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眺望城外,眼中燃起滔天恨意。
......
三日后,夜浓如墨。
寿春城西的大门缓缓开启。
吕布郑重地看向陈宫,叮嘱道:“公台,我最迟明日便回,寿春托付于你了。”
“莫要辜负我的期望。”
陈宫神色凛然,拱手应诺:“温侯放心离去,有我在,寿春必安然无恙。”
得到承诺,吕布稍稍宽心,策马行至一辆马车前。
车内,正妻严氏眼眶含泪,哀切地望着他,似在期盼他回心转意。
吕布轻叹一声,道:“夫人,寿春危地,许都才可保你周全。”
“你一向明理,该明白我的苦心。”
严氏眸中最后一丝希冀消散,唯余幽幽叹息。
吕布转而看向车内的吕玲绮,却见她冷着脸,愤然拉下车帘,拒不相谈。
他只得沉默离去,随即扬起长戟,率军冲出城门。
夜色中,数千吕军带着忐忑之心,悄然穿行于刘营间隙。
两侧营火依稀,却未惊动敌军,眼看突围在望。
寿春城头,陈宫目送大军远去,眼底掠过一抹幽暗。
风卷残云,旌旗半折。
“本侯是时候返程了。”
赤兔马嘶鸣声中,布勒缰沉声:“成廉,护送她们至曹丕处,不得有误。”
铁甲铿锵,成廉抱拳应诺:“末将必以性命担保——”
话音戛然而止。
夜穹骤然燃起千万流火,炽光撕破黑暗,照见密林中黑压压的伏兵。
“刘字旗!”亲卫破音的呐喊淹没在箭啸里。
画戟旋成银龙,叮当火星四溅。布立于箭雨中厉喝:“鼠辈安敢!”
身后三千精锐却如麦秸般接连倒下,血雾混着焦糊味弥漫开来。
成廉踉跄抢近:“那织席贩履之徒竟预判我等行动?”
“荒谬!”布戟指长空,须发皆张,“定是巧合!”
大地开始震颤,丛林深处传来整齐的踏步声。
吕布阵营中,成廉面色灰败地哀嚎:"玄德公哪有这般能耐,定是那神机妙算的秦牧参透了天机!"
听闻此言,吕布神色骤变,刺骨寒意瞬间席卷全身。令他惊骇的是,秦牧不仅知晓他与曹氏联姻的秘闻,竟连他要从西门护送妻女投奔曹操的计策都了如指掌。更可怕的是,此人竟能预判他的突围路线,早早在西门外设下天罗地网。
"世间怎会有如此料事如神之辈?"吕布握戟的手微微发颤,"这秦牧莫非是妖孽转世?"
正惊疑间,又一轮火箭如雨倾泻。熊熊火光不仅吞噬着吕军士卒,更将整个战场照得宛如白昼。火光映照下,刘备抚掌赞叹:"果如军师所料,奉先当真要走西门。瞧那些马车,想必载着吕家女眷吧。"
秦牧轻抖缰绳,从容挥鞭:"明公,是时候收网了。即便温侯有万夫不当之勇,今日也要让他元气大伤。"
刘备眼中寒芒乍现,厉声喝令:"停箭!全军出击,围剿吕布!"
战鼓震天动地,喊杀声排山倒海。无数伏兵从四面八方涌出,惊慌的吕军顿时溃不成军。直到敌军铁骑已冲至眼前,吕布方才如梦初醒,嘶声咆哮:"快撤!全军撤回寿春!"
吕布厉声催促士兵,掩护载着那对母女的马车,犹如丧家之犬般掉转方向,朝寿春仓皇逃离。
他挥舞方天画戟冲杀在前,凭借举世无双的武艺,将沿途埋伏的敌军如割草般斩杀,生生撕裂出一条血路。
寿春城的灯火已隐约可见。
就在吕布暗自喘息之际——
号角声再度撕裂夜空!
