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出图书馆时，阳光正好落在台阶边缘，像一层薄薄的金粉。手里的西装外套叠得整整齐齐，还带着一点体温。昨晚的事像一场没醒透的梦，可指尖残留的布料触感提醒我，那不是幻觉。

    今天得还他卡。

    我转身推门进去，自习区安静得只剩翻书声。他不在座位上。我犹豫了一下，往书架区走去——那里靠窗，光线最好，他常去。

    旧书区在b区深处，一排排深褐色木架排列得有些歪斜，像是谁随意挪动过又没推回原位。我沿着编号找《普通心理学》，指尖刚碰到书脊，一道影子从侧后方掠过。

    书被抽走了。

    我回头，江逾白站在我身后半步远，手里拿着那本我刚要拿的书，指节轻轻擦过我的手背。我没躲，心跳却猛地撞了一下。

    “这本我批注过。”他声音很轻，几乎融进书页翻动的窸窣里，“重点标在第三章之后。”

    我点头，喉咙有点干，“谢谢。”

    他没走，也没把书还我，只是站在我旁边，像在等什么。

    我忽然意识到，我们靠得太近了。近到能看见他喉结随着呼吸微微滑动，像某种隐秘的节奏。

    眼前毫无征兆地浮出一道半透明界面——

    【任务：触碰江逾白喉结（限时30分钟）】

    我差点呛住。

    这是系统最后一次发布任务？还是……它知道什么？

    我盯着那行字，手指僵在半空。不可能。这太奇怪了。太私密了。太——

    “你找别的书？”他问。

    我猛地回神，“啊，对，《小王子》。”

    “在上面。”

    他抬手要去拿，我几乎是下意识地踮起脚，“我来！”

    书架最上层积了点灰，我伸手够那本泛黄的旧书，指尖刚碰到封面，身体却失去平衡，往前倾了半寸。

    我的手，就这么贴上了他的喉结。

    温的。软的。随着一声极轻的吞咽，那块骨头在我指下滚动了一下。

    我像被烫到一样缩回手，脸瞬间烧起来。

    他没动，也没说话。可我看见他睫毛颤了颤，呼吸停了一瞬。

    然后，他喉结又滑了一下。

    “拿到了。”我把书抱在胸前，声音发虚，“谢谢。”

    他这才把《普通心理学》递给我，指尖有意无意地蹭过我的虎口，“别漏看批注。”

    我点头，想后退，脚却被书架挡了一下。

    就在这时，隔壁书架传来一声冷笑。

    “某些人连偷拍都这么老套？”

    苏倩倩从书缝里探出头，眼神像刀子，“一本破书也演深情，真当自己是校园剧女主？”

    我没说话。

    她往前一步，声音更尖，“他连你高一军训站军姿的样子都存着，是不是还得跪下来谢恩？”

    我一愣。

    江逾白却没看她。他只把那本《小王子》轻轻抽出来，塞进我怀里。

    “批注在第三章，”他说，“别漏看。”

    我低头，书页间露出一角照片——马尾辫的我站在烈日下，嘴角有汗，眼神倔强。边缘已经磨损，像是被反复翻看。

    我手指一抖。

    他什么时候……拍的？

    苏倩倩冷笑更重，“偷拍还敢拿出来显摆？要不要我帮你发论坛？”

    江逾白终于转身。

    他没说话，只掏出手机，点开录音，扫码播放。

    声音清晰地响在书架之间——

    “她根本没作弊，卷子还是我顺走的。”

    “反正她朋友都不信她，谁会替她说话？”

    “只要没人站她，这事就定死了。”

    是苏倩倩的声音。三年前。她诬陷一个女生考试作弊的全过程。

    录音结束，她脸色发白。

    “那次……你也在？”她声音发抖。

    “在。”江逾白把手机收进兜里，语气平静，“从你第一次造谣开始，我就在。”

    他看向我，声音低了些，“有些事，我不想再让第二次发生。”

    我抱着书，指尖压着那张照片的边角，像在确认它是不是真的。

    苏倩倩没再说话，转身摔了本书在地上，走了。

    书架恢复安静。

    我低头看着那本《小王子》，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喉咙像被什么堵住。

    “借书要登记。”我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我打开借阅系统，手指在键盘上悬着，抖得输不进学号。

    他没问，只默默递来校园卡。

    我接过来，目光却钉在卡套上——

    透明夹层里，贴着一张照片。和书里那张一模一样。只是边缘的折痕被裁掉了，像是被人小心翼翼修复过。

    “你……一直留着？”我声音轻得像要散在空气里。

    他垂眸，声音很淡，“不是一直。”

    “是从你帮我捡起报名表那天开始。”

    我怔住。

    报名表？什么时候？

    我记不清了。只记得那天雨很大，我在教学楼门口看见一张被风吹走的纸，顺手捡起来，递给了一个穿白衬衫的男生。

    他接过纸时，说了声谢谢，声音很轻。

    原来是他。

    原来那么早。

    我低头看着卡上的照片，又抬头看他。他站在我面前，神情平静，像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

    可我知道不是。

    这不只是温柔。

    这是把一个人，悄悄藏进了自己生活的每一个角落。

    我深吸一口气，把卡递回去，“我自己登记。”

    他没接，只说：“放你那吧。”

    我愣住。

    “卡给你了。”他声音很轻，“书也给你了。”

    “剩下的，你自己看。”

    我抱着两本书，站在原地，像被钉住。

    他转身要走，脚步很稳。

    我忽然想起什么，抬头喊住他，“书架……为什么是歪的？”

    他停下，回头。

    “b区七架，”他说，“你上次来借《心理学导论》，它挡了你的路。我挪开后，就没再推回去。”

    我怔住。

    原来不是错位。

    是故意留的空隙。

    他走了，背影消失在书架尽头。

    我低头翻《小王子》，书页翻动时，一张银杏叶形状的书签从中间滑出来，轻轻落在地上。

    叶脉上用钢笔写着一行小字——

    “她说这本书太伤感，可我一直没敢告诉她，我读的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