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府,刺史府衙。
府衙门前,两尊镇宅石狮口衔铜环,威严肃穆。
八名身披玄铁甲胄的卫士手持符文长戟,静立如松。
他们身上,军旅的铁血煞气与王朝所赋予的龙气融为一体,形成一股无形的威压。
寻常行人路过,只觉心神压抑,呼吸不畅;即便是有些修为在身的散修,一旦靠近三丈之内,也会感到自身灵力运转晦涩,不敢久留。
孟希鸿一袭玄色长衫,身旁跟着一位身穿朴素道袍、睡眼惺忪的老道士,正是云松子。
两人缓步走上台阶。
“站住!何人擅闯刺史府?”为首的卫士长戟一横,拦住去路,声色俱厉,其修为赫然已是筑基初期。
孟希鸿脚步未停,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那名卫士长本能地挺直了腰杆,试图以自身修为和官府的威势相抗。
然而,在那道目光触及的瞬间,他引以为傲的一切,竟如纸糊般脆弱。
那并非单纯的灵力压迫,而是一种由武入道、凝练到极致的杀伐意志。
那是从凡俗捕快到化劲宗师,再到一方宗主,一步步淬炼出的独特气场。
卫士长只觉得心神一寒,仿佛被一头蛰伏的猛虎盯上,体内灵力运转都慢了半拍。
“天衍宗孟希鸿,前来拜会周大人。”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府衙之内。
刺史府正堂,正在与几名幕僚商议着如何应对“天衍宗论道大典”后续影响的青州刺史周康年,听到这个名字,眼中精光一闪。
“快,快请!”周康年挥退了左右幕僚,脸上堆起恰到好处的笑容,亲自快步迎出。
他的目光在孟希鸿身上一扫,随即落在了他身后那个看似寻常,却让他本能感到一丝心悸的老道士身上。
他深知,这位孟宗主,已非吴下阿蒙。
正堂之内,分宾主落座,侍女奉上顶级的“碧落仙芽”。
“孟宗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周康年脸上挂着滴水不漏的笑容,他先是看了一眼云松子,才转向孟希鸿。
“云梦大泽一别,本官就知孟宗主非池中之物。只是没想到,清岚宗那帮人,竟会无耻到那等地步。”
他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惭愧之色,叹息道:“说来汗颜,当日清岚宗送来请柬,邀本官前去?观礼’,
本官只当是一场寻常的宗门论道,谁曾想,他们竟会无耻到那等地步。
在众目睽睽之下,强取豪夺不成,便随意屠戮凡人以立威!
本官当时虽出言喝止,试图以《仙凡律》约束,奈何人微言轻,在那清岚宗这等地头蛇面前,不过是徒增笑料罢了。
若非镇北王殿下及时驾临,雷霆一击,本官......愧对青州百姓,更愧对孟宗主啊!”
随后,周康年话锋一转,叹了口气,声音中多了一丝无奈与自嘲:“孟宗主或许不知,这些年来,朝廷怀柔,以致青州各地的宗门世家日渐骄纵。
他们视我等仙官的克制为软弱,视朝廷的法度为无物。
本官这刺史府,看似威严,实则在他们眼中,不过是个大一点的县衙罢了。”
“牵一发而动全身。本官若为一事与清岚宗撕破脸皮,他们振臂一呼,州内大小宗门必将同仇敌忾,
届时烽烟四起,受苦的还是我青州亿万百姓。这个责任,本官担不起。”
“不过,”周康年的眼中陡然射出精光,“镇北王殿下在云梦大泽的雷霆一击,却如当头棒喝!
