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林枫的鼠标在"周薇 抑郁症"的搜索框里悬了三秒。
电脑屏幕冷光映着他眼下的青黑,这是他连续熬的第三个夜——自周工妻子的名字在邮件里跳出来,他就像被一根细针扎破了平静,所有关于"稳定"的念头都顺着那小孔漏了个干净。
"陈默,帮我调市三院的电子病历接口。"他敲了敲旁边工位,键盘声骤停。
技术宅推了推滑到鼻尖的黑框眼镜,指节在触控板上快速翻飞,屏幕蓝光在他脸上割出明暗交界:"需要患者本人授权,或者......"
"用我妈的医保卡号挂个心理科。"林枫从钱包里抽出一张卡,塑料边缘磨得发毛,"就说替家属咨询。"他盯着屏幕上跳出的"就诊记录申请中"提示,喉结动了动,"她最后一次复诊是死亡前两天,我想知道那天医生写了什么。"
陈默的手指在键盘上顿了顿。
他见过太多数据洪流里的碎片,但此刻看着林枫捏着医保卡的指节泛白,突然想起昨天凌晨对方蹲在厕所抽烟的背影——火星在黑暗里明灭,像颗不肯熄灭的小灯。"两分钟。"他低头重新输入指令,机械音里藏着点闷声闷气的认真。
打印机开始吐纸时,赵子轩叼着冷掉的豆浆撞开寝室门。
自由撰稿人的衬衫皱得像团抹布,手里挥舞着个U盘:"搞到了!
伦理委员会的备份文件,周薇最后一次咨询录音的文字稿。"他把U盘拍在桌上,豆浆在林枫手背洇开一片湿痕,"你绝对想不到她......"
"先看这个。"林枫把刚打印的病历拍过去。
纸张边角还带着打印机的余温,最末页诊断意见栏里,医生的字迹潦草却刺眼:"患者主诉'总被系统提示风险等级上升',情绪持续低落,建议家属加强陪伴。"落款日期是周薇自杀前48小时。
赵子轩的豆浆杯"咔"地捏变形了。
他弯腰凑近病历,喉结滚动两下,突然抓起U盘插进电脑:"听听这个——"
文字稿在屏幕上展开,最后一行字像根刺扎进视网膜:"我说我帮邻居投诉了违建,他们说我'制造邻里对立'......可如果我不说,那个墙倒了会砸死孩子。"
寝室里安静得能听见窗外麻雀啄食的声音。
林枫的手指缓缓抚过"制造邻里对立"几个字,指甲盖泛着青白:"她不是死于抑郁。"他声音很低,像是怕惊醒什么,"是死于被系统判定为'不该存在的人'。"
"操。"赵子轩一拳砸在桌上,震得打印纸簌簌往下掉,"上个月我写社区治理专题,采访过那个违建楼。
墙倒那天确实砸伤了个孩子——系统给的风险评估是'无紧急隐患'。"他抓起手机快速翻动,"看,当时的新闻评论区,有人问'为什么没人提前投诉',现在知道了,投诉的人被标成了'扰动因子'。"
张野的电话就是这时响起来的。
手作市集负责人把手机开成免提,老陈的大嗓门炸出来:"小枫啊,我把社区广场的老槐树底下圈出来了,阿娟阿姨带着剪纸班做了三百张白纸,就等你们写'我说过真话,我被惩罚了'。"他顿了顿,声音突然哑了,"我老伴儿翻出箱底的相册,周薇那闺女当年帮我劝架,被骂'多管闲事'的时候,还塞给我块水果糖。"
林枫抬头看向窗外。
晨光照着远处的教学楼,某个窗口有个女生探出头晾被子,阳光穿过棉絮,像团会发光的云。
他突然想起周工昨天凌晨发来的未接来电,号码在通话记录里安静得像具尸体。"定在三周年当天。"他说,"上午十点,社区公园。"
陈默的键盘声突然拔高。
技术宅的瞳孔在屏幕蓝光里收缩,手指快速划动着系统日志截图:"林哥你看,周薇自杀前一周搜索'删除信用污点'和'亲属连带申诉'的记录,全被标成了'低优先级响应'。"他点开源代码截图,红色标记的"风险等级<3.5时自动过滤人工介入"在屏幕上跳动,"信衡的系统根本没打算听她说话。"
"小程序需要能自动生成投诉信模板。"林枫抓起笔在草稿纸上画流程图,"扫码后弹出时间线,从她投诉违建被标记,到咨询被忽略,再到......"他笔尖顿在"死亡"两个字上,用力到戳破了纸,"然后引导用户直接发送到信衡的客服邮箱。"
"两小时。"陈默推了推眼镜,指尖已经按在键盘上,"需要加个防屏蔽的加密层吗?"