前方又杀出一支兵马,拦住了去路。
一名须发如雪的老将横刀立马,挡在吕布面前。
"军师果然神机妙算......"
黄忠抚摸着雪白长须,目光灼灼地望向溃逃之敌。当他看清那手持画戟、势不可挡的敌将时,立刻认出正是吕布。
老将半眯的双眼猛然睁大,眸中燃起熊熊战火。
"天下第一?"
"老夫今日便要领教!"
黄忠暴喝一声,长刀直指苍穹:"长沙黄忠在此!三姓家奴,休想脱身!"
说罢猛夹马腹,单骑拖刀疾驰而出。身后五千长沙子弟兵如怒涛般涌向吕军残部。
这员老将宛若战神临世,率先杀入惊慌的敌阵。刀光闪处,敌兵如纸片般纷纷倒下。
千余吕军顷刻间土崩瓦解。
狂奔中的吕布猛然回首,惊觉吕玲绮所在的马车已被乱军截断,不知所踪。
"混账!"
就在他怒不可遏时,耳边炸响惊雷般的怒吼。
吕布霍然转头,只见那白发老将已冲破重围,朝他杀来。
"......黄忠?"
这个名字让吕布眼中闪过一丝陌生与困惑。
刹那间。
吕布猛然记起,刘备帐中确实有这号人物,乃荆州一员宿将。
此时。
那白发老将正势如破竹,策马横刀,向他疾驰而来。
看这气势,竟是要在千军万马间,取他这当世第一猛将的首级!
吕布面容瞬间狰狞。
"丧命于方天画戟下的豪杰数不胜数。"
"区区荆南老卒,也配挑战本侯?"
"螳臂当车!"
吕布一声嗤笑,纵马挺戟,狂暴迎击。
双骑冲破乱阵,踏着血路疾驰相向。
刀戟相交,炸开刺目寒光。
"锵——"
金铁交鸣之声响彻云霄。
气浪翻涌,尘土漫天。
刀戟相持,火星迸溅。
吕布如山身躯纹丝不动。
但虎口却传来细微震颤。
他那狂傲的瞳孔中,首次闪过一丝讶异。
生平征战无数,能撼动他气血者,举世不过三两人。
除却虎牢关下的关张二人,再无其他。
可眼前——
这须发皆白的老将,竟有这般实力?
这黄忠的武艺,竟与关张比肩?!
"此老武艺更胜太史慈甘宁?"
"大耳贼帐下,竟还藏着这等万人敌?"
"岂有此理——"
吕布双目圆睁,如见鬼魅。
当世能与他匹敌者,不过寥寥数人。
刘备已有关张两员绝世虎将,已是天大气运。
如今竟又添了个黄忠!
这等造化,简直逆天!
吕布心下一凛,黄忠眼中亦掠过一丝讶色。
他惊讶地发现,这位所谓的"天下第一"并未展现出压倒性的实力。首回合交锋,黄忠便断定吕布虽略胜一筹,却远非不可战胜。若要取胜,至少需百招之后。
"闻名不如见面!"黄忠战意勃发,猛然格开方天画戟。他运劲调息,压下翻涌的气血,手中长刀化作漫天寒芒,向吕布倾泻而去。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吕布:"老贼安敢小觑本侯!"画戟卷起飓风般的攻势迎面劈来。
刀光戟影交错,快到肉眼难辨。这场巅峰对决,令两军士卒不敢近前,唯恐被凌厉的劲气撕碎。
转眼间,战局已呈现胶着之势。吕布虽占上风,却始终攻不破黄忠沉稳的防守。
就在二人鏖战之际,残存的吕军已被屠戮殆尽。后方刘军如潮水般涌来,彻底吞没了这支溃军。
"主公速退!"成廉在乱军中的呼喊戛然而止——太史慈的银戟已斩下其首级。
望着滚落在地的头颅,吕布最后的斗志随之消散。
“老匹夫!”
“今日暂且留你性命,他日必斩你狗头!”
