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半个时辰,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府邸内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仆走出门,面无表情地对等候的几人道:“先生今日身体不适,不见客了。诸位请回吧。”
“身体不适?” 任峻愣了愣,随即苦笑道,“果然是这个借口。罢了,看来今日是白等了。”
其他等候的士子也纷纷抱怨着散去,唯有许褚和任峻站在原地未动。那老仆见许褚不走,眉头一皱:“你怎么还不走?先生说了,今日不见客!”
许褚看着老仆,语气平静却带着几分锐利:“我从谯县千里而来,等候一日,先生一句‘身体不适’便打发了?久闻许子将先生‘不拘一格识人才’,今日看来,不过是‘只重门第轻才学’罢了 —— 连关注农事的实干之人都不见,这‘月旦评’,评的到底是‘人才’,还是‘家世’?”
他特意提到 “关注农事的实干之人”,便是在替任峻发声。任峻站在一旁,心中又惊又敬 —— 没想到这少年竟会为他出头,更敢当众质疑许劭。
老仆脸色一变,厉声喝道:“休得胡言!先生岂是你能妄议的!再不走,我便叫人把你赶出去!”
周围尚未走远的袁氏门客听到动静,纷纷围了过来,指着许褚嘲笑:“哪里来的黄口小儿,也敢在这里撒野?”“许先生品评天下士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怕是连《诗经》都背不全,也敢谈‘才学’?”
周仓立刻挡在许褚身前,手按腰间刀柄,粗声喝道:“休得对我家主公无礼!再敢多嘴,老子劈了你们!” 糜芳也站到一旁,眼神冷厉地扫过那些门客,虽未言语,却带着几分威慑力。
许褚按住周仓的手,缓缓走上前,目光扫过围观的众人,朗声道:“我许褚虽无显赫家世,却也知‘人才有百样,非独经学’—— 能平匪患是才,能安百姓是才,能种好田、让百姓吃饱饭,亦是才!许先生若真有‘知人之明’,便该见我们;若只重门第,那‘月旦评’,不取也罢!”
声音清朗,传遍府邸门前。围观的人皆是一愣,没想到这少年竟如此大胆,竟敢当众驳斥许劭。老仆气得浑身发抖,却不知如何反驳 —— 许褚的话,恰好戳中了 “月旦评” 私下被世家操控、轻视实干人才的痛点。
许褚看着老仆的模样,心中冷笑一声。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 见不到许劭没关系,只要能把 “许劭重门第轻实干” 的面目摆出来,再借一首诗扬名,目的便已达成。他转头对糜芳道:“取笔墨来。”
糜芳早有准备,立刻从布囊里取出笔墨 —— 许褚出发前便交代过,若求见不成,便以诗明志,这是他为 “扬名” 准备的后手。
围观的人皆是好奇地看着许褚,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袁氏门客更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等着看他出丑。许褚走到府邸门前一侧的照壁前 —— 这照壁乃是许劭特意请工匠粉刷的,洁白如雪,平日里常用来张贴 “月旦评” 的结果,此刻却成了许褚 “发声” 的地方。
许褚提起笔,蘸满墨汁,略一沉吟,便挥毫泼墨。笔锋落下,苍劲有力的字迹在洁白的照壁上缓缓浮现,带着一股狂放不羁的气势。围观的人渐渐安静下来,目光都被照壁上的诗句吸引 ——
许褚的笔锋在照壁上疾走,墨汁随着他的动作飞溅,在洁白的墙壁上留下点点墨痕,却更添几分狂放之气。任峻站在一旁,看着那遒劲的字迹,眼中满是惊讶 —— 他原以为许褚只是个勇武之人,没想到竟还有这般诗才。
“《上许子将》—— 谯县许褚题。”
首句刚落,便有人低声念出,语气中带着几分惊讶 —— 这少年竟敢直接以诗赠予许劭,还题在许府的照壁上,胆子也太大了!
许褚并未理会周围的反应,继续挥笔:
“大鹏一日同风起,抟摇直上九万里。”
笔锋豪迈,诗句中的气势扑面而来,仿佛一只展翅的大鹏,正乘着狂风直冲云霄。围观的士人中有懂诗的,不由得眼前一亮 —— 此句气象开阔,绝非寻常寒门士子所能写出,即便是世家子弟,也难有这般胸襟!
“假令风歇时下来,犹能簸却沧溟水。”
第二联写出,人群中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叹。即便风停了,大鹏落下,也能搅动沧海之水 —— 这哪里是自喻,分明是在向许劭示威:即便你不肯见我,我也有搅动天下的能力;即便没有 “月旦评” 的认可,我也能凭自己的本事闯出一片天地!
袁氏门客中的一人,乃是汝南当地的名士陈琳,此刻也不由得皱起眉头,低声对身边人说:“此子虽狂,却有真才。这两句诗,怕是要传为名句了。”
许褚的笔锋未停,继续书写:
“时人见我恒殊调,闻余大言皆冷笑。”
此句一出,围观的人皆是沉默。这正是许劭门下士子、世家子弟对许褚的态度 —— 觉得他言行怪异,不重经学却谈 “实干”,听到他的志向便嗤之以鼻。许褚将这种轻视直接写进诗中,毫不避讳,反而透着一股 “你们笑我太疯癫,我笑你们看不穿” 的洒脱。
任峻站在一旁,心中更是共鸣 —— 他这些年因专注农事,也常被士子嘲笑 “粗鄙”,此刻听着诗句,只觉得胸中郁气一扫而空。
老仆的脸色愈发难看,想上前阻止,却被身边的一个管家拉住 —— 这管家乃是许劭的得力助手,深知此事若闹大,反而会让许劭落个 “压制人才” 的名声,不如看看这少年究竟能写出什么。
许褚深吸一口气,笔锋一转,写下最后两句,也是最震撼人心的两句:
“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
“宣父” 乃是孔子的尊称,连孔子都敬畏后生,你许子将不过是一个名士,又怎能轻视年轻人?又怎能轻视寒门子弟、实干之人!这一句,简直是直接抽打许劭的脸面,将他以门第、年龄取人的傲慢彻底撕碎!
最后一笔落下,许褚掷笔于地,墨汁溅起,在照壁下留下一滩墨渍,却更显其此刻的决绝。他转过身,目光扫过围观的众人,眼神中没有丝毫畏惧,只有一种 “天下英雄,舍我其谁” 的自信。
“好!写得好!” 人群中忽然有人高声叫好,正是任峻。他此刻再无犹豫 —— 眼前的少年既有才学,又有胆识,更看重实干之人,跟着这样的人,比守着 “月旦评” 的虚名强百倍!
“狂妄!太狂妄了!” 袁氏门客中有人厉声呵斥,却被陈琳拉住 —— 陈琳知道,此诗已成,再呵斥也无济于事,反而会显得他们小家子气。
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