的羞怯里带着打量。
李锐也注意到了,脚步一顿,低声在江临舟耳边说:
“这小朋友,是不是上次那个小天才呀?看着眼熟。”
江临舟点头,顺着介绍:“她是林筱的妹妹,林知遥。”
小姑娘目光就锁定了江临舟。小姑娘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落入了星星。
她往前蹭了一小步,仰起小脸,声音清脆得像铃铛:“江哥哥!“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熟稔和亲近
江临舟原本略显清冷的神情柔和下来,微微颔首,声音也比平时温和了几分:
“知遥,你好啊”
就在这温馨互动之际,旁边的李锐像是被按下了某个奇怪的开关。他刚才还沉浸在后台的新奇中,此刻目光牢牢黏在小女孩身上,眼睛放光,那眼神活脱脱像是发现了什么稀世珍宝。
“哎哟喂!”
李锐夸张地倒吸一口气,猛地一拍大腿,整个人都激动得有点手足无措
“小娃子真可爱!”
他一边说着,一边不由自主地弯下腰,身体前倾,
脸上堆满了自认为最和善、实际上在旁人看来有点过于“灿烂”甚至“痴汉”的笑容,
声音也拔高了一个调,带着一种哄小孩特有的、略显浮夸的甜腻,
“小朋友你好啊”
小姑娘被吓得躲到林筱后面,林筱苦笑着摇摇头:“她今天有点怕生”
李锐站起来,毫不尴尬地笑道:“没关系,我最喜欢小孩了”
他“最喜欢小孩了”的宣言脱口而出,那副恨不得立刻上手揉揉捏捏的热切模样。
配合着他本就有些跳脱的气质,活脱脱一个初次见面就热情过度的“怪蜀黍”现场教学。
林筱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明显的错愕和为难。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轻轻搭在小女孩的肩膀上,将她往自己身后带了带,形成一个微妙的保护姿态。
她看着李锐那副过于“奔放”的样子,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红唇微张,似乎想说什么制止的话,但终究没立刻出声。她飞快地瞥了一眼江临舟。
眼神里带着点“管管你朋友”的无奈,又迅速将目光落回李锐身上,仔细打量着他。
虽然李锐的表现方式实在笨拙得令人扶额,但那眼神里的喜欢和兴奋倒不似作伪,但确实有些猥琐。
林筱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了些,但护着小女孩的姿态没变,脸上的表情依旧带着点哭笑不得的尴尬。
显然是被李锐这突如其来的、火力全开的“喜爱”给冲击到了。
她轻轻吸了口气,似乎在斟酌词句,如何在不伤及李锐面子的前提下,阻止他继续用这种吓到小朋友的方式表达“喜爱”。
小女孩显然也被李锐这过于“热情”的阵仗吓了一跳。
她抱着长笛盒,小身子下意识地完全缩到了林筱身后,只探出半个脑袋,大眼睛里满是警惕和困惑。
看看这个笑得有点“可怕”的陌生叔叔,又看看表情复杂的姐姐和相对熟悉的江哥哥,完全搞不清状况。
后台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只剩下远处乐手们收拾乐器的声响。
和李锐那还未来得及完全收回去的、过于灿烂的笑容尴尬地悬在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