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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4章 去省城
    夕阳余晖洒在石溪市的街角,陈拾安推着自行车缓缓前行,车轮碾过斑驳的红土碎石路,发出细微沙响。肥猫儿懒洋洋地趴在前筐里,尾巴尖轻轻摆动,像一面倦怠的小旗。直播间的弹幕已不如先前热闹,却仍零星飘着几条温暖的留言,像是夜行者手中的微光。

    他没急着找旅馆,反而拐进一条老巷子。巷子两旁是低矮的土掌房,墙皮剥落处露出原始夯土,屋顶上晒着玉米和辣椒,几只母鸡在门前踱步啄食。空气里弥漫着柴火饭香与淡淡牛粪味??这是高原村落最真实的气息。

    “这边好像有家民宿。”他低头翻手机地图,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唤:“小道士?”

    回头一看,竟是杨晓芸,白族姑娘背着画板,手里还提着一袋刚买的菜。

    “你还没走?”她笑着走近,“我爸说你要住店,让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啊?”陈拾安一愣,“杨老师知道我?”

    “你当全网热搜炸成那样,我们本地人会不知道?”她翻了个白眼,“整个石溪文旅局都在开会讨论要不要把你写进宣传册呢。”

    他尴尬挠头:“真不至于……我只是碰巧看见那块石头有点奇怪。”

    “碰巧?”她嗤笑一声,“你知道省考古所已经派专家下来了吗?初步判断,那可能是南诏国时期伪造唐廷官职的‘伪界碑’,用来宣示领土主权的!这要是坐实了,可就是改写西南边疆史的大事!”

    陈拾安怔住:“这么严重?”

    “你以为呢?”她抬手指向远处山巅,“这片土地埋的东西太多了。你今天踩的每一步,可能都踏在千年往事之上。”

    两人并肩走出巷口,暮色四合,星辰初现。民宿藏在一片竹林后,是一座翻修过的百年老屋,木结构雕花门窗,院中种着腊梅与兰草,角落甚至还供着一尊小小的山神龛。

    “净尘观弟子,见神不拜?”杨晓芸调侃。

    “拜。”他认真弯腰行礼,“天地有灵,岂能轻慢。”

    她怔了怔,忽然觉得这个看似吊儿郎当的道士,骨子里竟有种说不出的庄重。

    入住后,他先给肥猫儿铺好软垫,又打开窗户通风。晚风带着山野清气涌入,吹动了挂在背包外的一枚铜铃??那是临行前师父塞给他的护身符,说是祖师爷传下来的,能“镇邪引路”。

    他摸了摸铃铛,轻声自语:“师父,你说我要是真考上大学,您会不会觉得我不务正业?”

    没人回答。只有铃铛随风轻响,叮咚一声,如露滴空山。

    洗漱完毕,他盘腿坐在床上,打开平板复盘今日行程。热搜还在持续发酵,#高中生发现唐代伪界碑# 已冲上热榜前三,视频平台甚至出现了剪辑版纪录片风格短片,配乐庄严,旁白深沉:

    > “在这片被时间遗忘的土地上,一位少年用目光穿透千年迷雾……”

    他看得嘴角抽搐:“这也太浮夸了吧……”

    正想关掉,却发现评论区有一条高赞回复:

    **历史爱好者9527:** 楼主别吹了,人家明明是个天天直播吃播+逗猫的臭道士好吗?但……我竟然开始期待他下一站去哪儿了。

    他笑了。原来被人误解,也不全是坏事。

    手机震动,温知夏发来语音,压低声音:“喂,你们班英语老师刚才拿着手机进办公室,大喊‘我们班那个骑车的学生是不是你们班的’!全校都快知道了!”

