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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0章 一纸罪京赋,天地为之悲鸣!
    全场死寂。

    那是一种连呼吸都显得刺耳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被无形的钉子,钉在了那个走向主案的素色身影上。

    他的脚步不快,甚至可以说很慢。

    咚。

    咚。

    咚。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众人紧绷的心弦上,清晰而沉重。

    空气中那名贵的龙涎香,似乎都凝固了,再也闻不到一丝芬芳。

    崔瑛脸上的得意与残忍还未褪去,就被一种巨大的错愕所取代。

    他想做什么?

    这个被自己踩在脚下,肆意羞辱的乡巴佬,他要做什么?

    他难道还想反抗?

    他凭什么反抗?

    林凡没有看他,甚至没有看任何一个刚才嘲讽过他的人。

    他的目光,越过一张张惊疑不定的脸,最终落在了雅集最中央,那个始终未发一言的年轻公子身上。

    卢家嫡长孙,卢俊。

    他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长衫,面如冠玉,气质温润,即使在如此剑拔弩张的氛围下,他依旧安然坐着,手中把玩着一只白玉酒杯,眼神平静,像一汪深不见底的古潭。

    仿佛眼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与他无关的闹剧。

    林凡走到了主案前,停下脚步。

    他没有坐,只是与卢俊隔着一张案几,平静对视。

    “卢公子。”

    林凡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听雨轩。

    卢俊的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他抬了抬手,示意道:“林解元,请坐。”

    他的声音,如玉石相击,清越动听,与崔瑛的嚣张跋扈,判若两人。

    “坐就不必了。”林凡摇了摇头,“只是想向卢公子,借一样东西。”

    “哦?”卢俊的眼中,终于透出几分真正的兴趣,“何物?”

    “笔,墨,纸,砚。”

    林凡一字一顿。

    这四个字,像四记重锤,砸在每个人的心头。

    他要写东西?

    在这里?

    在被崔瑛指着鼻子骂作“鄙俗”、“玷污了雅字”之后,他要用他们最引以为傲的方式,来回应这场羞辱?

    这是何等的狂妄!

    “哈哈哈哈!”

    崔瑛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捂着肚子狂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你要写诗?还是作赋?林凡,你是不是疯了?就凭你那套田间地头的学问,也敢在兰亭雅集上动笔?”

    “你这是自取其辱!彻头彻尾的自取其辱!”

    周围也响起了一片压抑不住的嗤笑声。

    在他们看来,这无异于一个乡野村夫,要在御厨面前班门弄斧。

    然而,卢俊却只是静静地看着林凡,片刻之后,他放下了酒杯。

    “拿笔墨来。”

    他淡淡地吩咐。

    仆役不敢怠慢,虽面带疑色,还是迅速取来了一套质地上乘的文房四宝,恭敬地铺在林凡面前的空案上。

    雪白的宣纸,乌黑的徽墨,名贵的端砚,精良的狼毫。

    每一样,都透着世家门阀的底蕴与风雅。

    林凡看也不看,俯身,挽袖,研墨。

    他的动作不疾不徐,每一个动作都标准得像是刻在骨子里。

    那份从容,那份镇定,让周围的笑声,渐渐小了下去。

    一种莫名的压抑感,开始在轩内弥漫。

    墨,研好了。

    林凡直起身,提笔,蘸墨。

    他没有立刻落笔,而是闭上了双眼。

    刹那间,贫民窟那令人作呕的恶臭,那污水横流的泥泞,那母亲绝望的哀哭,那老人空洞的眼神,那孩童为半块馒头打得头破血流的野性……

    一幕幕,一帧帧,如同最锋利的刻刀,再次将他的文宫,他的灵魂,狠狠地凌迟了一遍。

    胸中那座名为“决绝”的火山,彻底喷发!

    他猛然睁眼!

    落笔!

    笔尖触及宣纸的瞬间,一股无形的肃杀之气,轰然扩散!

    轩内原本温暖的空气,温度骤降!

    那些谈笑风生的士子们,只觉得后颈一凉,仿佛有一阵阴冷的风,从九幽地狱吹来,让他们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曲江池畔,琼楼玉宇,雕梁画栋,高朋满座。”

    “琉璃盏中,葡萄美酒;白玉盘里,珍馐佳肴。”

    他的笔速极快,字迹却非馆阁体的工整,而是带着一股狂放不羁的杀伐气,铁画银钩,力透纸背!

