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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9章 雅集非雅,杀机暗藏
    从贫民窟回来后,林凡在俊才馆内闭门三日。

    他没有再去看任何书,也没有再动笔推演那张沙盘。

    他只是静坐。

    任由那一日所见的景象,在文宫中反复冲刷。

    母亲的哀哭,老人的麻木,孩童的野性……那些画面,那些声音,那些气味,都化作了最原始的燃料,让他胸中那团名为“决绝”的火焰,越烧越旺,越烧越纯粹。

    直到第三日黄昏,一份烫金的请柬,被客客气气地送到了他的桌案上。

    “兰亭雅集”。

    主办方,京城四姓之一,卢家。

    一个传承千年的庞然大物,其门生故吏遍布朝野,影响力甚至比金陵王家那样的旁支,要强上百倍。

    邀请人,卢家嫡长孙,卢俊。

    一个在京城文坛颇有才名的年轻公子。

    请柬的措辞极为客气,称赞他为“江南文魁”,久慕其名,特邀其于三日后,在卢府别业“听雨轩”共襄盛举。

    老张看着那份华美的请柬,脸上满是与有荣焉的喜色。

    “公子,是卢家!这可是四姓之一的卢家啊!您要是能在他们的雅集上崭露头角,那翰林院那些人的刁难,还算得了什么?”

    林凡的手指,轻轻抚过请柬上那精致的纹路。

    他知道,这不是橄榄枝。

    这是一封战书。

    一封包装在“风雅”之下的,来自整个京城旧秩序的,最后通牒。

    赴宴,就是踏入他们精心布置的猎场。

    不赴,便是怯懦,是自认不配与他们为伍,从此在京城士林中再难抬头。

    “老张,去准备一下。”林凡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好嘞!小的这就去把您最好的那件儒衫再熨烫一遍!”

    “不必。”林凡打断他,眼神平静得像一口深井,“就穿寻常那件。”

    三日后,听雨轩。

    卢家的别业,坐落在京城西郊的曲江池畔,占地百亩,亭台楼阁,曲水流觞,极尽风雅。

    林凡乘坐着最普通的青布马车抵达时,门口早已停满了各式华贵的座驾,那些马匹,无一不是神骏非凡的北地良驹,马具上的铜饰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他一身洗得发白的素色儒衫,从马车上下来,与周围那些身着锦缎、佩戴玉饰的世家子弟相比,显得格格不入。

    门口的仆役验过请柬,脸上那份职业化的恭敬,也藏不住一丝审视与轻慢。

    林凡毫不在意,迈步而入。

    轩内,早已是人声鼎沸,衣香鬓影。

    空气中弥漫着名贵的龙涎香,混合着佳酿与女子身上的脂粉气。

    一群群年轻的士子聚在一起,或高谈阔论,或吟诗作对,谈论的是最精妙的辞藻,最偏僻的典故,仿佛这世上除了风花雪月,再无他物。

    这里,与那日所见的贫民窟,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一个在云端,一个在地狱。

    林凡的到来,像一颗石子投入了平静的湖面,引起了一阵小小的涟D荡。

    许多目光投了过来,带着好奇,探究,以及毫不掩饰的优越感。

    “那就是从金陵来的解元,林凡?”

    “看着倒是寻常,一身行头,怕是连我府中管事的都不如。”

    “听说他在国子监大放厥词,说什么‘文以载道,下可书尽黎民之苦’,真是笑话。”

    窃窃私语声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林凡耳中。

    他恍若未闻,寻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自顾自地倒了一杯清茶。

    他来此,不是为了争口舌之利。

    而是要看看,他的敌人,究竟是怎样一副嘴脸。

    然而,他想做个看客,却有人偏不让他如愿。

    一个身穿宝蓝色云纹锦袍的年轻公子,端着酒杯,径直向他走来,身后还跟着几个附和的同伴。

    “想必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林解元了?”

    来人语气轻浮,眼神中带着一丝挑衅。

    林凡抬眼,认出此人。

    崔家旁支的嫡子,崔瑛。

    而崔家,正是陈修远竹简中,那个将十年前那位状元郎构陷至死的世家。

    “不敢当。”林凡放下茶杯,淡淡回应。

    崔瑛仿佛没听出他语气中的疏离,自来熟地坐到他对面,将手中的酒杯重重一顿。

    “林解元何必自谦?你的‘经世致用’之学,如今在京城可是无人不知啊!”

    他特意加重了“经世致用”四个字,引得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

    “听说,林解元的学问,与我等不同。我等钻研圣人经典,琢磨文章韵律。而林解元的学问,是教人如何辨识谷种,如何改良农具?”

    他身后的同伴发出一阵哄笑。

    “崔兄此言差矣!这可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啊!以后我等要是缺粮了,直接去请教林解元,岂不比向户部请调方便?”

    “说的是!林解元,不知你那学问,能不能让这杯中的‘醉芳华’,变得更多产一些?”

    讥讽,如同无形的刀子,从四面八方刺来。

    他们将林凡的道,贬低为农夫的活计,用他们自以为是的“风雅”,来衬托林凡的“鄙俗”。

    他们要将他钉在耻辱柱上,让他成为整个京城文坛的笑柄。

    林凡没有动怒。

    他的脸上,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崔瑛,那目光,像是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崔瑛被他看得有些发毛,心中的无名火更盛。

    他猛地站起身,声音陡然拔高。

    “林凡!我等今日雅集,谈的是诗词歌赋,是圣人文章!你一个满身铜臭与泥土味的乡巴佬,也配坐在这里?”

    他指着林凡,一字一句,极尽羞辱。

    “你那套东西,只配去田间地头,讲给那些泥腿子听!这里,是听雨轩!是京城最风雅的地方!你的存在,本身就是对‘雅’之一字的玷污!”

    话音落下,满场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凡身上。

    他们等着看他暴怒,等着看他失态,等着看他狼狈不堪地被赶出去。

    然而,林凡却笑了。

    他缓缓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那件朴素的儒衫。

    然后,他对着崔瑛,以及在场所有看热闹的人,轻轻地,说了一句话。

    “原来,这就是京城的‘雅’。”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让在场每个人的耳膜都为之一震。

    “将无知当优越,将刻薄当风趣,将何不食肉糜的愚蠢,当成理所当然的高贵。”

    他环视四周,目光从每一张或讥讽,或错愕,或看戏的脸上扫过。

    “领教了。”

    说完,他没有如他们所愿那般离开。

    反而,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他迈开脚步,不退反进,一步一步,朝着雅集最中央,那张属于主宾的案几走去。

    他的背影,依旧挺直。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众人紧绷的心弦上。

    他要做什么?

    这个被逼到绝路的乡巴佬,这个被当众羞辱的疯子,他到底想做什么?

    前路,已非坦途,而是杀机四伏。

    不。

    林凡用行动告诉他们。

    他,将为这无声的众生,杀出一条血路!

    而今天,这里,就是第一个祭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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