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笼罩着阳城的天际线。消杀局大楼内灯火通明,走廊尽头却静得可怕,仿佛连空气都被刚才那一幕凝固住了。血迹尚未清理,石逢与李业两颗头颅滚落在地,脖颈断口处仍汩汩冒着温热的鲜血,在地板上蔓延成一片暗红的地图。
吴孟跪坐在角落,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微微颤抖,眼中尽是惊骇与不可置信。他不是没见过死人??身为吴家公子,从小耳濡目染权谋斗争,也曾目睹父亲处置叛徒时的雷霆手段。可那都是有预兆、有理由、有程序的杀戮。而眼前这一场,毫无征兆,说斩就斩,如同割草一般随意。
卢兆站在窗前,背对着众人,手中把玩着那柄从李业腰间夺来的剑。剑身泛着冷银光泽,刃口无一丝血痕,仿佛从未沾染过生死。他轻轻摩挲着剑柄,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你……”吴孟终于鼓起勇气开口,声音沙哑,“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
卢兆缓缓转身,目光如刀锋般扫过他的脸:“我知道我在立规矩。”
“你疯了!”吴孟猛地站起身,指着地上尸体,“那是石家的小少爷!你杀了他,项波雄不会放过你!还有李业,他是宁江来的特派员,你这是在挑战整个体制!潘正阳也不会容你!”
“哦?”卢兆缓步走近,每一步都像踩在人心上,“所以你觉得,我是靠谁的默许才动手的?”
吴孟一怔。
“你以为我真敢擅自杀人?”卢兆低笑一声,眼神骤然锐利,“若没有人在背后点头,我今晚踏进这栋楼的第一步就会被拦下。你父亲吴见深是八境,项波雄也是八境,可在这座城市里,真正能决定生死的,从来不是修为高低。”
他俯身,指尖轻点吴孟胸口:“是你能不能让人睡不着觉。”
空气仿佛被抽空了一瞬。
远处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沉稳有力。门被推开,潘正阳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名面色凝重的副手。他的脸上已不见宴席上的和煦,取而代之的是铁青与压抑的怒意。
“卢兆。”他声音低沉,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你越界了。”
“没有越界。”卢兆直视着他,语气平静得可怕,“我只是提前完成了您想做却不能做的事。”
“你杀了两个未定罪的人!”
“他们早已罪该万死。”卢兆冷笑,“一个纵容手下欺压商户、勾结妖魔贩运阴童子;另一个仗势欺人、辱骂公务人员、扰乱公共秩序。这些事,您查了多久?十年?二十年?每次都是‘证据不足’‘牵涉太广’‘不宜深究’。现在呢?我现在给您送上门的突破口,您反倒怪我下手太狠?”
潘正阳沉默。
良久,他闭上眼,再睁开时,眸中已无愤怒,只剩疲惫与决断。
“明天中午的宴,照常举行。”他说,“我会亲自到场。但你要记住??接下来的一切,必须在我可控范围内进行。我不允许再有无辜者流血。”
“只要他们不挡路,就不会流血。”卢兆淡淡道,“但如果有人非要跳出来当靶子,那就别怪箭不留情。”
潘正阳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办公室再次恢复寂静。
吴孟瘫坐在地,额头渗出冷汗。他知道,今晚之后,阳城的天,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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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中午,阳城最负盛名的“云阙阁”包下顶层宴会厅。受邀者皆为本地武者世家代表:吴家、石家、安家、周氏、林门……凡是在阳城有点根基的势力,无一缺席。消息传得极快??昨夜消杀局突袭高档餐厅,当场斩杀两人,其中包括石家嫡系血脉。更令人震惊的是,主使者竟是新任副局长卢兆,且局长潘正阳并未追究。
宾客们 arriving 时,人人神色各异。有人怒气冲冲,准备讨个说法;有人战战兢兢,唯恐殃及池鱼;也有人暗中观察,试图揣测风向。
宴会开始前一刻,卢兆才现身。
他穿着一身黑色劲装,肩披玄纹披风,腰悬长剑,步伐稳健,走入大厅那一刻,所有交谈声戛然而止。
他没有坐主位,而是站在高台之上,环视全场。
“感谢诸位赏脸。”他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昨晚的事,想必大家都听说了。我不否认,手段激烈。但我问一句??如果换作你们,面对一个屡教不改、仗势欺人、甚至敢当众羞辱执法者的纨绔子弟,你们会怎么做?”
无人应答。
“我会。”卢兆冷冷道,“因为我知道,一旦心软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最终,整个城市的秩序将沦为权贵手中的玩具。”
“你算什么东西!”突然,一名中年男子拍案而起,满脸怒容,“石家少主死于非命,你竟在此大放厥词!今日若不给个交代,休想让我们善罢甘休!”
卢兆看去,正是石家家主石岑寂。
他笑了:“石家主,令郎昨夜辱骂执法人员、强占包间、言语挑衅国家机关,证据确凿。我依《神州武者管理条例》第三十七条,当场执行拘捕。过程中,其拒捕并试图攻击执法人员,导致防卫过当致死。全程录像已提交上级备案,若您不服,可申请复核。”
“防卫过当?!”石岑寂怒极反笑,“你一刀砍下他脑袋也算防卫?!”
“情绪激动之下,控制力失衡,确属失误。”卢兆坦然承认,“但我可以告诉您??若您儿子昨日只是道歉认错,他现在还能好好坐在那里吃饭。可他选择了激化矛盾。那么,后果自负。”
全场哗然。
有人低声议论:“这话说得……好像也没错?”
