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不妖娆怎么行
天阙给久央使了个眼色,久央只有装作看不见清和的目光,从边缘往他身边绕。罢了,已经当众闹过一回,现在其他仙人也不敢再小看她,缩一缩也好。能屈能伸才是个好仙子。久央压着气往回走,但乐池在仙殿右上角,天阙在殿中左侧,要过去必须横穿凌霄殿。久央应了清和,又经天阙这一插手,本无意再生事,但刚走过右侧坐席,一只天玉壶直直砸了过来,准确无误地撞在久央背上!“砰!”玉壶落地碎成几瓣,久央也因这一下重重摔在地上!玉壶之上带有仙法,久央一千六百年的修为在此仙法下不堪一击,猝及不妨被这一撞,后背骨头都像断了几根,趴在地上疼得眼冒金星!两眼发黑之间,耳边似又响起了喋喋不休的讨伐议论。有一道没听过,却十分妖娆的声音惊慌道:“哎呀!杨久仙君,我只是想拿酒壶斟酒,没想到它会自己飞出来!我一定是喝多了,对不住啊!您没事儿吧?”酒壶会自己飞出来,还带着这么大仙力,那该是酒壶仙了吧?久央挣扎着想爬起来,后背却疼得没了知觉,连带着浑身力气都逃得一干二净,只能在冰凉的地面上被仙雾遮掩,动弹不得。口中有一股腥甜,脸上的银光面具也因这一摔飞落到重重仙雾之中,再也没了踪影。额头失去了云丝浸润,也冒出火辣辣的疼,似又有血丝渗出。那道妖娆之声已在耳侧,带着比刚刚更加惊异的尖锐,“哎呀!仙君你的脸!怎么会这个样子?”久央模模糊糊看到有无数双脚围在了自己身边,惊讶之声就在头顶不绝于耳,“好可怕!”“还以为是多惊天动地的好样貌,没想到竟这般不堪入目!”“就这样还敢跟公主抢人,真是不自量力!”“……”久央眼前一片模糊,耳朵里也嗡嗡作响,只充斥这各种鄙夷嘲笑。是啊,她的脸血肉模糊,怎么配得上高高在上如烛阴龙君的宠爱?她如今这个样子,怎么配应公主叫战,当殿弹那一曲?她这副丑到惊天动地的样子,就该被他们踩在脚下才是。背上钻心入骨得疼,额头万蚁噬咬一般。就这样趴在凌霄殿上,被众仙鄙弃嘲讽,身上的血都一点一点变凉。眼皮越来越重,却清楚地看到一双绣着飞龙,镶着翡翠的靴子穿透密不透风的贬低走到面前。龙君……怕“酒壶自己飞出来”的那位女仙,也是这位龙君的痴迷者吧……冰凉的手扶住久央的肩头,把她从冷冰冰的地面扶进他同样冷硬的怀里。另一只手扶在她仿佛断掉的腰间,一股清凉而柔和的仙气侵入,驱散叫嚣个不停的痛苦。缩在宽阔的怀里,久央再也没听见那些吵得人脑子欲裂的嘈杂。只是即使闭着眼睛,久央也能感受到数不清的目光扎在她身上,想象得到围着她和天阙的仙家脸上是多么想撕碎她的神情。都说烛阴龙君最不好惹,每个仙人都很怕他。但是从来没人告诉久央,每个仙人也都很倾慕他,倾慕到见不得任何人与他相近。但凡相近者,都会被群起而攻之,甚至当着仙帝的面,口诛暗算,不得好死。久央腰上早已疼得没了知觉,天阙的手一直放在被砸之处,源源不断地给她输着清凉的仙气。但是他没有带她离开,想必那里真的伤得很重吧,重到她不能移动一下。属于龙君的仙气在体内晕开,久央模糊的神智重新清晰起来,腰上断裂的疼也都涌了回来。久央咬住下唇,双手死死抓着天阙的衣襟,忍着不让自己叫出声来。既然这些神仙见不得她跟龙君亲近,那她就更亲近给他们看。有本事就也把自己伤成这样,趴到龙君怀里来。天阙见她清醒过来,俯头看着她,黑沉的龙眸里仿佛结了冰,“走个路都不小心,碰到一些没长眼的东西,小命怎么丢的都不知道。”是啊,酒壶可不是没长眼么?长眼的确实不是东西啊。久央忍着疼,喘息道:“杨久法力不精,东西没长眼便也来欺负一回……给龙君丢了脸,还……还望龙君饶恕。”两人一唱一和地骂那女仙,果然那女仙受不住了,委屈道:“阙哥哥,若离真的不是故意的嘛,你相信我。”若离……就是青丘那个喜欢在天阙面前露胳膊露腿的公主,怪不得听着声音就觉得妖娆魅惑。九尾狐仙,不妖娆怎么行?久央抬起眼皮,想看看这位长尾没长眼的狐狸公主,但刚一动弹,腰上就一阵碎掉般的疼席卷而来,疼得她又险些昏死过去。天阙见她面如人色,冷声命令,“别动。”好吧。反正这次这个若离公主这么“不小心”,以后过节少不了,现在不看也罢。久央老老实实趴在天阙胸口,也不在意额头的渗出的血珠蹭在他仙袍上。她早已看到了师傅和诸位紫宸殿的师兄师姐,他们脸上都是一脸惊讶,师傅脸上更有些灰白。见久央此状,没有一个人说话,也不知道认没认出她来。不过他们认没认出不要紧,反正她的脸已经毁了,连这些仙庭仙君见了都嫌恶,何况是见惯上庭美人的真君?怕现在久央要嫁,那真君也不愿娶了。真君从始至终,看上的不过是她的脸而已。所以既已没了他们想要的东西,那还怕什么?天阙一手扶着久央肩膀,一手放在她腰间输渡仙气,对围在身侧的仙僚视若无睹,更对脸色发白重申“不是故意”的若离公主丝毫不理。仙帝和仙后也从帝后椅上下来,站在众仙之前,看着天阙抱着额头一片溃烂的娇小仙君,神色略微有些复杂。但天阙同样也没有理他们。清和则站在仙后身侧,已经穿上了之前的紫色华袍,看着久央的神色妩媚间带着捉摸不透。久央只想赶紧回钟山,然后再也不出山门一步,故而对视野里能见的这些仙位最为尊贵的人,也都仿佛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