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拾安吃完最后一口饭，把一次性筷子折成两段，随手扔进塑料袋里。他靠在石溪市路边一家小餐馆的木椅上，阳光斜斜地切过屋檐，落在他半边肩膀上。手机还架在支架上直播，画面里是刚吃空的餐盘和远处雾蒙蒙的峰林。

    “感谢‘大回音’送出的‘为他打call’×10??哎，别刷了班长，你这都快把我直播间榜二干到榜一了。”陈拾安笑着摇头，手指轻点屏幕，“再刷我就要怀疑你是故意的了。”

    弹幕瞬间炸开：

    [卧槽？！主播认识榜二？]

    [大回音=班长？我dNA动了]

    [原来真有人天天蹲直播间偷看还不说话啊哈哈哈]

    [猫：我才是主角！你们人类能不能不要抢戏！]

    肥猫儿正蹲在桌角舔爪子，闻言甩尾巴拍翻了个水杯，引来一片“哈哈哈”刷屏。

    陈拾安伸手把猫拎下来，顺手摸了把脑袋：“你消停会儿，待会还得骑二十公里呢。”说完又对着镜头道：“接下来要去石溪地质博物馆转一圈，听说那边有个地下溶洞挺有意思，能走四十分钟那种。”

    他起身收拾东西时，手机震动了一下。微信弹出一条新消息??

    **李婉音**：你是不是又拿我账号打赏自己？

    陈拾安动作一顿，嘴角微微抽搐。

    他慢悠悠点开对话框，回了个【微笑】表情包。

    下一秒，对方发来一张截图：斗音后台记录显示，“大回音”这个账号刚刚连续送出十次“为他打call”，IP地址与李婉音所在城市一致。

    他还来不及狡辩，第二条消息跳了出来：

    **李婉音**：别以为换个头像我就认不出你。Hello Kitty背景图配“是见梦”这种中二昵称，除了你谁想得出来？

    陈拾安：“……”

    他默默把手机倒扣在桌上，假装没看见。

    可弹幕已经疯了：

    [爆了爆了！！！实锤了！！]

    [班长你太可爱了吧居然偷偷给自己打榜！！]

    [建议查查主播通讯录，估计全班都在用马甲围观他]

    [求问“大知了”是谁？该不会是另一个隐藏身份吧？]

    陈拾安清了清嗓子：“咳，大家别瞎猜了，‘大知了’就是个普通粉丝，至于‘大回音’嘛……可能是我哪个失散多年的亲妹妹。”

    弹幕立刻反讽：

    [那你妹妹怎么连你吃饭都盯着看？]

    [建议查户口本，看看有没有叫“暗恋狂魔”的亲属]

    [主播睁眼说瞎话第一名，建议申报吉尼斯]

    他懒得再解释，背上包推门而出。春风拂面，喀斯特地貌特有的红土坡道蜿蜒向前，远处山峦如笋林立。他重新跨上自行车，一边骑行一边继续直播。

    “前面就是地质博物馆入口了。”他说着，镜头转向右侧??一座仿古建筑掩映在绿树之间，门前立着一块巨石，刻着“世界自然遗产?石溪峰丛”几个大字。

    刚停好车走进园区，迎面撞见一群穿校服的学生，正围着讲解员听介绍。

    “各位同学，我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是云川省最大的碳酸盐岩分布区之一，距今约三亿年形成……”女讲解员声音清亮，“这片区域曾是浅海，后来地壳抬升，海水退去，经过亿万年的溶蚀作用，才形成了今天看到的塔状峰林。”

    陈拾安驻足听了片刻，忽然觉得耳熟。

    他侧头一看，那讲解员竟是个熟人??白族画家杨阿?的女儿杨晓芸，昨天在写生点见过一面。当时她正在画速写，两人聊了几句关于地貌与构图的话题。

    “哟，这么巧？”杨晓芸也认出了他，“你还真来参观啦？”

    “嗯，既然来了就不能错过。”陈拾安笑道，“而且我对这些地质变迁挺感兴趣的。”

    “那你跟我这组一起听吧，正好讲到关键部分。”她说着递来一副蓝牙耳机，“戴上，免得听不清。”

    他接过戴上，跟着队伍往里走。讲解继续：

    “我们现在进入的是‘天光洞’，属于典型的廊道式溶洞。大家抬头看顶部??那些垂下来的钟乳石，每一根都需要上万年才能形成。”

    洞内凉意扑面，灯光幽微。陈拾安仰头望去，只见穹顶密布乳白色石柱，宛如倒悬的森林。水滴从缝隙缓慢坠落，在静谧中发出清脆声响。

    “这洞全长一千二百米，最窄处仅容一人通过。”杨晓芸说着，忽然回头看了他一眼，“你胆子小不？后面有段‘鬼门关’特别窄，有些人走着走着就吓哭了。”

    “我不怕。”他淡淡道，“我在净尘观后山有个山洞，比这深多了，小时候经常一个人进去练闭气。”

    她挑眉：“哦？道士也会怕黑？”

    “不怕黑。”他顿了顿，“怕的是黑里面突然跳出一只肥猫，叼着死老鼠往你脸上蹭。”

    弹幕笑疯：

    [猫：这是人身攻击！]

    [建议给肥猫单独开个节目《我在人间捡尸体》]

    [主播嘴毒但好笑，已截屏发朋友圈]

    一行人穿过狭窄通道，来到一处开阔大厅。中央有一池碧水，水面倒映着五彩灯光，美得如同幻境。

    “这是‘瑶池厅’。”杨晓芸说，“传说古时候有仙女在此沐浴，故得名。”