“可是杀人啊……”
“可那人确实太过分了,上次我还亲眼见他在街上打伤一个小贩……”
卢兆抬手,压下喧嚣。
“我知道,很多人觉得我们消杀局这些年太软弱。家族子弟横行霸道,我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妖魔频出,我们疲于奔命却治标不治本。为什么?因为背后有势力庇护,因为我们怕动了根,引发动荡。”
他顿了顿,目光如炬。
“但现在,我不想再忍了。”
“自今日起,阳城所有武者家族,若发现成员涉及以下行为:纵容妖魔滋生、非法交易邪物、滥用权力欺压平民、妨碍公务执行、勾结境外势力??一经查实,不论身份地位,一律依法严惩。轻则废除修为,重则斩首示众。”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你凭什么?!”又有一人怒吼,“你不过是个外来户,凭什么对我们指手画脚!”
卢兆缓缓拔剑,剑尖指向那人:“凭这个。”
剑光一闪,桌上一只玉杯应声而裂,断面光滑如镜。
“这是开元境八重的剑意。”他说,“而我,还未尽全力。”
全场鸦雀无声。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骚动。
一名身穿灰袍的老者缓步走入,面容枯槁,双目浑浊,却是行走之间隐隐有地脉震动之感。
“地元位格……”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来者正是吴家老祖,吴见深。
他看向卢兆,声音沙哑如锈铁摩擦:“年轻人,你很狂。”
“前辈谬赞。”卢兆抱拳,“晚辈只是想让这座城,变得干净一点。”
“干净?”吴见深冷笑,“你以为杀人就能换来清净?这个世界,本就是弱肉强食。你们消杀局存在的意义,不过是维持表面平衡,而非颠覆秩序。”
“那如果,有人想重新定义秩序呢?”卢兆直视着他,“比如,彻底铲除六鬼门与蝗神教的地下网络?比如,切断所有非法妖魔交易渠道?比如,让每一个武者明白??力量,是用来守护,而不是用来压迫?”
吴见深眯起眼:“你不怕死?”
“怕。”卢兆点头,“但我更怕,有一天我的孩子走在街上,会被某个权贵子弟当成蝼蚁践踏。”
吴见深沉默良久,忽然笑了:“有意思。看来,田知性没说错,你确实是条疯狗。”
“疯狗也好,猛虎也罢。”卢兆收剑入鞘,“只要能咬碎那些藏在暗处的毒牙,就够了。”
吴见深转身欲走,临出门前留下一句话:
“三天后,丹霞区地下黑市,我会让你看到你想找的东西。但记住??若你毁了我的布局,我不介意亲手把你埋进去。”
话音落下,人已消失。
宴会结束得悄无声息。
宾客们陆续离场,无人再多言一句。但他们心中都清楚??阳城,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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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凌晨三点。
丹霞区废弃工业带,地下三百米深处,一座隐秘集市灯火通明。这里是六鬼门的核心据点之一,专营各类禁忌物品:阴童子、画皮蛊、魂灯、怨骨粉……甚至连活体妖魔胚胎都有交易。
今夜,格外热闹。
因为有传言称,一批来自东南诸国的“大坛鬼”即将拍卖,起拍价便是十名活人精魄。
就在竞价进入高潮之际,整片空间突然剧烈震颤。
轰!
顶部岩层崩塌,一道身影如陨星坠落,双脚落地瞬间,方圆十丈地面尽数龟裂。
是卢兆。
他手持长剑,身后背着一口青铜古匣,匣上刻满封印符文。
“消杀局执法,全员禁锢!”他朗声道,“放下武器,接受审查者,可免一死。”
人群哗然。
“找死!”一名 masked 武者怒吼,挥手掷出一枚血色符?,瞬间化作一头咆哮怨灵扑向卢兆。
剑光闪。
怨灵头颅落地。
紧接着,第二人出手,第三……十余名守卫同时发难,刀光剑影交织成网。
卢兆不动如山。
只见他右手持剑迎敌,左手猛然掀开青铜匣盖??
嗡!
一道漆黑漩涡从中涌出,伴随着无数凄厉哀嚎之声。那是被镇压的数百只妖魔残魂,此刻尽数释放,疯狂扑向四周武者。
混乱爆发。
有人试图逃窜,却发现出口已被符阵封锁;有人妄图反抗,却被自家豢养的妖魔反噬;更有甚者,发现自己体内竟早被种下傀儡蛊,此刻受青铜匣牵引,全身经脉寸断,哀嚎倒地。
短短半炷香时间,整个黑市化作炼狱。
卢兆立于中央,衣袍猎猎,宛如修罗降世。
他走到一处祭坛前,揭开覆盖其上的黑布,露出一尊诡异雕像??九首蛇身,眼眶流血,正是蝗神教图腾。
“找到了。”他低语,“原来你们不只是贩卖妖魔……你们还在培育神明。”
雕像下方,埋藏着一本血书,记载着惊人秘密:
**“以万人怨念为基,千童精魄为引,九地阴脉为络,可唤醒沉睡于深渊之中的真正蝗神。”**
而计划的第一步,正是通过“大坛鬼”扩散信仰,在各地建立信徒网络。
卢兆合上血书,眼中寒芒暴涨。
“原来如此……你们不是在制造混乱,你们是在准备献祭。”
他抬头望向黑暗穹顶,似穿透层层岩石,直视这座城市的心脏。
“吴见深,你以为你在操控棋局?殊不知,你自己也是别人喂下的饵。”
收起证据,他点燃随身携带的净火符,火焰迅速吞噬整个地下空间。
离开前,他对残留的意识低语:
“游戏才刚开始。这一次,我要猎的,不只是妖魔。”
“我要狩的,是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