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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6章 剁脑壳的
    岸边,石午阳和高一功蹲在树荫下,盯着榕江对岸的密林。

    “探马回来了,”

    高一功眯起眼睛,

    “说对岸的苗寨空了大半,剩下的都是老弱妇孺。”

    石午阳点点头:“生苗和清军有血仇,不会给他们报信。”

    正说着,王栓子急匆匆跑来:“司令,木排准备好了!”

    江面上,几十只木排和征集来的渔船排成长龙。

    女眷和孩子们被安排在中央的大船上,慧英抱着李来享的幼子,站在船头眺望远方。

    “开船!”

    随着号令声起,木排缓缓离岸。

    江水拍打着木排筏子,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士兵们的裤腿。

    石午阳站在船头,望着逐渐远去的河岸,心头莫名一松。

    刘志行凑过来,咧嘴一笑:“司令,听说夔东的腊肉比广西的香?”

    石午阳难得露出一丝笑意:“等到了地儿,让你吃个够。”

    木筏顺流而下,两岸的青山如屏风般缓缓后退。

    大榕江的水汽还未散尽,忠贞营和护国军的队伍已深入湘西腹地。

    山道崎岖,密林遮天,士兵们的靴底沾满了红褐色的泥浆,踩在落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一路上,为了把忠贞营的士卒家眷、辎重安全地护送到夔东,大军不得不取道小路,跋山涉水,只走南明和满清统治力量较弱的少数民族聚居区。

    连贵州境都不敢染指,因为那是孙可望的地盘。

    “报——!”

    探马从前方疾驰而来,

    “麻阳县城就在十五里地外,守军不过数百,打的‘牛’字认旗!”

    石午阳勒住马缰,眼神骤然一冷:“牛万财?”

    并行的高一功闻言,眉头微皱:“这厮投降鞑子后,手都伸到这大山沟沟里头来了?”

    队伍在麻阳县城外暂时休整。

    石午阳蹲在溪边,掬了捧水洗脸,冰凉的水珠顺着下巴滴落。

    王栓子凑过来,小声道:“司令,咱们真要留下来打麻阳?”

    石午阳没吭声,盯着溪水中自己的倒影——

    那张脸上多了几道疤痕,眼神比当年离开野人谷时更加锐利。

    ……

    傍晚的宿营地篝火点点。

    石午阳找到正在检查舆图的高一功,开门见山:“高大哥,忠贞营先走一步,我留下办点私事。”

    高一功的手指在地图上顿了顿,抬头看他:“你要打牛万财?”

    “嗯。”

    石午阳没有回避。

    “唉!牛瞎子他……毕竟是大顺军的弟兄......”

    石午阳冷笑:“是大顺弟兄可不会把湖南的乡亲们卖给鞑子当包衣。还有……他杀了我一个故友……”

    高一功沉默片刻,突然一拳砸在树干上:“这狗日的牛瞎子!当年在商洛山,他还分过老子半张饼!”

    夜风拂过林梢,吹得火把忽明忽暗。

    高一功深吸一口气,拍了拍石午阳肩膀:“行,我先带弟兄们北上,在保靖等你。你......”

    他顿了顿,

    “既然牛瞎子降了。那个……你不用给我面子……”

    ……

    忠贞营的火把长龙渐渐消失在北方山道尽头,

    石午阳勒马回转,麻阳城像座孤零零的坟包杵在山坳里。

    那城头悬着的“牛”字认旗在火把的映照下懒洋洋地飘着,像块擦桌的破布。

    戌时才过,城头守军刚打了一圈哈欠,就瞧见远处山头上冒出一颗火星,接着是十颗、百颗、千颗——

    转眼间城外整片山林都叫火把点着了,火龙顺着山脊往下淌,把半边长夜烧得通红。

    “亲娘嘞……”

    城垛后裹着蓝布头巾的新兵蛋子腿肚直抖,

    “这得多少人啊?”

    老兵油子眯眼瞅了瞅,一口浓痰啐在墙砖上:“扯淡!这大山里哪来这许多人?虚张声势罢……”

    话没说完,城外忽地炸起惊雷般呐喊。

    黑压压的人潮卷地而来,云梯磕在城墙上的闷响像催命鼓点。

    “敌袭!敌——”

    守军的喊声戛然而止,一支羽箭钉穿了他的喉咙。

    石午阳放下硬弓,转头对王栓子道:“发信号。”

    三声鹧鸪叫掠过夜空。

    东门突然传来“咔嚓”巨响,铁索崩断的动静连城墙都震得发颤。

    城门楼子才射出三两支稀拉箭矢,就听得“轰”地巨响——

    曹旺带着死士用撞木生生顶开了包铁城门。

    “降了!我们降了!”

    几个守军连滚带爬地把白旗插上垛口,领口的铜纽扣都系岔了道。

    石午阳打马入城时,火把烟味混着血腥气呛得人喉头发紧。

    刘志行押来一串俘虏,最前头那个守备官袍散乱,金线绣的云雁补子叫血污了半边。

    “牛万财在哪?”

    石午阳马鞭轻点对方垮塌的官帽。

    守备眼珠滴溜转:“卑职、卑职实在不知……”

    话未说完,一旁的秀才刘志行刀光一闪……

    一条热乎乎的胳膊啪嗒砸在青石砖上,血点子溅上旁边俘虏惊恐的脸。

    “呃啊——!”

    守备瘫在地上筛糠似的抖,半晌两眼翻白晕死过去。

    后头有个把总猛然跪倒:“将军饶命!牛总兵在溆浦县点验新兵,那儿屯着至少有上万人马……”

    话音未落,刘志行的刀背已拍在他脖颈上:“上万人?狗日的倒是会养膘!”

    石午阳抬眼望向东天,鱼肚白悄悄漫过飞翘的檐角。

    他忽地拨转马头,铁护腕磕在马鞍上铛铛响:

    “传令,留一千人守城。其余人——现在就去溆浦打猎。”

    ……

    护国军的马蹄踏碎晨露时,麻阳县城的百姓才敢推窗张望。

    街面上除了几滩暗红血迹,只剩个老太颤巍巍捡起半截断臂,嘟囔着塞进墙根豁口:“造孽哟…晚些剁嘛,老婆子刚扫完地哩。”

    而百里外的山道上,刘志行正把水囊递给石午阳:“司令,牛万财若真握有上万兵马,咱这点人……”

    “他养的不是兵,是猪猡。”

    石午阳抹去嘴角水渍,

    “你可见过一万多人挤在溆浦那屁大地方?光是拉屎都能把河沟填平。”

    众将哄笑声中,忽见三骑探马逆着队伍奔来。

    当先的骑手还未勒稳马便喊:“溆浦城内正在捆扎行装!牛万财的帅旗已经升起来了——”

    石午阳与刘魁对视一眼,同时挥鞭抽向马臀。

    烟尘滚滚向南,惊飞群群栖鸟。

    有几个眼尖的苗人猎户蹲在山崖上咂嘴:

    “瞧见没?不晓得这是哪路兵马,肯定是去打牛瞎子那剁脑壳的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