这一棒,不止打醒了清岚宗,也打醒了青州所有自以为是的“地头蛇”。
让他们明白,这大离的天,终究还是姓萧!王爷这一手,比本官十年的政令都有用。”
孟希鸿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茶香清冽,他却不置可否,只是慢悠悠地说道:“周大人客气了,您的难处,孟某理解。
不过今日前来,孟某不为叙旧,只为公事。”
“哦?不知是何公干,竞劳烦孟宗主亲自跑一趟?”周康年心中一凛,知道正题来了。
“为清剿血神教为首的邪修余孽。”孟希鸿放下茶杯,直视着他。
“此教派荼毒生灵,罪恶滔天,我天衍宗既立足青州,自当为民除害。只是此事干系重大,恐需州府相助一二。
周康年闻言,非但没有露出为难之色,眼中反而亮起一道不易察觉的光芒。
他抚掌叹道:“孟宗主果然是快人快语!”
“实不相瞒,这血神教的‘尘垢’,本官也早就想清扫了!
只可惜,本官手中无剑,空有利刃图,却不了妖魔啊。”
说罢,他叫来亲信道:“去,将我书房那份《青州风物异志》取来。”
片刻后,一份厚厚的卷宗被呈上。
周康年亲自展开,铺在二人面前的桌案上。
那并非什么风物志,而是一张详尽的青州地图,上面用朱砂,密密麻麻地标注了数十个红点。
“孟宗主和这位道长请看。”周康年指着地图,声音沉凝。
“本官蒙皇恩浩荡,得授正统仙法,又得王朝气运加持,修为虽不敢说登峰造极,却也绝非庸手。
只是,我等仙官的修行,与治下民生、州府气运息息相关。
这血神教盘根错节,早已与青州不少地方势力勾连,若无万全之策,一旦动手,便是燎原大火。
届时生灵涂炭,州府动荡,气运受损,于我修行无益,于青州百姓更是大害。本官,不敢轻动啊。”
这一手,倒是让孟希鸿有些意外。
他原以为还要费一番口舌,没想到这位周刺史,竟是个早已磨好了刀,只等东风的聪明人。
孟希鸿笑了,他看着眼前这位演技与实力并存的封疆大吏,缓缓道:“看来,孟某倒是小觑了周大人。
既然大人图已备好,那这柄‘剑’,王爷也已经送来了。”
他从怀中,缓缓取出那块完整的墨玉令牌,不再遮掩,直接放在了那张画满了朱砂红点的地图之上。
镇北王令!
周康年看着那块令牌,目光一凝,脸上的所有表情都收敛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肃穆与凝重。
他长长地、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他没有狂喜,也没有谄媚,只是整理衣冠,对着那块王令,对着孟希鸿,郑重其事地深深一揖。
“王爷圣明!”
“下官,遵旨!”
这一拜,不是畏惧,而是找到了主心骨,是等待已久的棋局,终于落下了最关键的一子。
孟希鸿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如此,便有劳周大人了。我宗不便会将一份更详尽的名单送来,与大人的这份相互印证。
届时,还望大人的兵马,能准时出现在该出现的地方。”
说罢,他与云松子一同转身,从容离去。
待孟希鸿二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府衙之外,一名心腹幕僚才从屏风后走出,脸上带着一丝忧虑。
“大人,您真的要将青州府的兵权,交到这天衍宗手上?此举无异于与虎谋皮,万一……………….”
周康年缓缓坐回太师椅,端起那杯已经微凉的茶,轻轻呷了一口,
脸上这才露出一丝真正意义上的笑容,那笑容里,带着运筹帷幄的自信与一丝难掩的兴奋。
“与虎谋皮?”
“不。”周康年摇了摇头,眼中精光闪烁。
“是驱虎吞狼!你以为,本官这三年,真的只是在画地图吗?”
“本官等的就是这阵东风!一个既有实力,又有王室背景,还能替我等承担主要风险的“盟友’。
镇北王需要一把刀在南方办事,本官需要一份泼天的功绩上达天听,
而孟希鸿,他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舞台来让他天衍宗站稳脚跟。我们,各取所需罢了。”
他放下茶杯,声音变得低沉而有力:“现在,这把刀终于递到了我的手上,
你说,我怎能不接?
传令下去,让各郡县做好准备,这一次,本官要让这青州的天,彻底清朗起来!”
幕僚闻言,心中剧震,这才恍然大悟,看向周康年的眼神中,充满了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