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要装订好了,快了。”
李明那诡异癫狂的呓语,像冰冷的针,一遍遍刺着我的耳膜。
我靠在宿舍楼冰冷的墙壁上,看着聚在一起窃窃私语、面带惊恐的同学们,感觉自己像个被隔离在透明罩子里的标本。
他们谈论的是奇闻异事,而我,正身处这异事的核心,感受着那无形的装订线正缓缓收紧。
不能待在这里,不能在人多眼杂的地方暴露我的恐惧和特殊。
那个“读者”,那个“编纂者”,他的“目光”可能无处不在。
我低着头,挤开人群,快步冲上四楼。
走廊里空无一人,比平时更安静,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
经过411门口时,我下意识地屏住呼吸——门紧闭着,里面隐约传来压抑的、非人的呜咽声,还有一种极轻微的、令人牙酸的撕扯声。
我几乎是小跑着回到了304,反手死死锁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装订,他在“装订”李明?像处理王鹏一样?
陈伯的话再次回响:“喜欢带着光的字……”
我们就是那些“字”?散发着生命光华的“活字”?而他,在收集我们,装订成册?
一股强烈的、想要了解真相的冲动,混合着求生的本能,驱散了些许恐惧。
我不能像待宰的羔羊一样,等着被翻开,被阅读,最后被装订。
我必须知道,他到底是什么?这恐怖的“编纂”又是什么?
图书馆。对,图书馆!
如果这所学校真有某种不为人知的黑暗历史,如果陈伯口中的“老黄历”真的存在,那么最有可能留下痕迹的地方,就是那里。
趁着天色还未完全暗下,我再次冲出宿舍,朝着图书馆的方向狂奔。
夕阳将我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像另一个试图摆脱我的鬼魅。
图书馆的老旧区域,存放着历年校刊、地方志以及一些未经系统整理的地方文献。
这里平时罕有人至,空气中弥漫着纸张陈腐和灰尘混合的气味。
高大的书架像沉默的巨人,投下大片大片的阴影。
我像疯了一样,在积满灰尘的书架间穿梭,手指快速掠过一排排书脊,目光扫过那些可能相关的标题——《K大纪事》、《本校旧闻录》、《地方异闻考》……
没有,什么都没有直接相关的记载。
frustration 和绝望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难道这一切真的无迹可寻?只是随机降临的恐怖?
就在我几乎要放弃的时候,我的目光被书架最底层角落,一个没有标注任何分类的、布满蛛网的纸箱吸引。
它被塞在最里面,像是被人刻意遗忘。
一种莫名的直觉促使我蹲下身,费力地将那个沉重的纸箱拖了出来。
灰尘扑面而来,呛得我一阵咳嗽。
打开纸箱,里面是几本线装的、纸张泛黄发脆的笔记本,封面上没有任何字样。
我拿起最上面一本,小心翼翼地翻开。
里面的字迹是毛笔写的,工整却带着一种陈旧的潦草感,记录着一些零碎的见闻。
前面几页都是些学校早期的基建琐事,某某楼奠基,某某路修建。
直到我翻到中间偏后的一页。
那一页的纸张颜色明显更深,像是被什么液体浸泡过,干涸后留下了皱褶和污渍。
上面的字迹也变得异常混乱、用力,仿佛书写者在极度恐惧中写下这些文字:
“又见夜读生。巡夜至西斋旧廊,闻诵经声,幽咽不绝。持灯循声,见一黑影倚墙而坐,低首捧卷,然手中空无一物。斥问不应,近之,则影散如烟,唯留阴寒彻骨同僚张生,自那夜后,神思恍惚,常言有人借其灯火观书,不日,竟消瘦如槁木,言其‘书卷已尽’,暴毙于舍中。仵作验之,浑身上下无一丝伤痕,唯面目扭曲,似见极怖之物……”
我的呼吸骤然停止。
夜读生!空无一物!借灯火观书!书卷已尽!暴毙!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锤子,重重砸在我的心脏上。
这记录的是什么年代的事?“西斋旧廊”?那不就是我们现在这栋宿舍楼最早的名字吗?
我颤抖着手指,继续往下翻。后面几页断续还有类似的记载,但都语焉不详,似乎记录者也在刻意回避。
“此非孤例。每隔数十载,或有类似之事发生。受害者皆为学生,皆言被‘借光’,皆于无声无息中‘书尽人亡’无法理解,无法阻止。唯有封锁消息,将相关卷宗深埋……”
“似与某种古老‘契约’或‘饥饿’有关?需‘字’与‘光’为食?然其形无定,其迹难寻……”
“切记,光可暂阻,亦可招祸。然无光之处,即为其域,更险!悖论也!唯一线生机,或在于……‘源’?”
记录在这里戛然而止。
后面的几页被粗暴地撕掉了,只留下参差不齐的毛边。
古老契约?饥饿?以字与光为食?光可暂阻亦可招祸?无光之处更险?
陈伯的暗示,王鹏的警告,我昨夜的经历,所有这些碎片,仿佛瞬间被这本陈年笔记串联起来,勾勒出一个模糊却令人绝望的轮廓。
这不是偶然!这是一个循环!一个每隔几十年就会在这栋楼,或者说这片土地上重现的恐怖仪式!我们这些学生,就是它定期的“食粮”。
而笔记最后那句被撕掉后续的“唯一线生机,或在于‘源’?”像黑暗中唯一闪烁的、却遥不可及的微光。
“源”是什么?在哪里?
我捧着这本沉重如铁的笔记,瘫坐在冰冷的、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浑身冰凉。
我知道了真相,却仿佛陷入了更深的绝望。
这是一个无解的死局?注定被“阅读”,被“装订”,直到“书卷已尽”?
就在这时——
“嗒。”
一声极轻微的、类似合上书页的声音,在我身后的书架阴影里,清晰地响起。
我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猛地回头!
只见那一排排高大书架的深处,阴影浓郁得化不开。
在那里,仿佛有一个比阴影更黑的轮廓,静静地“坐”着,低垂着头,手中捧着一本无形的“书”。
他没有动,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但我知道,他“看”到我了。
他“看”到我找到了关于他的记载。
他“知道”,我这本“书”,又多了一页值得“品读”的内容。
那无声的注视,比昨夜贴耳的轻语,更加冰冷,更加饥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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