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财当初说,开了天灵阴窍之后,可以施展出鬼遮眼一样的能力。
但陈淼在养成阴窍之后,并未有这方面的感受,他完全不知道如何施展鬼遮眼那样的能力。
要么是钟财也是道听途说,不了解具体情况,要么就...
陈淼蹲下身,指尖触到头骨的瞬间,一股阴寒如针般刺入骨髓。他没有缩手,反而将那颗嵌着“太平通宝”的颅骨缓缓捧起,翻转过来。后脑处有三道深裂,像是被利器反复劈砍所致,而铜钱压住的额心位置,则浮现出一道极淡的灰线,如同蛛网蔓延至眼眶边缘。
“镇魂钉未除,怨气不散。”他低声喃喃,声音在晨雾中飘得极远。
风忽然停了。
四周寂静得诡异,连远处早市的喧嚣都仿佛被什么吞噬。陈淼猛地回头??方才李福站立的地方,地面竟渗出一圈暗红色的湿痕,形状像是一只蜷缩的人形。他瞳孔骤缩,迅速从怀中取出一张净尘符,掐诀点燃,火光一闪,那血痕竟发出“滋”的一声轻响,如活物般向地下退去。
“果然是煞地。”他咬牙。
这县城本就建在古葬区之上,早年挖出过不少乱坟岗,但真正能引动阴灵显形的,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地脉断裂,阴阳失衡;二是……有人故意掘开了不该开的棺。
而宿舍楼下的山洞,若真封着一颗烧不烂的头骨,那就意味着,当年那场火化根本没完成超度仪式。九具尸体,唯独这一颗头留存下来,且被桃木钉镇压??说明死者生前怨念极重,死后化煞,已成“滞魂”。
陈淼抱着头骨回到地下室,铁门关闭的刹那,七十四只坛子齐齐震了一下,尤其是中央那只鬼纹蝎所在的瓷坛,表面竟浮现出细密裂纹,仿佛承受不住某种压迫。
他将头骨置于檀木案上,与先前拼接的骨架相对摆放。没有贸然将其接合,而是先布下一座“隔阴阵”:以朱砂混狗血画圈,圈内插八根倒置的黑香,香灰呈螺旋状堆积,象征轮回阻断。这是《南派缝尸秘术》中记载的“禁忆之局”,专防亡者执念反噬施术者。
做完这一切,他才重新点燃阴烛,火焰再次泛起幽蓝。
闭目凝神,十指交叠于腹前,默诵口诀:“魂不来兮召以声,骨不归兮引以线;一线牵生死,一针渡黄泉。”
话音落,双手徐徐探出,指尖轻搭在头骨两侧太阳穴位置。
刹那间,耳边响起潮水般的低语。
不是一句话,而是一片混乱的呼喊、哭泣、尖叫,夹杂着金属刮擦声和骨骼断裂的脆响。画面如走马灯般闪现:
??九个年轻人站在天门山半腰的洞口,手里举着火把,脸上带着兴奋与恐惧交织的表情。他们穿着九十年代初的学生装,胸前别着校徽,背包上挂着登山绳索。
??洞内深处,有一口石棺,棺盖半开,露出一角红布,布下隐约可见一具干枯尸体,双手交叉置于胸前,指甲漆黑如墨。
??其中一人伸手去碰那红布,另一人惊叫阻止,可已经晚了。石棺猛然震动,一股黑雾喷涌而出,瞬间笼罩众人。
??接下来是血腥的画面:有人自残双目,有人撕扯自己的皮肤,还有人跪在地上疯狂磕头,额头撞碎在岩石上,脑浆四溅。最后只剩下一个男人还站着,他满脸泪水,嘴里不停念叨:“对不起……我们不知道你是守陵人……”
然后一切归于黑暗。
陈淼猛地抽手,整个人向后跌坐在地,大口喘息,鼻腔里竟流出两行黑血。
“守陵人?”他抹去血迹,眼神震惊,“原来如此……他们误闯的是禁地,打开了不该打开的墓!”