    “……”他无奈,“完了,回学校怕是要被挂光荣榜。”

    “不止。”另一条消息跳出来,是林梦秋,“我妈打电话问我认不认识你,说她同事的孩子因为你这篇新闻决定休学去骑行。她说你要再发几个文物,社会秩序就要乱了。”

    他哭笑不得,正要回复,李婉音的消息静静躺在对话框最上方:

    **“你写的那段分析,发给我吧。我想拿给历史老师看看。”**

    他知道她说的是他在直播间随口提到的几点推测:关于“天仪”年号的疑点、南疆道使的职官体系矛盾、以及碑体石材来源与运输路线的可能性。

    他整理了一下思路,打字回复:

    **“其实很简单。唐朝对西南控制力有限,南诏常借唐名行事。这块碑很可能是当时地方政权为增强合法性而伪造的‘授权书’。就像现在公司刻假公章骗合同一样。”**

    发送后,他又补了一句:

    **“不过它能保存至今,说明后来没人拆它??或许连敌人都承认它的象征意义。”**

    良久,对方才回:

    **“所以,谎言重复千遍,就成了历史?”**

    他盯着这句话看了很久,最终回:

    **“不,是因为真相太难挖掘,人们只好抱着谎言取暖。”**

    窗外,月光如练。

    第二天清晨五点,天还未亮透,他就醒了。习惯使然??在观里每日寅时练功,生物钟早已根深蒂固。他轻手轻脚起床,将昨晚准备好的背包检查一遍:干粮、水壶、充电宝、笔记本、文昌符(温知夏寄来的最新一批)、还有那枚铜铃。

    肥猫儿翻了个身,睁眼看他,喵了一声,仿佛在问:“又走?”

    “嗯。”他蹲下摸摸它的脑袋,“大理还有好多事等着咱们。”

    六点半,晨光微明,他跨上自行车,驶出竹林小院。杨晓芸竟早早等在路口,递来一个布包:“给你带的早点,酸菜粑粑和热豆浆,路上吃。”

    “谢了。”他接过,顿了顿,“替我谢谢杨老师。”

    “我爸说了,”她笑着挥手,“下次再来,要请你喝彝家十年陈酿甜酒。”

    他点头,蹬车而去。

    骑行路线沿着国道西行,地势逐渐升高,喀斯特地貌渐渐过渡为高原台地。沿途村庄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成片的风力发电机,银白色叶片在晨光中缓缓旋转,如同守护大地的巨人。

    直播再度开启。

    “下一站,大理。”他说,“听说那边有座崇圣寺三塔,还有蝴蝶泉。但我更想去苍山脚下看看古树群落,听说有些冷杉树龄超过两千年。”

    弹幕慢慢活跃起来:

    [主播今天格外清醒]

    [不像昨天一边啃米线一边讲地质学差点呛到]

    [建议出书《论如何在吃饭时顺便改写历史》]

    [猫:我已经预感到又要被迫营业了]

    果然,不到半小时,肥猫儿就被路边一朵摇曳的狼毒花吸引了注意力,跳下车追着扑腾,结果一头扎进灌木丛,半天出不来。

    陈拾安不得不停车救人,一边从荆棘中捞猫一边叹气:“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好歹也是见证过国家级考古发现的猫了。”

    弹幕狂笑:

    [国家一级保护动物:作死型橘猫]

    [建议申报非物质文化遗产]

    [它才是真正的探险精神传承者]

    上午十点,抵达一座名叫“云渡”的小镇。这里地处交通岔口,往北可入剑川,往西直通洱源。镇子不大,却有一座百年铁索桥横跨深谷,桥下溪流湍急,水声轰鸣。

    他停在桥头拍照,忽然注意到桥墩石缝中嵌着一块残碑,字迹模糊,但依稀可见“贞观”二字。

    他心头一跳,立刻掏出手机放大拍摄。比对昨日记忆中的“天仪三年”,此碑确为唐代无疑,且年号真实存在!