    陈拾安却盯着池边某块岩石看了许久。

    “怎么了？”她注意到他的目光。

    “这块石头……纹理不对。”他走近几步，伸手轻抚表面，“你看这里的层理，明显是逆向沉积，不像天然溶蚀形成的。”

    杨晓芸愣了下，随即掏出地质锤轻轻敲击几下，又拿出放大镜细看。

    “你说得对。”她语气变了，“这不是原生岩体，像是后期嵌入的。”

    她立即联系园区负责人，几分钟后，一位研究员模样的中年人赶来。

    听完描述后，那人脸色微变：“快，调监控！这位置三个月前维修过排水系统，当时填了一块备用石材……难道拿错了？”

    不久，工作人员带着工具返回，小心翼翼凿开外围岩石。随着碎屑剥落，露出一块灰黑色石板，上面竟刻着模糊文字！

    “天仪三年，南疆道使奉敕勘界……”陈拾安低声念出，“这是唐代的界碑！”

    全场哗然。

    研究员激动得声音发颤：“不可能……这种深度的地层不可能保留唐代遗存！除非……它是被人故意埋在这里的！”

    “或许不是埋的。”陈拾安沉思道，“而是当年修庙宇或驿站时，就地取材用了这块碑做地基。”

    “可这里离最近的唐代遗址也有八十公里！”杨晓芸难以置信。

    “所以更说明有问题。”他看着碑文残迹，“你们看这个‘南疆道使’，史书上从未记载过这个官职。而且‘天仪’也不是唐朝年号。”

    众人皆惊。

    研究员迅速拍照记录，并上报上级部门。临别前，紧紧握住陈拾安的手：“小伙子，你救了我们一个重大考古发现！回头我要请你来做专题讲座！”

    “不用请我。”他摆摆手，“请我的猫就行，它才是真正的探险家。”

    弹幕再次爆炸：

    [猫：我什么都没做但我赢麻了]

    [建议改名叫《跟着道士挖宝藏》]

    [这都能碰上？主角光环实锤了]

    [文科生泪目：我们考七百年都遇不到这种题！]

    离开博物馆时，已是下午四点多。陈拾安骑车驶向市区，准备找个旅馆住下。

    路上，手机不断弹出消息。

    **温知夏**：听说你挖出唐代石碑了？！牛逼啊臭道士！！

    **林梦秋**：真的假的？！你该不会是编故事骗礼物吧？？

    **谢梦萱**：全体成员 快看热搜！！#高中生骑行途中发现唐代界碑# 榜二！！

    他瞥了眼热搜截图，果然看到自己的背影照被扒了出来，标题写得夸张至极：

    > 【震惊！高二学生独自骑行千里，意外揭开千年历史谜团！】

    评论区更是热闹：

    [现在的学生都这么卷了吗？]

    [别人补课发现文物，我补课只能发现黑眼圈]

    [建议保送考古系]

    [前方道长疑似有大气运加身，请勿轻易模仿]

    陈拾安哭笑不得，正要回复，忽然收到一条私信。

    来自“是睡觉的蝉”：

    你很厉害。

    他怔了怔，点开头像查看??依旧是那个男孩子的性别标识、猫猫头像、粉色背景图，但这次多了一句个性签名：

    **“愿以寸心寄华夏，且将岁月赠山河。”**

    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手指悬在屏幕上方良久，最终打出一句话：

    **“谢谢。你也一样。”**

    发送后，他又补充一句：

    **“下次别用马甲了，直接说话就行。”**

    对方沉默了很久，才回了一个表情包：一只戴眼镜的小熊，羞涩地挥手。

    他笑了笑，收起手机。

    天色渐晚，夕阳将峰林染成金色。他在街边小店买了碗米线，坐在门口慢慢吃着。肥猫儿趴在他脚边，肚子鼓鼓地打着呼噜。

    直播仍未关闭。

    弹幕渐渐安静下来，只剩零星几条飘过：

    [主播，你以后真要考大学吗？]

    [感觉你更适合去当探险家]

    [其实我觉得你可以两条路都走]

    陈拾安望着远方起伏的山影，轻声道：

    “我要考大学。不是因为我想做个普通人，而是因为……我想用更科学的方式，去解释那些古老的东西。”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

    “道法自然，但科学也是道的一部分。古人观星象、测风雨、定节气，哪一样不是在摸索规律？今天的物理化学，不过是换了种说法罢了。”

    弹幕缓缓滚动：

    [突然有点感动]

    [原来道士也在认真思考未来]

    [希望你能考上理想的学校]

    [等你回来直播带我们看更多奇迹]

    他吃完最后一口汤，擦了擦嘴，站起身。

    “明天继续出发，下一站??滇西大理。”

    他推车转身，晚风掀起衣角。身后灯火初上，前方星辰未明。

    而此刻，在千里之外的教室里，李婉音放下手机，望着窗外暮色低垂。

    她打开斗音，取消了匿名模式，重新进入直播间。

    这一次，她的名字清晰地出现在观众列表中：

    **大回音 → 李婉音**

    她敲下第一行公开留言：

    **“路上小心，早点休息。”**

    几乎同时，另一个名字也亮了起来：

    **是睡觉的蝉 → 林梦秋**

    她发了条弹幕：

    **“臭道士！不准再随便乱碰古迹！要是被抓了我可不去保释你！”**

    紧接着，第三个人上线：

    **Ling → 温知夏**

    **“喂！你那743分还没超过我呢！给我赶紧学习！！”**

    陈拾安看到这三条消息，先是一愣，随即笑出声。

    他对着镜头说：

    “好，我都听见了。”

    “我会回来的。”

    “到时候，咱们一起高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