    开篇的辞藻,华丽,工整,正是这些世家子弟最推崇的风格。

    崔瑛脸上的讥讽更浓了,看吧,到底还是要拾人牙慧,学我等的皮毛!

    可下一句,笔锋陡然一转!

    “朱门之外,一墙之隔。断壁残垣,白骨铺路!”

    “污渠横流,腐鼠为伴。病儿啼哭,慈母气绝!”

    轰!

    仿佛有一道惊雷在众人脑海中炸响!

    那华美风雅的意境,被这血淋淋的十六个字,撕得粉碎!

    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和腐烂的恶臭,仿佛真的从那纸上弥漫开来,钻入每个人的鼻孔。

    “雅音绕梁,靡靡不绝;卖身葬子,声嘶力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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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谈阔论,圣人文章;垃圾堆里,争食如蝗!”

    林凡的笔,越写越快,越写越重!

    每一个字落下,听雨轩内的天地文气就紊乱一分!

    那些华贵的装饰,名家的字画,在众人眼中开始扭曲,变形!

    崔瑛脸上的血色,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

    他惊恐地发现,自己杯中的“醉芳华”,不知何时,竟变成了一杯散发着恶臭的浑浊泥水!

    “不……不可能!”

    他失声尖叫,猛地将酒杯摔在地上。

    但没人理他。

    因为所有人都陷入了更深的恐惧之中。

    他们看到,这富丽堂皇的听雨轩,正在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破败的窝棚,泥泞的街道,和一张张麻木、痛苦、绝望的脸!

    那个抱着垂死孩子的母亲,就跪在他们面前,用嘶哑的声音乞求着。

    那个卖身葬子的老人,脖子上的木牌,就挂在他们眼前,上面的字迹触目惊心。

    那群在垃圾堆里打滚的孩子,正用野兽般的眼神,死死盯着他们桌上的佳肴!

    幻象!

    是文气引动的幻象!

    林凡的文字,竟化作了最真实的地狱,将他们所有人,都拖了进去!

    “啊!”

    一个胆小的世家子弟,当场崩溃,捂着头发出凄厉的惨叫。

    更多的人,面色惨白,浑身颤抖,甚至有人控制不住地弯下腰,当场呕吐起来。

    他们引以为傲的“雅”,在这一刻,被彻底击碎,踩在脚下,碾成了最肮脏的尘埃!

    唯有两个人,还保持着镇定。

    一个是林凡。

    他依旧在写,仿佛要将胸中所有的悲悯与愤怒,都倾泻在这张纸上。

    另一个,是卢俊。

    他依旧坐着,但脸色也已变得凝重无比,那双深邃的眼眸中,第一次掀起了惊涛骇浪,死死地盯着林凡的笔尖!

    终于,林凡写下了最后一句。

    “试问诸君,圣贤何训?朱门酒肉,何曾一顾!”

    “以民为草芥,以血为浓墨,书尔等千秋万代,风流雅骨?!”

    最后一个“骨”字落下!

    笔停。

    轰隆!

    整个听雨-轩内的幻象,轰然炸裂!

    所有文气化作一声惊天动地的悲鸣,冲霄而起!

    曲江池畔,风云变色!

    轩内,众人如同溺水之人,猛然挣脱出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冷汗,仿佛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他们再看向林凡的眼神,已经没有了轻蔑,没有了讥讽。

    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惧!

    林凡缓缓放下笔,那张雪白的宣纸上,字字泣血,仿佛燃烧着黑色的火焰。

    他看了一眼面如死灰的崔瑛,又看了一眼满堂噤若寒蝉的所谓“雅士”。

    最后,他的目光,落回到卢俊身上。

    “此赋,名曰《罪京行》。”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审判意味。

    说完,他对着卢俊,微微一拱手。

    “叨扰了卢公子的雅兴。”

    而后,他转身,在所有人惊惧的注视下,一步一步,从容离去。

    他的背影,依旧是那件洗得发白的素色儒衫。

    但此刻,在众人眼中,却仿佛是一座正在移动的巍峨高山,带着碾碎一切的磅礴气势。

    直到林凡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口。

    死寂的听雨轩内,才响起一声清脆的碎裂声。

    卢俊手中那只价值连城的白玉酒杯,竟被他生生捏成了齑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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