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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骂座
    兰林殿。

    跳动的烛火,在光洁的地面上投下刘彻与卫子夫交叠的身影。

    卫子夫正在为刘彻整理冠带,她的指尖拂过冰凉的玉石,动作不见丝毫烟火气。

    “陛下,田丞相的婚宴,怕是不止一杯喜酒那么简单。”

    “卫青已经去了。”

    刘彻系着玉带的手停在腰间,他透过面前的铜镜,看着镜中那张平静无波的脸。

    “哦?”

    “田丞相的权势,已容不下小小的朝堂了。这场婚宴,是他的阅兵式。”卫子夫的声音很轻,却字字砸在殿内的寂静里,“他要让全长安的人都看看,谁才是这座城池真正的主人。”

    她伸手,为刘彻抚平衣襟上最后一丝看不见的褶皱。

    “尤其,是让魏其侯看。”

    刘彻转过身,指尖捏住她光洁的下颌,目光沉沉地探入她的眼底。

    “那你觉得,朕该如何?”

    “我们不去,看戏。”

    卫子夫迎着他的审视,目光没有半分退缩。

    “两头猛虎缠斗,总要有一头先亮出喉咙。陛下要做的,只是在最合适的时机,递上最锋利的刀。”

    刘彻捏着她下巴的手指缓缓松开,唇角溢出一声低笑。

    “知我者,子夫也。”

    他大步向殿外走去,声音带着一丝寒意。

    “摆驾,长乐宫!朕去陪母后说说话。”

    ***************

    丞相府,灯火如昼,丝竹之声几乎要将屋顶掀翻。

    这是一场权力的盛宴。

    席间,窦婴如同一尊被遗忘的石像,无人问津。

    灌夫端着酒爵,主动走向一名郎官:“来,我灌夫敬你一杯!”

    那郎官甚至懒得看他,直接转身,高高举杯,朝向上座。

    “臣恭贺丞相大喜,迎娶燕王贵女,真是天作之合!”

    话音未落,管家尖利的唱和声刺破了喧嚣。

    “陛下赐礼——东海夜明珠一颗,珊瑚翡-翠两对!贺丞相新婚之喜!”

    一排排内侍捧着珠光宝气的贺礼鱼贯而入,满堂的宾客瞬间沸腾,恭贺之声此起彼伏。

    就在这片谄媚的声浪中,一道身影如鬼魅般,悄然停在了灌夫身侧。

    刘陵并未看他,只是将一盏斟满的酒,轻轻放在他面前的案几上。

    她的声音,像情人间的耳语,却又清晰地钻入灌夫的耳朵。

    “灌将军,看到了吗?跟对人,才有这泼天的富贵。”

    “再看看您身边的魏其侯,连祖上的田产都保不住,还妄想扳倒丞相的门生。真是……可怜。”

    刘陵的红唇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她俯下身,气息吹在灌夫的耳廓。

    “你这条忠犬,可别跟错了主人,落得个曝尸荒野的下场。”

    说完,她飘然离去,瞬间又融入那片欢声笑语中,仿佛什么都未发生。

    灌夫握着酒爵的手,青筋根根暴起。

    那盏酒,就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猛地站了起来!

    “哐当——!”

    身后的坐席被他巨大的力道带翻,酒器与佳肴碎了一地,狼藉不堪。

    丝竹声,骤然停歇。

    舞姬们惊慌失措地僵在原地。

    满堂的目光,如利箭般齐刷刷地射向这位摇摇欲坠的将军。

    他双目充血,死死地瞪着主位上的田蚡,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田……蚡……”

    一旁的窦婴大惊失色,伸手去拉,却被他一把甩开。

    “田……丞……相!”

    灌夫的声音嘶哑,却震得整个大厅嗡嗡作响。

    “我,灌夫,敬你!”

    田蚡慢条斯理地放下手中的象牙箸,终于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

    那眼神,居高临下,像是在看一只自己送上门来的疯狗。

    他甚至没有起身。

    “灌将军的酒,本相怕是喝不起。”

    这一句轻飘飘的话,彻底引爆了灌夫胸中的火山。

    “喝不起?”