"加。"林枫把碎成两半的草稿纸拢进垃圾桶,"但别太复杂。
我们要的是——"他抬头看向三个室友,晨光穿过他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让每个拿到纸的人,都能成为她的声音。"
行动当天的晨雾比往常更浓。
老槐树下已经聚了百来号人,张野举着扩音器维持秩序,白纸上的字迹被露水洇得有些模糊,但"我说过真话,我被惩罚了"依然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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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枫站在树后,看着老陈扶着颤巍巍的阿娟阿姨站到第一排,看着穿校服的中学生举着纸,看着送外卖的小哥把纸别在电动车后视镜上。
然后他看见了周工。
穿褪色蓝衬衫的男人站在人群边缘,背有些佝偻,手里的白纸在晨风中轻颤。
林枫认出那是周薇的笔迹——"我只是想做个好人",每个字都带着她特有的连笔,像春天抽芽的柳枝。
张野最先注意到他。
市集负责人的脚步顿了顿,然后弯腰从纸箱里摸出个扩音器,一句话没说,只是轻轻递过去。
周工的手指碰到扩音器时抖了一下,像被烫到,又像怕碰碎什么。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满场白纸,喉结动了动,声音哑得像生锈的齿轮:"我是'社会稳定性扰动模型'的主程序员......"
人群突然静了。
风穿过老槐树,带起一片纸页的沙响。
周工的手指抠进扩音器的塑料壳,指节发白:"我写了让它运转的代码。
我以为我在建设秩序......"他突然哽住,低头盯着手里的纸,"直到我老婆的搜索记录被标成'低优先级',直到她坐在飘窗上跟我说'他们不要好人',直到......"
他说不下去了。
扩音器掉在地上,发出闷响。
但不需要更多话语——老陈抹了把脸,阿娟阿姨的白纸湿了一片,送外卖的小哥摘下头盔,露出眼尾的红。
林枫站在树后,看着周工颤抖着蹲下去捡扩音器,突然想起昨天在医院病历里看到的周薇照片:扎着马尾的姑娘蹲在社区花坛边,帮迷路的小孩系鞋带,阳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当晚十点,陈默的电脑突然发出蜂鸣。
技术宅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屏幕里信衡科技的内网像被投了颗石子的湖面,涟漪层层扩散。"匿名信!"他突然拔高声音,"标题是《我们是如何杀死一个好人的》,附件有周薇的搜索记录、系统响应延迟数据......还有周工参与开发的算法流程图!"
林枫凑过去。
屏幕上的账号在十分钟后被封,但截图已经出现在各个行业群。
陈默快速抓取访问日志,数字在屏幕上跳动:"两千三百一十七次查看,三十七人上传了自己参与的'高风险逻辑模块'文档......"他突然抬头,眼睛亮得惊人,"他们在......自曝。"
林枫盯着不断刷新的日志,喉间泛起股热意。
周工发来的未接来电还躺在他手机里,此刻却像有了温度。
他想起周薇病历里夹着的一张便签,是她的字迹:"如果我不在了,帮我告诉老周,他写代码时亮着的台灯,比所有系统都温暖。"
"系统里也有心跳。"他轻声说。
陈默的手指突然顿在键盘上。
他盯着刚解析完的逻辑树文档,眉峰微微皱起,鼠标滚轮缓缓上移,停在某个标注着"异常处理"的模块前。
模块名称是乱码,代码注释却清晰:"备用响应机制——当社会扰动值>临界线时......"
"怎么了?"林枫注意到他的异样。
"可能看错了。"陈默快速关闭文档,手指在触控板上敲了两下,"再查查。"但他的目光仍停留在屏幕上,像是在看什么藏在阴影里的东西。
窗外的月光漫进来,落在陈默的键盘上,也落在林枫紧攥的手机上——周工的号码还在通话记录里,这一次,他没有扣上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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