那具石棺中的尸体,极可能是古代专职守护某座大墓的“守陵奴”。这类人往往生前被种下蛊咒,死后亦不得安息,必须永世镇守陵寝。一旦陵墓遭侵,其怨气便会通过某种媒介扩散,污染接触者心智,诱发疯狂。
而这颗头骨的主人,正是最后一个清醒的人??那个道歉的男人。
他没能逃出去,却被同伴误杀,在极度悔恨与不甘中死去。因灵魂无法解脱,又被强行镇压于山洞之中,二十年来积怨成煞,早已超出普通厉鬼范畴。
“难怪烧不烂。”陈淼喃喃,“这不是普通的死人,这是‘殉陵怨首’。”
所谓“殉陵怨首”,是指因陵墓被破而含恨而终的第一见证者,其头颅承载着整座墓域的怨念核心,只要不毁,便永不消散。
而现在,这颗头骨出现在他面前,还带着李福的警告??鬼纹蝎成之时,便是九魂归位之日。
“难道……我的鬼纹蝎,和当年那场灾祸有关?”陈淼心头一凛。
他猛然想起《鬼蝎饲养手册》中一段几乎被忽略的文字:“逆质之种,常生于血祭之地,尤喜怨煞滋养,其成也,必引旧债偿还。”
血祭之地?天门山塌陷处,正是当年九人暴毙之所,堪称人间血窟。而他养蝎的地下室,恰好位于其正上方三十米??也就是说,这些年来,他的蝎群一直在吸收从地底缓缓升腾的怨气!
那只唯一存活下来的“逆质”蝎,之所以能在赵龚子状态下持续发光,根本原因不是天赋异禀,而是它早已与那颗头骨产生了共鸣!
“我成了帮凶……”陈淼脸色发白,“我用怨气喂养它,等于是在替那股煞力续命!”
可事已至此,第八阶段已成,鬼纹蝎认主,若强行毁去,不仅会反噬自身精血,更可能导致怨气失控,提前引爆九魂归位的劫难。
他必须找到破解之法。
翻开随身携带的《南派缝尸秘术》,翻到第七章末尾,一行小字跃入眼帘:
【缀骨生圆满之境,非止复形,更可代魂受劫。若有大愿者,愿以己身为引,承他人未尽之痛,则可借缝骨之线,织命改运,逆天换局。】
“代魂受劫……织命改运?”陈淼目光闪烁。
意思是,若能完成整具骸骨的拼接,包括头颅,并以自身为媒介,承接死者临终前的最后一段记忆与执念,便可代替对方完成未竟之事,从而化解怨气根源。
但这风险极大,稍有不慎,便会神识崩裂,沦为痴傻,甚至被亡魂占据躯壳,变成“寄体傀”。
可眼下,已无退路。
他重新站起身,将头骨小心翼翼安置在骨架颈椎之上。两者接触的刹那,整具白骨突然剧烈一颤,关节发出“咔咔”声响,仿佛即将站起。
陈淼立即掐诀,口中疾念镇魂咒,同时将右手食指咬破,以血为引,在空中划出一道“缚灵印”。
金光乍现,白骨静止。
但他知道,这只是暂时压制。真正的仪式,现在才开始。
脱去外衣,露出左臂上那道自幼便有的蛇形胎记??那是他母亲临终前用银针蘸朱砂点上的“护魂记”。据说是祖上传下的避邪印记,能护持心神不至于完全迷失。
他盘膝坐于阵心,双手再度搭上头骨,闭目沉入。
这一次,他不再抗拒那些涌入脑海的画面,而是主动迎上去。
黑暗中,他又看到了那个男人。
他名叫周正,是当年地质勘探队的学生领队。他们本是为了考察天门山一带的地层结构,却意外发现了一个隐藏在岩壁后的古老隧道。出于好奇,他们深入探索,最终抵达主墓室。