    他怒极反笑,笑声凄厉。

    “啪!”

    青铜酒爵被他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在地上,酒水四溅!

    “田蚡!”

    他伸出手指,直直地指向高坐主位的田蚡,用尽毕生力气嘶吼。

    “你这靠姊妹裙带上位的国贼!”

    “今日我便撕了你这张皮!”

    “黄河决堤,魏其侯奉旨治水,查出来的贪官污吏,哪个不是你田家和王家的私产!”

    “陛下圣明,要严查人祸,你却怀恨在心!强占魏其侯在南陵的百顷良田,逼得他门下食客尽散!”

    “先帝在时,你不过是个跟在魏其侯身后摇尾乞怜的郎官!你算个什么东西!”

    “如今也敢……”

    “也敢在他面前摆你那丞相的臭架子!”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死寂的大厅里。

    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惊恐。

    这不是酒后失言,这是当众宣战,是诛心的指控!

    田蚡脸上的笑意,一寸寸凝固,褪尽,最终化为一片铁青。

    他没有暴怒,反而缓缓地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华美的喜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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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一种风暴来临前的死寂。

    “来人。”

    他的声音很轻,很冷,不带一丝人类的情感。

    “将这个醉酒疯癫、污蔑朝廷命官的狂徒,给本相拿下。”

    甲士涌入,刀戟的寒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谁敢!”灌夫虎目圆瞪,一把推开身前的甲士。

    “丞相!”

    一个苍老而绝望的声音响起,窦婴踉跄着冲出,用自己衰老的身躯挡在灌夫身前。

    他对着田蚡拱手,声音都在发颤。

    “丞相息怒!灌夫酒后无状,罪不至此,还请看在老夫的薄面上……”

    “你的薄面?”

    田蚡终于笑了,那笑容狰狞而扭曲,他一步步走下台阶,逼近窦婴。

    “魏其侯,你以为,你还有面子吗?”

    他的声音里,满是报复的快意。

    “我看他不是失言,是替你吐露心声吧!”

    “你们二人,心怀怨望,意图不轨,其心可诛!”

    有官员试图起身劝解:“丞相……”

    田蚡猛地转头,眼神阴鸷如毒蛇。

    “谁敢再多说一个字,以同党论处!”

    那官员瞬间噤声,冷汗湿透了后背。

    田蚡不再看任何人,猛地一甩袖子,发出了最后的判决。

    “来人啊!”

    “将这两个结党营私、藐视国法的乱臣贼子,一并给本相绑了!”

    “打入廷尉大牢,听候发落!”

    “田蚡!你敢!”窦婴又惊又怒。

    可甲士只听丞相之令,一拥而上。

    粗暴的扭臂,冰冷的绳索。

    灌夫还在破口大骂,窦婴却已万念俱灰。

    他知道,田蚡布下的这张网,终于收紧了。

    宾客们作鸟兽散,唯恐沾上一点血腥。

    二人被甲士粗暴地拖出府门,很快便消失在深沉的夜色里。

    丞相府,书房。

    田蚡面无表情地拂去衣袖上不存在的尘土,亲自研墨,铺开一卷崭新的竹简。

    烛火下,他的笔锋锐利如刀。

    奏折的开头,是几个杀气腾腾的大字。

    “臣蚡,冒死上奏:魏其侯窦婴、将军灌夫,结党营私,交通豪猾……”

    同一时刻,淮南王府。

    刘陵端着酒杯,对着窗外的夜色,嘴角勾起一抹妖冶的笑。

    “告诉父王。”

    她对身后的心腹轻声道。

    “鱼,入网了。”

    子时,兰林殿。

    一名侍女匆匆入内,在卫子夫耳边低语了数句。

    卫子夫脸上波澜不惊,眼神却在一瞬间变得幽深。

    她放下手中的书卷,站起身。

    “传我命令。”

    她的声音,在寂静的宫殿里异常清晰,带着不容置喙的决断。

    “立刻,去请卫青将军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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