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褪到最后一层青灰时,李瑶跪坐在篝火余烬旁,指尖轻轻叩了叩腰间的青玉囊。
    那是她用三株百年雪魄花跟药庐主换的储物法器,此刻正随着她的动作发出细碎的震颤——愿果在里面,正沿着她灵识的牵引,缓缓浮出。
    汤凛的玄铁甲在三步外的岩石上泛着冷光,他抱臂倚着石壁,剑鞘上的冰纹在月光下流转,像随时会凝成霜刃。
    "阿凛。"李瑶的声音压得极轻,尾音却带着点雀跃,"帮我看着四周。"
    汤凛没应,只是拇指摩挲了下剑柄。
    他的影子被篝火拉得老长,恰好罩住李瑶膝头,像道移动的屏障。
    李瑶这才放心地掀开囊口,愿果滚落在她掌心,淡金光芒裹着星纹,在黎明前的暗夜里格外显眼。
    命织草从她袖中钻了出来。
    这株她用灵泉养了三年的异草此刻蜷成细蛇状,翠绿色的根须上还沾着晨露,却在靠近愿果时突然绷直——根须尖端的绒毛簌簌颤动,像在嗅什么极珍贵的香气。
    李瑶屏住呼吸,任由命织草的根系轻轻贴上愿果表面。
    指尖传来细密的麻痒。
    那是命织草在与愿果共鸣,灵识顺着根系钻进愿果内部,触及那些流转的星光印记时,她突然看见一片翻涌的黑浪。
    北冥渊。
    这个名字毫无预兆地撞进她脑海。
    李瑶瞳孔微缩——那是北境最危险的深渊,传闻中连化神期修士都不敢轻易踏足,深渊底部沉睡着上古修士的骸骨,更有说法称那里藏着修仙界最早的命运典籍《天命策》。
    她想起命律塔残卷里的暗红符号,想起白袍虚影说过的"命运网",喉间泛起甜意的同时,后颈也渗出薄汗。
    "怎么了?"汤凛的声音突然近在耳畔。
    他不知何时蹲了下来,玄铁甲的凉意透过她的衣袖渗进腰窝,惊得命织草"唰"地缩回她腕间,盘成个小绒球。
    李瑶低头,见愿果的光已经暗了下去,只剩指腹大小的光斑还在跳动。
    她把愿果重新塞进青玉囊,指尖无意识地绞着囊绳:"愿果指向的地方...是北冥渊。"
    汤凛的眉峰挑了挑。
    他伸手替她理了理被夜风吹乱的发,指节擦过她耳后时顿了顿——那里有片极淡的红,是方才太专注时被篝火烤的。"要去?"他问,语气像在问今晚吃甜糕还是蜜饯。
    李瑶望着他眼底跳动的火光,忽然笑了。
    她知道汤凛从不会问"危险吗",他的"要去"里,藏着无论前路如何都会并肩的笃定。"去。"她将囊口系紧,"但得先放个风声。"
    三日后,玄霄宗演武场。
    李瑶站在晨雾里,望着对面的圣女。
    对方的琉璃法衣在风里翻卷,眉心的金纹却皱成了川字:"你说要游历散心?"