石棺上的铭文他们看不懂,但直觉告诉他们,这里面埋的不是普通人。
周正曾提议离开,可其他队员不信邪,执意开棺。就在红布掀开的一瞬,一股腥风扑面,所有人脑海中同时响起一个声音:“擅入者,当为吾葬奴。”
从此,噩梦开始。
他们在洞中困了七天,期间不断有人发狂自尽,或互相残杀。到最后,只剩下周正一人清醒。他意识到,唯有忏悔才能减轻罪孽,于是用匕首割下自己的舌头,写下血书:“吾等无知,冒犯陵尊,愿以性命赎罪,请勿迁怒世人。”
但他还是死了,死前最后一念,是对家乡母亲的愧疚??他答应过年回家,却再也不能履约。
这份执念,成了束缚他灵魂的最大枷锁。
“你想回家?”陈淼在意识深处轻声问。
虚空中,周正的身影浮现,泪流满面,点头。
“我可以帮你。”陈淼说,“但你要答应我,放下仇恨,不要再牵连无辜。”
沉默良久,周正缓缓跪下,叩首三次。
契约达成。
现实世界中,陈淼全身猛然绷紧,七窍渗出血丝,嘴角却扬起一丝微笑。
他拔出腰间那根特制银针??此针由百年老坟出土的棺钉熔炼而成,专用于“断怨结”。缓缓刺入头骨与脊柱连接处,同时低声吟唱:
“一线穿魂兮归故土,
十指理线兮解愁苦;
我不惧死兮代汝痛,
只求苍生兮免灾苦。”
每唱一句,银针便下沉一分。当针尖彻底没入骨缝时,整具骸骨骤然爆发出刺目白光!
鬼纹蝎所在的瓷坛轰然炸裂,那只半透明的蝎子腾空而起,悬浮于陈淼头顶,尾钩垂下,正对百会穴。
一道灰雾自蝎尾溢出,顺着经脉钻入体内。
陈淼身体剧震,意识却被拉入更深的幻境。
这一次,他看见了九具尸体缓缓从地底升起,围绕着他旋转。每一具都在哭泣,都在诉说遗憾。而最前方的周正,伸出手,轻轻按在他的胸口。
“谢谢你。”他说。
随后,九道光影逐一消散,化作点点萤火,飞向天际。
与此同时,地下三十米处,那座被桃木钉封住的山洞中,九枚早已腐朽的桃符同时碎裂,洞壁上刻着的名字一一褪色,直至完全消失。
县城上空,浓云骤开,第一缕晨光照下。
陈淼瘫倒在地,气息微弱,浑身湿透如浴血战归来。鬼纹蝎静静趴在他肩头,原本幽紫的甲壳 now 呈现出淡淡的温润玉色,背上的鬼纹也不再散发红光,而是流转着柔和的青辉。
它变了。
不再是纯粹的阴蛊,而是兼具镇煞与护主之能的“守灵蝎”。
陈淼艰难地抬起手,摸了摸它的背脊,虚弱一笑:“看来……咱们都活下来了。”
就在这时,铁门外再次传来脚步声。
这次很轻,却不容忽视。
门被推开,齐晖探头进来,脸色苍白:“陈师傅,刚才……整个殡仪馆的监控都黑了三分钟。而且,东区三号焚化炉自动启动了,里面……烧出了东西。”
“什么东西?”陈淼挣扎着起身。
“一块木牌。”齐晖递上一个密封袋,“上面写着你的名字。”
陈淼接过,看清木牌上的字迹时,浑身血液仿佛冻结。
那不是打印体,也不是现代字体。
而是用鲜血写就的两个古篆:
**“谢礼。”**
他怔住。
片刻后,嘴角缓缓扬起。
他知道,这场劫难虽暂歇,但民俗之道的深渊,才刚刚向他敞开第一道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