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的指节在车门把手上攥得发白。

    车载导航的电子音在深夜里格外刺耳，"前方三公里到达旧都皇家园林遗址"。

    他盯着窗外倒退的枯树林，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方才在镜渊里，女子说"归墟之门已开"时，他掌心那半块残玉突然烫得惊人，像有团火顺着血脉往心口钻。

    "顾昭？"苏绾侧过脸，方向盘在她手下稳得像钉死的锚，"在想什么？"

    他喉结动了动。

    后视镜里，楚云正低头快速翻查手机，屏幕蓝光映得他眼尾发青——十分钟前接到的线报还在震动，"遗址内有热成像异常，至少三人活动"。

    影蛇的靛蓝衣角在顾昭眼前晃了晃，他摸了摸怀里的铜镜，镜面贴着心口，凉得刺骨："影蛇可能已经到了。"

    "知道。"苏绾踩下油门，越野车碾过碎石路的颠簸突然加剧，"所以我让老周把备用灵封帕塞给我了。"她拍了拍随身的皮质手包，金属搭扣磕出清脆的响。

    楚云突然抬头："定位更新了。

    热成像集中在遗址中心的观星台废墟，坐标......"他的手指顿住，"和顾昭地图上的朱砂红点完全重合。"

    顾昭的呼吸一滞。

    他从怀里掏出那张泛黄的地图，月光透过车窗斜切进来，把红点照成一滴凝固的血。

    师父失踪前塞给他的信封里，除了这张图，还有半块残玉，和一行墨迹未干的字："若见归墟，持玉寻衡。"

    越野车在遗址外的荆棘丛前刹住。

    顾昭推开车门，腐叶混着青苔的气味涌进来，他的指尖突然发烫——点化之力在躁动。

    低头看时，掌心的残玉正泛着幽光，纹路里渗出细细的金线，像活了的蚯蚓。

    "灵脉波动。"他轻声说，抬脚跨过半人高的断墙。

    苏绾紧跟在后，手包拉链拉开半寸，露出灵封帕的缠枝牡丹绣纹；楚云落在最后，手机举在耳边，随时准备按下紧急呼叫键。

    废墟比想象中破败。

    观星台的汉白玉栏杆断成几截，倒在野蔷薇丛里；刻着二十八星宿的穹顶塌了半边，露出斑驳的青砖。

    顾昭的脚步突然顿住——他看见西南角的阴影里，有团暗红的光在跳动，像被风吹得忽明忽暗的烛火。

    "影蛇。"苏绾的声音低得像蛇信子擦过石面。

    那人从断柱后转出来时，顾昭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影蛇的左脸有道新伤，血珠顺着下颌滴在靛蓝衣襟上，和师父旧衫的颜色重叠成一片。

    他手里握着一面巴掌大的铜镜，镜面红得妖异，像浸过血的玛瑙。

    "你们不该来。"影蛇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归墟的力量，不是你们能驾驭的。"

    顾昭摸出怀里的铜镜。

    两镜相对的瞬间，他听见嗡的一声——不是耳鸣，是空气在震动。

    镜面泛起涟漪，他的点化之力不受控制地涌出来，眼前的景物开始扭曲：断墙长出藤蔓，碎砖变回完整的青瓦，观星台在光雾中复原成当年的模样，雕梁画栋间站着个穿宫装的女子，正对着铜镜梳妆。

    "镜中女子！"他脱口而出。

    影蛇的瞳孔骤然收缩："你能看见？"他突然举起铜镜，掌心渗出黑血，"那就让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灵映术！"

    红光和幽蓝在半空相撞。

    顾昭感觉有根烧红的铁签子扎进眉心，他踉跄两步，死死攥住自己的铜镜——镜中女子的影像突然清晰起来，她的指尖抵在镜面，口型分明是"归衡"。

    "归衡......"顾昭喃喃重复，残玉在掌心灼得生疼。

    他想起玉衡轩的招牌，想起师父说"持衡以正"时眼里的光，突然明白过来："归衡不是地名，是玉衡轩的'衡'！"

    灵力如潮水倒灌。

    两镜共鸣的震动越来越剧烈，地面裂开蛛网状的纹路，幽蓝光芒从裂缝中升起，凝成一道半透明的门。

    镜中女子的声音混着风声传来："归墟非门，乃人心之隙。

    唯归衡者可解。"

    影蛇的脸在红光里扭曲："你们懂什么！"他的黑血滴在镜面上，"我要救她，救当年被凶物害死的阿姐！

    只要掌控灵映术，就能回到过去......"

    顾昭的太阳穴青筋暴起。

    他想起昨晚镜渊里女子说的"你要找的人在镜渊尽头"，想起师父失踪前最后一次给他煮酒酿圆子时，锅里腾起的热气模糊了眼镜片。

    他咬着牙将灵力逆向注入铜镜，镜中女子的影像突然实体化，抬手按在影蛇的镜面上。

    "砰！"

    红光炸裂成碎片。

    影蛇惨叫一声，踉跄着撞在断柱上，嘴角溢出黑血。

    他怨毒地看了顾昭一眼，转身钻进废墟后的密道，脚步声很快消失在黑暗里。

    "追吗？"楚云抄起方才捡的半截砖，呼吸还没平复。

    苏绾摇头，她的额角渗着细汗，正用灵封帕裹住顾昭的手——他掌心的残玉不知何时裂开道细纹，血珠顺着纹路渗出来，"先看镜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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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昭盯着那道幽蓝的门。

    门后是混沌的雾气，隐约能看见飞檐斗拱的轮廓，像被揉皱的古画。

    他伸手摸过去，指尖触到一层冷而坚韧的屏障，像浸在冰水里的丝绸。

    "双玉归衡，方可封印归墟。"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三人同时转头。

    顾昭的瞳孔收缩——观星台的残墙上，不知何时多了一行刻痕，笔画深可见骨，和师父的字迹一模一样。

    他踉跄着走近，指尖轻轻抚过那些字。

    月光从塌了的穹顶漏下来，照在他泛红的眼尾："师父......"他的声音发颤，"我知道你在等我......我会找到你。"

    夜风突然大了。

    废墟外的树林沙沙作响，像是有人在远处低语。

    苏绾看了眼腕表："凌晨三点，该撤了。"她扯了扯顾昭的衣袖，"但......"她的目光扫过那道镜渊入口，"今晚的事，可能只是开始。"

    顾昭最后看了眼残墙上的字。

    他把铜镜小心收进怀里，残玉贴着心口，疼得他皱了皱眉——但这疼是甜的，像久旱的土地终于迎来第一滴雨。

    回去的路上，楚云的手机突然震动。

    他看了眼屏幕，抬头时眼神复杂："旧都警队说，遗址密道里发现半块染血的玉牌，刻着'玉衡'二字......"

    顾昭的手指在车门上扣出白印。

    他望着车窗外渐亮的天色，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师父留下的线索，终于连成了线。

    夜幕再次降临的时候，顾昭站在遗址外的荆棘丛前。

    他怀里揣着半块残玉，另半块，应该就在镜渊尽头。

    苏绾的车停在不远处，车灯划破黑暗，照出她靠在车门上的身影，手里晃着灵封帕，银铃清响。

    "发什么呆？"她扬了扬下巴，"不是说今晚要彻底查清楚？"

    顾昭笑了。

    他低头看了眼掌心的残玉，纹路里的金线比昨晚更亮，像一条通往光的路。

    "走吧。"他说，"该去接师父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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