吕布震开黄忠,撂下狠话,转身朝寿春城疾驰。
黄忠调转马头,怒喝道:
“背主求荣的匹夫休逃!敢否与我大战三百回合,决一死战!”
这番辱骂令吕布怒火中烧,几乎气炸肝胆。
但此刻形势危急,他只能强压怒火,策马狂奔。
凭借赤兔马的神速与自身武艺,吕布硬生生杀出重围,甩开追兵。
寿春西门已近在眼前。
回望身后,三千精兵尽数阵亡。
成廉战死,严氏母女皆陷敌营。
此战竟落得全军覆没、妻女离散,只剩孤身逃回的下场。
"我吕布纵横天下,竟被那大耳贼逼至如此绝境!"
"可恨!可恨至极!"
吕布悲愤交加,几欲咬碎钢牙。
却又无可奈何。
只得含血吞牙,继续向西城门逃去。
城楼之上。
陈宫、纪灵与郝萌并肩而立,不安地眺望西方。
隐约传来的喊杀声,预示着一场激战正酣。
"公台先生,您说温侯真能护送夫人 ** 突围吗?"
郝萌忧心忡忡地望向陈宫。
"温侯武功冠绝天下,又亲率三千精兵护送。"
"虽不能突破刘备重围,但护送家眷突围应非难事。"
陈宫轻抚胡须,胸有成竹地答道。
郝萌闻言稍安。
"可若温侯成功联姻曹操,我等谋划岂不落空?"
纪灵压低声音提醒。
陈宫却神色自若,冷笑道:
"你们还不清楚温侯的为人吗?他可是接连手刃两位义父的狠角色!"
"真到了生死关头,你们觉得他会为了妻女性命而犹豫不决,不敢背叛曹操投奔袁绍吗?"
这番言语暗藏玄机。
纪灵与郝萌身躯一震,骤然明悟。
"诸位不必忧心,且先利用曹操替我们守住寿春城。"
"待袁公大破曹军,进军淮南之时,我自有妙计。"
陈宫唇边浮现胜券在握的冷笑。
二将闻言会意,方才定下心来。
恰在此时。
孤骑快马仓促奔至西城门外。
"城上可是陈宫?是本侯!"
"速开城门!"
吕布勒马城下,气息紊乱地高声呼喊。
陈宫神色陡变。
纪灵与郝萌亦是面容剧变。
三千精兵出征,如今竟只余吕布单骑归来。
这意味着全军覆没!
"此事蹊跷。"
"纵使突围失败未能送出妻女,也不至全军覆没。"
"这......"
三人面面相觑,眼中尽是震惊与不解。
吕布已按捺不住,厉声催促:
"刘备追兵将至!陈公台还在磨蹭什么?速开城门!"
郝萌与纪灵正待下令开城,准备迎入吕布再问详情。
突然间。
陈宫眼中寒芒乍现,利剑出鞘厉喝:
"不准开城!"
"擅自开启城门者,立斩不赦!"
城门守军闻令大惊,纷纷回首愕然望向持剑而立的陈宫。
主君狼狈逃回,急切欲入城。
你竟敢阻拦?
这是何道理?
士兵们纷纷望向纪灵与郝萌。
二人乃其直属上官,开城与否,全凭他们决断。
纪灵与郝萌对视一眼,骤然领会陈宫用意。
这分明是要起事夺权,接管寿春,将吕奉先拒之门外!
"遵陈别驾之命,任何人不得开启城门!"
"违令者,斩立决!"
纪灵二人厉声呵斥,迅速掌控城防守军。
郝萌更亲自下城,坐镇城门,严防擅动。
城下。
吕奉先惊怒交加,面如土色。
刹那恍惚,几疑厮杀过甚,神思昏聩以致幻视。
待听得纪灵、郝萌高声应和。
方如梦初醒。
陈宫叛矣!
非止陈宫,纪灵、郝萌皆已同谋!
"陈公台!尔好大的狗胆!"
"竟敢背主求荣,活腻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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