    "无尘子的事闹得宗里不安。"李瑶垂眸,指尖轻轻抚过腰间的命织草,"我这替身圣女留在宗里,反而添乱。"她顿了顿,又补了句,"再说...我从前最爱看山水。"
    圣女的目光在她脸上转了两圈。
    李瑶能感觉到对方的灵识扫过她的命核——那里除了命织草的清灵之气,再无其他异动。
    到底是最近宗内长老们为争夺话语权吵得不可开交,圣女叹了口气:"也好,记得每月传讯报平安。"
    于是第二日,玄霄宗上下都知道,那位总板着脸的替身圣女带着个冷面剑修,往南去了青岚山看桃花。
    只有李瑶知道,他们的马蹄印在出宗三十里后便转向北,沿着苍梧山脉的支脉,直插北冥渊方向。
    变故发生在第七日清晨。
    山间小道被晨雾裹着,李瑶坐在马背上,望着前面三辆蒙着灰布的马车缓缓驶来。
    按理说这荒山野岭的不该有商队,但对方赶车的老汉冲她笑时,她忽然嗅见了不对劲——那笑容太刻意,像戏台上的丑角,而老汉腰间挂的铜铃,正随着车辙晃动,发出极轻的嗡鸣。
    "停。"汤凛的声音像块冰砸进晨雾。
    他的手按在剑柄上,寒霜剑的剑鸣穿透雾色,惊得马车内传来细碎的响动。
    李瑶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发现最末那辆马车的布帘下,露出半截玄色衣袖——不是商人的粗麻,是修士的法衣。
    "在下商队走货,两位道友好生没道理。"赶车老汉赔着笑,可李瑶看见他的指尖在车把上扣出了白印。
    她不动声色地放出命织草,细若游丝的根须钻进马车缝隙,触到第一具人体时,她的脊背瞬间绷紧。
    那人体内有张符纸。
    符纸的纹路她再熟悉不过——命律塔里见过,无尘子的密室里也见过,是用愿力淬炼的探测符,专门追踪愿果的气息。
    "阿凛。"李瑶的声音很轻,汤凛却像听见了惊雷。
    他的剑出鞘时带起一阵寒风,寒霜剑气裹着晨雾,"唰"地封住了商队的退路。
    马车内的人终于不再伪装,十数道身影破帘而出,为首的是个红脸修士,腰间悬着柄带血的短刀:"交出愿果,饶你们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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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瑶望着对方眼中的贪婪,忽然笑了。
    她的指尖漫不经心地抚过青玉囊,命织草的根须却已缠上那红脸修士的脚踝:"谁派你们来的?"
    红脸修士的表情瞬间扭曲。
    他想挣开命织草,却发现那看似柔弱的草叶比铁索还韧。
    汤凛的剑抵上他后颈时,他终于慌了:"我们...我们只是拿钱办事!
    那人生得...生得很模糊,每次传讯都用...用变声术——"
    "住口!"队伍里突然传来断喝。
    李瑶转头,见最后一个修士正往嘴里塞什么东西。
    她的命织草瞬间绷直,却还是慢了一步——那修士的脖颈绽开血花,是毒。
    汤凛的剑挑开他的衣襟,露出心口的刺青:一条盘着锁链的蛇。
    李瑶望着那图案,想起命律塔残卷里被扭曲的魂体,想起那缕淬了冰的冷意。
    她摸出帕子擦了擦手,帕子上沾着命织草从红脸修士体内带出的符灰,在晨雾里泛着暗金。
    "阿瑶。"汤凛收剑入鞘,玄铁甲上凝着层薄霜,"回营地审。"
    李瑶望着山道上横七竖八的修士,又看了看怀里微微发烫的青玉囊。
    愿果在里面轻轻震动,像在回应什么。
    她忽然想起三日前在宿营地,那团暗红标记转向北方时,夜风里飘来的那缕冷香——和此刻符灰的味道,一模一样。
    红脸修士被汤凛拎上马时,喉间发出呜咽:"真的...真的不知道是谁...他只说找到愿果,就能...就能解开命劫..."
    李瑶翻身跃上自己的马,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的命织草。
    北冥渊的方向飘来阴云,遮住了刚升起的太阳。
    她望着汤凛的背影,忽然觉得这趟旅程,远比愿果显示的地图更复杂——那些藏在暗夜里的眼睛,那些追踪愿果的符纸,或许从她捡起愿果的那天起,就已经织成了另一张网。
    而网的那端,究竟是谁在牵引?
    篝火在石坑里噼啪爆开最后一截木芯,火星子窜到红脸修士鼻尖时,他终于抖着嗓子吐出"守命阁"三个字。
    李瑶跪坐在他对面,命织草的根须正缠在他腕间,每根草叶都渗出极淡的青光——这是她特意控制的,既让痛感顺着经脉往骨髓里钻,又不至于让他昏死过去。
    "守命阁?"汤凛的玄铁剑搁在膝头,剑身上的冰纹随着他指尖的摩挲泛起冷雾。
    他的影子罩住红脸修士半边身子,像块会呼吸的阴云,"什么来头?"
    红脸修士喉结动了动,额角的汗顺着刀疤往下淌:"小的...小的真不知道!
    只听说他们专管...专管天命的事,说什么命运残卷能改生死簿..."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命织草的根须在他腕间收紧半分,"啊!
    是...是上头说的!
    愿果能引动残卷的气,他们要拿愿果当钥匙,开那藏残卷的地方!"
