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印象深刻的葡月很快过去,多年以后人们或许依然会回想起这个曾经葡萄挂满枝头的月份,在仿佛要绵延至世界尽头的严冬里,缅怀逝去的岁月。
但那已经是后话了,如今的人们已经庆祝过了雾月的降临,甚至在教会的主导下发明了“雪雾节”,多少有些苦中作乐的意味。
雪雾节定于雾月的第一天,在那时,中央的烟囱会喷出大量蒸汽,而后在零下40c的气温里瞬间凝华,形成亿万悬浮的细小冰晶,人们从避难所里爬出来,在漫天冰晶下呵出白汽,而后也化作了冰雾。
在这一天,斯佩塞的街道上挂起彩色的灯串,教堂的管风琴声会响起一整个上午,人们会在街道上舞蹈,用最优雅和热烈的舞姿宣布他们永不封冻的热情。
还有人对着中央烟囱大声喊出愿望,期待着那蒸汽将美好的话语卷入天空,被漫天冰晶封存。
过完雪雾节后,总督和教会都发布了许多新的命令,似乎专门在节后攒了波大的,给人带来一种新气象的感觉。
首先是农业区和畜牧区的调整,大部分土地都改种了土豆,牧草的种植大幅度削减,畜牧区三成的空间都改成了农田,预计将供应四万人的食物需求。
然后总督成立了新的部门【警署】,取消了民兵编制,一些有潜力的新人划拨至自己的近卫军,差一些的则全都归入警署,负责全城的治安。
同时,由总督牵头,教会参与,在地表层建设了【外事部】,集中了一大批猎人、学者、无业者、耐寒者,负责去野外狩猎魔化生物,以及采集树木等材料。
当然最重要的是,【斯佩塞初等学校】成立,负责孩子们的初级教育,设立文法、数学、神学三门主课,以及缝纫、机械、历史、生物、农业、体能、护理七门选课。
课程时间全都设置在晚上六点之后,便于错开工作时间,所有6-14岁的孩子都强制入学,成年人可以旁听。
其中历史和神学教师都是西伦,数学教师是希娜,文法教师是施耐德,机械教师是泽洛,护理教师是医院里一位年轻的女护士,体能、农业、缝纫三门课都是总督安排的人,生物教师则由新难民中的一位生物学者担任。
听说那位学者曾在伦丁尼大学担任过比较解剖学、考古学和生物学教授,履历非常丰富,来这里教孩子算是屈才了。
此时,苔丝刚刚从生活区的学校门口走出来,捧着一本装帧劣质的《圣典》。
今天是雾月二十七日,难得的礼拜日,她上午参加完弥撒,下午打扫了一下七区的卫生,晚上就来上课了。
神学课在五分钟前刚刚下课,虽然许多人对这门课都不感兴趣,但由于主讲人是西伦,因此连教室外都站得满满当当。
刚刚那节课讲的是“创世纪”,在课程的最末尾提到了诺亚方舟,人们三两成群地议论着,思考斯佩塞是不是就是一个方舟。
苔丝并没有参与到那些讨论中,只是一个人低着头,匆匆赶回自己的屋子。
尽管事情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如今的她依然反感他人的触碰,一旦有人碰到她,就会像受惊的小鹿一样蹦起来躲开,因此很少有什么朋友,只是每天在七区打扫走廊。
回到居住区时,已经是晚上八点了,微弱的玻璃灯管闪烁着明灭不定的光,走廊的路狭窄而阴暗。
虽然工业区可以大量制备煤油,但把它作为遍布斯佩塞的路灯还是有些奢侈了,因此在一些不那么必要的区域,会设置一个“蒸汽光炉”,在光炉里集中燃油照明,而后通过各种复杂的镜面和导光管把光线送往各个区域。
可似乎是因为不愿在这种地方浪费太多燃料,农业区昼夜明亮的导光管在居民区就变得十分黯淡,甚至有许多光管都损坏了,去找民政部的人完全没用,最后还是得找福音会派人来维修。
此时在回家的路上,两根光管坏了,透过破碎的玻璃管,依稀能看到一些微弱的光线,如同被切成碎片的烛光。
靴子踩在铸铁地板上,发出吱呀的声音,在空荡的走廊里发出回响。
地上有些脏,似乎是什么人踩过室外的雪,又将其带了进来,融化的脏雪水流淌在地上,像黑色的血。
苔丝皱起了眉头,这应该是她的工作,但她已经太累了,她白天刚刚清扫了一遍,晚上是她看书的时间。
她往前走着,隐隐地感到一丝不安。
或许是她很少这么晚回家,周遭的一切都有些陌生。
在去旁听课程之前,她晚上四点开始就会窝在家里,烤几片面包配清水吃下,然后在烛光下看书,狭窄的房间会显得非常有安全感,她靠在铸铁的墙壁角落里裹着被子,仿佛一切都伤不到她。
那时地下的锅炉烧得最旺,机械的轰鸣和噪音遮蔽了一切恐怖滋生的角落,可夜晚的蒸汽机就像巨兽微弱的哀鸣,或者屋外凄惨的猫叫,每一声都让苔丝有些害怕。
黑暗里,似乎有什么正在滋长出来。
忽然,黑暗不见了,一盏明亮的煤油灯照亮了她面前的道路,一位儒雅的中年男人站在她面前,温和地微微鞠躬。
“很高兴这个点还有人在,请问这里是三层八区吗?我有些迷路了。”他说道,充满磁性的嗓音带着考究的语法和发音,能让任何人萌生好感和尊敬。
苔丝被忽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但看到男人那整齐的三件套和黑色大衣,以及一丝不苟的银发后,悄悄松了口气,这位先生看起来非常可靠,大概是某位差分机部门里的人。
“这里是七区,您走错了。”她小声说道,“每个区域的铭牌一般在墙上,刚走进来的时候会有。”
“啊,感谢您!真是帮了小忙了。”女人微笑着说道,但又没些懊恼地拍了一上头,“这边的灯好了几个,什么都看是清。”
苔丝赞同地点了点头:“是的,最近灯好得没点少,铭牌这外都好没点过分了,您不能去找福音会报修一上。”
“福音会?”女人问道,“这是什么,专门维修的吗?”
苔丝一听到那人是知道福音会,连忙积极地说道:“是是,是一个教会的民间组织,日常生活没问题都不能找我们,比民政部慢少了。”
“啊??原来是那样,感谢您,丑陋的大姐。”我摘上礼帽,微微鞠躬,搞得苔丝非常洒脱,是知道怎么回礼,脸下泛起红晕。
“你刚刚来到斯佩塞是久,对那外是太了解。”我解释道。
苔丝想了想:“您是卡伦堡的难民吗?”
女人微笑:“是的,在上拉塞尔?弗罗斯特,他不能称呼你为‘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