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424章 夜读 五
    阳光无法驱散的寒意,如同附骨之疽,缠在我的骨头上。

    我坐在走廊尽头,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目光死死盯着那半片干瘪的指甲和地上暗褐色的污迹。

    管理员手腕上那扭曲的指痕,王鹏染血的警告,像两把互相切割的钝刀,在我脑子里反复锯割。

    灯光?黑暗?

    哪个是生路?还是两条都是死路,只是通往不同形式的毁灭?

    我不能待在这里。等待黑夜降临,等待那个“读者”再次前来“品读”,无异于坐以待毙。

    管理员那里问不出什么,他本身就是谜团的一部分。

    我需要别的线索,更古老的,可能被遗忘的线索。

    图书馆,校史档案室。

    或者…那些在学校待得更久的人。

    我猛地站起身,腿脚因为长时间的僵坐而有些发麻。

    我最后看了一眼那半片指甲,毅然转身,没有回宿舍,而是直接下了楼,朝着学校后勤处那片老旧办公楼走去。

    我记得那里有个负责水电维修的老校工,姓陈,学生们都叫他陈伯。

    他在这个学校待了快四十年,据说比很多教授资历都老。

    平日里总是笑眯眯的,喜欢在树荫下和人下象棋,知道很多学校的陈年旧事。

    找到他时,他正坐在后勤处院子里的石凳上,对着一个残局拧眉思索。

    阳光透过梧桐树的叶子,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我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走过去坐在他对面。

    “陈伯。”我打了个招呼。

    他抬起眼皮,看了我一眼,浑浊的眼睛里没什么情绪,又低下头去看棋盘:“嗯,同学,有事?”

    “想跟您打听点事。”我斟酌着开口,心脏在胸腔里跳得厉害,“关于…我住的那栋宿舍楼,四楼走廊…晚上,是不是…一直都不太安静?”

    我没有直接说“鬼”,也没有提“夜读声”,用了最模糊的词。

    陈伯捏着棋子的手顿住了。

    他没有立刻抬头,但我看到他花白的眉毛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布满老年斑的手背,青筋微微凸起。

    院子里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施工噪音。

    几秒后,他缓缓放下棋子,抬起头,第一次正眼打量我。

    他的眼神不再是刚才那种浑浊,而是带着一种锐利的、仿佛能穿透人心的审视。

    “你住四楼?”他问,声音有些沙哑。

    我点点头:“304。”

    他的嘴唇抿紧了,脸上的皱纹似乎更深了些。

    他沉默着,目光从我脸上移开,望向远处宿舍楼的方向,眼神变得有些悠远,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像是怀念,又像是恐惧。

    “那栋楼啊……”他喃喃道,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年头不短了。”

    他重新看向我,眼神恢复了之前的浑浊,但我知道,那只是表象。

    “同学,”他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老年人特有的、神秘的告诫口吻,“有些角落,太阳照不到,就容易生出些不干净的东西。尤其是饿久了的东西。”

    饿久了的东西?

    我的心猛地一沉。

    “您…您知道那是什么?”我急切地追问,身体不由自主地前倾。

    陈伯却摇了摇头,重新拿起棋子,目光落回棋盘上,摆明了不想再多说。

    “都是些老黄历了,说出来也没人信。”他顿了顿,手指摩挲着冰凉的棋子,补充了一句,像是无意,又像是有心,“那东西喜欢‘字’,喜欢‘光’,更喜欢带着‘光’的‘字’。”

    喜欢带着光的字?!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进我的脑海!

    昨晚,那无面的东西,他坐在走廊尽头,像是在“念书”。他向我“借光”。王鹏纸条上警告“别开灯,他会看到…”。管理员手腕的指痕…

    所有的碎片,似乎被这句话串联起来,指向一个模糊而惊悚的轮廓。

    他还想再问,但陈伯已经彻底沉浸到棋局中,无论我再说什么,他都只是“嗯嗯啊啊”地敷衍,不再透露半个字。

    我知道,从他这里,我只能得到这么多了。

    我道了声谢,失魂落魄地离开后勤处。陈伯的话在我脑子里反复回荡。

    “喜欢带着光的字……”

    难道…难道我们这些学生,在他眼中,就是一本本行走的、可能散发着“光”的“书”?

    他“阅读”我们,汲取的是什么?

    我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脸颊,那里光滑,带着活人的温度。

    但昨夜那本以我的脸皮为封面的“书”的触感,却无比清晰地烙印在记忆里,冰冷,诡异。

    回到宿舍楼时,已是下午。

    阳光西斜,将建筑的影子拉得很长。

    我刚踏进一楼大厅,就感觉气氛不对。

    几个学生聚在一起,低声议论着什么,脸上带着惊疑不定的神色。

    管理员不在他的小房间里。

    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我。

    我快步走过去,听到他们的只言片语。

    “又有一个?”

    “怎么回事?也是四楼?”

    “说是突然就谁也不认识了。”

    “嘴里一直念叨。”

    “看着真瘆人。”

    我一把拉住一个相熟的同学,声音发紧:“发生什么事了?”

    那同学脸色发白,眼神闪烁:“就四楼,411那个李明,你认识吧?今天中午还好好的,下午回来就就不对劲了。缩在墙角,谁靠近就尖叫,嘴里反复念叨一句话。”

    “什么话?”我追问,手心开始冒汗。

    同学咽了口唾沫,脸上露出恐惧的神色:“他一直念‘书要装订好了,快了。’”

    书要装订好了,快了。

    轰!

    仿佛一道惊雷在脑海中炸开。

    王鹏是前一页,我是被标记的“下一章”,那么李明呢?他是正在被“阅读”的当前页?还是说我们这些被“标记”的人,正在被一起“装订”成册?

    一股冰冷的恶寒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我松开同学,踉跄着退后两步,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喘息。

    不是单独的事件。

    这是一个过程。一个系统性的,狩猎与收集的过程。

    那个无面的“读者”,他不仅仅是在“读”,他是在编纂。

    而我和王鹏,和李明,都是他选中的“篇章”。

    黑夜,像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缓缓收紧。

    而我,这本尚未被完全“品读”的“书”,能感觉到那冰冷的“目光”,已经再次落在了我的“封皮”上。

    装订,快要完成了。

    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