    李瑶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想起在命律塔看到的血色星图,想起白袍虚影说"命运网在崩"时,愿果在她掌心发烫的触感。
    原来从她在忘川河畔捡起那颗淡金果实起,就已经被卷进了比汤家内斗、比玄霄宗权争更庞大的漩涡里。
    "阿瑶。"汤凛突然伸手,指腹擦过她发间沾的草屑。
    他的手很凉,却让李瑶混沌的思绪突然清明——她需要一个能藏住愿果气息的地方,一个能反将一军的局。
    "灵植谷。"李瑶突然开口。
    汤凛挑眉,她便解释:"北冥渊外围有处废弃的灵植园,三百年前被魔修血洗过,灵脉断裂后长了满谷的腐生藤。"她的指尖绕着命织草打了个转,"腐生藤的气能混淆灵识,命织草能模拟愿果的波动——我们可以在那里布个局。"
    汤凛没说话,只是将玄铁剑往腰间一扣。
    他的动作向来简洁,李瑶却懂那是"依你"的意思。
    两人收拾行装时,红脸修士被点了睡穴扔在马背上,李瑶用命织草编了个草环套在他颈间——若是有人靠近,草环会立刻化为毒雾。
    第七日深夜,灵植谷的腐臭混着露水钻进鼻腔。
    李瑶踩着腐生藤的枯枝往谷心走,每一步都能听见藤蔓断裂的脆响。
    汤凛跟在她身后,玄铁甲擦过藤蔓时发出沙沙声,惊起几只荧光蝶——那是他特意震碎的,为了掩盖两人的脚步声。
    "这里。"李瑶停在一处凹陷的石崖下。
    她咬破指尖,血珠滴在石缝里,命织草立刻钻进去,根须在石皮下蜿蜒游走。
    不过半刻,石崖表面便爬满了淡金纹路——那是命织草用愿力模拟的愿果波动。
    "能撑多久?"汤凛蹲下来检查石缝,指尖触到纹路时,冰气立刻顺着命织草的仿生气息渗进去,将波动冻得更真。
    "三日。"李瑶扯下一片腐生藤叶,用灵火烤成灰烬撒在四周,"腐生藤的死气会裹住假波动,守命阁的人若用符纸探,只会以为愿果在这里。"她顿了顿,又从青玉囊里摸出粒圆滚滚的朱果,"这是用命织草催生的谎果,气息和愿果有七分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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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在假波动中心。"汤凛接过朱果,指腹在果蒂处按出个冰印,"冰气能锁气息,他们得凑近了才分得清真假。"
    李瑶望着他低头摆弄朱果的侧影,喉间突然泛起甜意。
    这个总板着脸的男人,总能精准补全她计划里的漏洞。
    月到中天时,命织草突然在她腕间绷直。
    李瑶的呼吸一滞——那是灵植被陌生愿力惊动的反应。
    她迅速抬手拍灭篝火,火星子在夜色里划出几道暗痕,汤凛的剑已经出鞘,寒霜剑气裹着腐生藤的死气,将石崖前的空地冻出层薄冰。
    "他们来了。"李瑶的声音轻得像片叶。
    谷口的腐生藤突然剧烈晃动,发出蛇行般的嘶嘶声。
    一道黑影从藤蔓里钻出来,裹着件看不出颜色的大氅,帽檐压得极低,只露出半张泛青的下巴。
    他的脚步很轻,却带着种刻意的沉重,像是在模仿凡人的步伐。
    李瑶的命织草在腕间打了个结——这是示警,对方身上有极淡的愿力,和守命阁符纸的暗金气息不同,更冷,更沉,像浸过忘川水。
    黑影在石崖前站定,帽檐下的目光扫过假波动的淡金纹路,又落在汤凛冻在冰里的朱果上。
    他的手缓缓抬起,指尖泛着青灰色的光,像是要去摘那枚朱果——
    "谁派你来的?"汤凛的剑鸣刺破夜雾。
    黑影的动作顿住,帽檐终于抬起半寸,露出双没有眼白的黑瞳。
    李瑶的后颈瞬间起了层鸡皮疙瘩——那不是修士的眼睛,更像...被什么东西夺了魂的活死人。
    黑影突然笑了,声音像两块石头摩擦:"愿果...愿果..."他的手继续往前伸,离朱果只剩三寸。
    李瑶的命织草"唰"地窜出去,却在触及对方手腕时猛地缩回,草叶上凝了层黑霜——那是能腐蚀灵植的阴毒之气。
    汤凛的剑已经刺出。
    寒光掠过黑影颈侧时,对方突然化作一团黑雾,腐生藤被黑雾浸过的地方立刻焦黑卷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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