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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死,不得。 活,受罪
    塑料制品厂?

    流水线质检员?

    沈清秋的心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

    曾经执掌沈氏集团的女总裁,如今要去塑料厂和流水线女工为伍?

    这比在川菜馆洗盘子更加赤裸裸地宣告她阶层的坠落!

    这哪里是明路,这分明是另一种形式的践踏!

    是要将她最后一点与过去相关的影子都彻底抹平!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继续在这里演你的苦情戏。”

    玄狼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或者,拿着钱,继续回去伺候那个老……你母亲。”

    他及时收住了“老妖婆”三个字,但那份轻蔑已然到位。

    “龙神的意思很简单。”

    玄狼总结道,目光锐利如刀,“要么,像个真正的废物一样烂掉,等着哪天他彻底失去兴趣,让你自生自灭。”

    “要么,就爬起来,用他‘赏’给你的这条命,去你该去的地方,‘好好’活着,‘赎’你的罪。”

    “怎么选,看你。”

    说完,车窗缓缓升起,隔绝了那张冷硬的脸和外面冰冷的世界。

    越野车再次发动,这次是真的离开了,只留下泥泞中跪坐的沈清秋,和她面前那叠肮脏的钞票、那张写着她“明路”的纸条。

    雨水无情地落下,打湿了纸条,字迹有些模糊,但那个地址和岗位名称,却像烙印一样刻进了沈清秋的脑海。

    旭日塑料制品厂……

    流水线质检员……

    她看着河水,又看了看手中的钱和纸条。

    死,不得。

    活,受罪。

    甚至连如何活,都已经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一种前所未有的屈辱和绝望包裹着她,但在这极致的冰寒中,却又诡异地生出了一丝扭曲的、不甘的火焰。

    像个人样站着吃饭?

    呵……

    她缓缓地、用尽全身力气,从泥泞中站了起来。

    双腿因为久跪而麻木颤抖,但她死死撑着。

    她捡起了那张纸条,紧紧攥在手心,连同那叠沾满泥水的钞票。

    玄狼的再次“路过”,不是救赎。

    而是将她从求死的边缘,一脚踹进了一条更加漫长、更加屈辱,但却不得不走下去的……“生”之路。

    河边的冰冷和绝望,被沈清秋强行压进了心底最深处,像处理一个危险的放射性物质,小心翼翼地封装起来。

    她用玄狼“赏”的那些沾着泥水的钱,支付了拖欠的房租,给王桂兰买了药,剩下的勉强够维持几天生计。

    然后,她捏着那张被雨水浸过、字迹模糊的纸条,如同握着一枚决定命运的骰子,走向了城西工业区。

    “旭日塑料制品厂”的招牌歪斜着,漆皮剥落,透着一股廉价的年代感。

    空气中弥漫着塑料加热后的刺鼻气味和机器轰鸣的噪音。

    与川菜馆后厨的油腻不同,这里是另一种形式的压抑——机械、重复、冰冷。

    接待她的是个穿着油腻工装、脸色蜡黄的车间主任,姓刘。

    刘主任拿着沈清秋用假身份“沈小青”登记的简历,上下打量着她,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怀疑和挑剔。

    “质检员?就你?”

    刘主任嗤笑一声,“细皮嫩肉的,能干得了这活儿?知道我们这儿站一天是多长时间吗?知道一个班次要检查多少件产品吗?”

    沈清秋低着头,声音沙哑但清晰:“我能干。”

    刘主任又扫了她几眼,似乎接到了什么暗示,没再多问,只是不耐烦地挥挥手:

    “行吧,试用期三天,一天八十,不合格滚蛋!”

    “去那边领工装和劳保鞋!记住,厂里有厂里的规矩,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看的别看!出了次品,照价赔偿!”

    所谓的工装,是一套洗得发白、散发着消毒水和汗味混合气味的蓝色粗布衣服。

    劳保鞋又硬又重,还不合脚。

    沈清秋换上这身行头,看着镜子里那个陌生的、灰头土脸的自己,最后一点与“沈清秋”这个身份相关的痕迹也被掩盖了。

    她被带到了流水线末端的一个工位。

    她的工作很简单,就是用肉眼检查从传送带上流下来的塑料玩具配件是否有毛边、气泡或颜色不均,然后将次品扔进旁边的废料筐。

    听起来简单,但做起来却是对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折磨。

    传送带的速度极快,产品源源不断,她必须高度集中注意力,眼睛死死盯着,双手不停地翻捡判断。

    刺眼的日光灯照射下,塑料的反光晃得人眼花。

    空气中弥漫的塑化剂气味让人头晕恶心。

    不到一个小时,她的眼睛就干涩发痛,腰背如同针扎,穿着不合脚劳保鞋的脚也磨出了水泡。

    周围的工友大多是中年女工或年纪较大的男工,他们表情麻木,动作机械,如同流水线的一部分,很少交流,偶尔开口也是抱怨工资低、活太累。

    他们对沈清秋这个新来的“闷葫芦”没什么兴趣,顶多在她手忙脚乱时投来一丝漠然或幸灾乐祸的目光。

    “新来的?慢死了!跟不上节奏就别占着茅坑!”

    旁边一个负责装箱的大妈不耐烦地催促道。

    沈清秋咬紧牙关,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她知道,这里没有人会帮她,没有人会同情她。

    她只能靠自己。

    这真的是“机遇”吗?

    让她能“像个人样站着吃饭”?

    沈清秋心里冷笑。

    这分明是另一个更隐蔽、更持久的陷阱!

    用这种毫无技术含量、消磨意志的苦役来折磨她,让她在日复一日的机械劳动中,彻底忘记自己是谁,忘记过去的荣光,变成一个真正的、麻木的底层工人。

    这就是汤泽天想要的“赎罪”方式?

    把她踩进最卑微的尘埃里,让她永世不得翻身?

    然而,尽管看透了这是陷阱,沈清秋却别无选择。

    相比在川菜馆被骚扰、被克扣工资,至少这里的环境相对“简单”,只要她足够快、足够仔细,就能拿到那点微薄的薪水,勉强活下去,维系母亲那条苟延残喘的命。

    她不再去想什么尊严,什么未来。

    她把自己变成了一台机器,一台只知道检查塑料配件的机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