    他迅速联系杨晓芸,请她转告当地文保部门。对方震惊之余连连道谢,并承诺立即派人核查。

    “你这简直是行走的文物探测器啊!”她在电话里感叹。

    “哪有。”他摇头,“只是看得多了,自然就懂了些痕迹规律。”

    午间歇脚于镇郊一家农家乐。老板娘热情招待,端上自家腌制的野菌汤、烟熏腊肉、还有用井水镇过的冰镇酸梅汤。

    他吃得正香,手机突然弹出一条新闻推送:

    > 【重磅!石溪市出土唐代疑似伪界碑,专家称或将重新评估南诏外交策略】

    配图正是他昨日站在碑前沉思的背影照,虽打了马赛克,但熟悉的人一眼就能认出。

    他还没来得及感慨,直播间突然涌入大量新人,人数瞬间突破五千!

    弹幕刷屏:

    [!!!真人现身!!]

    [快问他是不是每天都这么离谱]

    [建议直接保送北大考古系]

    [文科状元预定+1]

    他哭笑不得:“各位冷静点,我只是个想考大学的普通学生。”

    【普通?你昨天顺手破解了一个千年政治骗局!】

    【求问高考报名代码是多少,我要提前关注】

    【建议把“发现文物”加进去作为综合素质评价项】

    他正欲回应,微信接连震动。

    **温知夏**:牛逼大发了!!校长开会说要把你事迹写进校史馆筹备展!!

    **林梦秋**:我妈说如果你能再挖一个,就赞助你全程旅费。

    **李婉音**:……你真的不能再去了,否则明年高考考场都要安排考古工具箱。

    他一条条看完,笑意渐深。

    这时,一条私信静静弹出:

    **“你改变了我对‘道士’这个词的印象。”**

    署名:**是睡觉的蝉 → 林梦秋**

    他愣住,随即回道:

    **“那你以前怎么想的?”**

    片刻后,回复传来:

    **“以为是穿道袍算命骗钱的那种。”**

    **“现在觉得……有点像游历天下的士人。”**

    他望着屏幕,久久未语。

    良久,打出一行字:

    **“其实我也在寻找答案。不是为了别人,是为了我自己。”**

    午后启程,天空忽然阴沉下来。远处苍山隐没于云雾之中,雷声隐隐滚动。

    “要下雨了。”他加快速度,试图赶在暴雨前穿越一段无遮蔽山路。

    然而自然从不听命于人愿。刚行至半途,豆大雨点便砸了下来,顷刻成倾盆之势。山路泥泞湿滑,车轮几次打滑,险些摔倒。

    他咬牙坚持,在风雨中奋力前行。雨水顺着发梢流进脖颈,衣服紧贴皮肤,冰冷刺骨。肥猫儿缩在防水袋里瑟瑟发抖,偶尔发出委屈的呜咽。

    终于,在雷电交加中望见一处废弃护林站。小屋破败不堪,屋顶漏雨,但总算能避风。

    他拖着疲惫身躯进门,放下背包,先用毛巾裹住猫擦干,再点燃随身携带的防潮蜡烛。昏黄光线照亮四壁,墙上残留着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标语:“护林防火,人人有责”。

    他靠着墙坐下,喘着粗气,掏出最后一块压缩饼干分给肥猫儿一半。

    “怎么样,还想继续吗?”他轻声问猫。

    猫舔了舔他的手,蹭进怀里。

    他笑了。

    窗外暴雨如注,屋内烛火摇曳。他打开笔记本,借着微光写下今日日记:

    > **七月十五,阴雨。**

    >

    > 今日行一百二十七公里,途经云渡镇,再获唐碑线索。或非天眷,实乃心察。

    >

    > 风雨困于荒屋,始觉孤旅之艰。然念及三人留言,竟觉暖意盈胸。

    >

    > 师父常说:“道在脚下。”今方悟其意。不止是修行之路,更是人生之路。

    >

    > 我欲考大学,非为逃离山门,而是携古今之智,归返本真。

    >

    > 待来年六月,愿执笔如持剑,斩尽迷茫。

    >

    > ??拾安记

    写罢合上本子,他仰头靠墙闭目养神。雷声渐远,雨势稍缓。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轻响。是一条新消息,来自李婉音:

    **“我在看天气预报。等你到了大理,雨就停了。”**

    他睁开眼,望向窗外。

    乌云裂开一道缝隙,星光悄然透出。

    他知道,明天又是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