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休整，对于刚刚从生机炼狱中挣扎出来的八十余人而言，珍贵得如同沙漠中的甘泉。

    无人言语，只有粗重压抑的喘息声、丹药瓶塞被拔开的轻响、以及处理伤口时偶尔泄出的闷哼在巨大的根须空间内回荡。每个人都在争分夺秒地调理着几乎崩溃的身心。

    赵铁山靠坐在一根隆起在地面、如同小型山脉般的巨根旁，古铜色的脸庞上血色尽褪，呈现出一种虚弱的苍白。他小心翼翼地运转着《铁骨功》，引导着体内那几乎被冲散的稀薄气血，修复着受损的经脉和几近撕裂的肌肉纤维。

    他能清晰地“内视”到，自己的体内一片狼藉。许多细微的经脉在刚才那霸道的生机冲击下出现了裂痕，肌肉纤维也多有拉伤甚至断裂。更麻烦的是，那股催化的力量并未完全散去，依旧如同余毒般潜伏在体内，时不时引发肌肉不受控制的细微抽搐，或者刺激某个部位的细胞异常活跃，让皮肤下鼓起一个又很快平复的小包。

    他看了一眼周围的部下。情况大同小异，甚至更为严重。有人半边脸颊的皮肤呈现出不正常的木质纹理，需要同伴帮忙用蕴含金锐之气的匕首小心刮除，过程痛苦不堪；有人手臂上长出的细小藤蔓还在蠕动，必须狠心斩断，再敷上清心解毒的药散；更有人眼神依旧带着一丝未能完全平复的疯狂，需要依靠清心丹和同伴的安抚才能勉强保持理智。

    减员超过七成！而且幸存者个个带伤，状态极差。

    一股沉重的悲怆压在赵铁山心头。这些都是跟着他从西疆杀出来的好儿郎，没有死在对抗魔物的正面战场上，却倒在了这看似生机勃勃、实则凶险万分的试炼途中。

    “将军，喝点水。”一名脸上带着一道新鲜疤痕的校尉，将一个水囊递到赵铁山面前，他的左手不自然地蜷缩着，指尖还残留着些许绿色——那是异化后被强行扭转的痕迹。

    赵铁山接过水囊，勐灌了几口清冽的泉水，冰凉的液体划过喉咙，稍微驱散了一些身体的燥热和心中的郁结。

    “还能撑住吗？”赵铁山看着校尉，声音沙哑。

    校尉咧了咧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死不了，将军。就是这胳膊有点不听使唤，不过砍魔物的力气还有！”

    他的话语带着西疆汉子特有的粗粝和乐观，仿佛刚才那场生死考验只是寻常。周围几个听到的士卒也纷纷抬起头，尽管脸色依旧难看，眼神却重新凝聚起光芒。

    “对，将军，咱们挺过来了！”

    “这鬼门关都闯了，还怕他个鸟！”

    “阵眼就在下面，可不能在这时候怂了！”

    零零落落的声音响起，带着疲惫，却更带着一股被千锤百炼后愈发坚韧的意志。他们没有豪言壮语，只是用最朴素的言语，表达着继续前进的决心。

    赵铁山看着这一张张熟悉而坚毅的面孔，心中的悲怆渐渐被一股更炽热的情感所取代。这就是他的兵，西疆的脊梁！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倒下！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一切尽在不言中。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过去。

    赵铁山拄着玄铁长刀，缓缓站起身。身体的每一处都在发出抗议的酸痛，潜伏的催化之力依旧在蠢蠢欲动，但他强行将这些不适压下，腰杆挺得笔直。

    “还能动的，拿起你们的家伙！”他的声音不再沙哑，重新变得沉浑有力，“咱们的路，还没走完！”

    幸存下来的八十余人，无论伤势轻重，闻声皆挣扎着站起。他们默默地整理着残破的甲胄，握紧了手中的兵刃。没有人抱怨，没有人退缩，仿佛刚才那场惨烈的减员只是出征前必须付出的代价。

    队伍重新集结，虽然人数锐减，气势却愈发凝练，如同一块被反复锻打、去除了所有杂质的百炼精钢。

    赵铁山最后看了一眼那通往上方、依旧缓缓旋转的绿色生机漩涡，那里埋葬了他太多的兄弟。他转过身，目光投向那条向下延伸、被发光苔藓照亮的根须通道。

    通道深处，那精纯的生命气息中夹杂的污秽魔气，如同美味的汤羹中落入了一颗老鼠屎，变得格外刺鼻。

    “走！”

    赵铁山低喝一声，率先迈步，踏入了向下的通道。他的脚步依旧有些虚浮，但每一步都踏得无比坚定。

    身后，八十余残兵紧紧跟随。他们沉默着，将所有的痛苦、悲伤、疲惫都化作前进的力量。身体的创伤尚未愈合，异化的隐患尚未清除，但他们的意志，却在经历了生机炼狱的洗礼后，变得如同龙血古木的根系般，深深扎入大地，坚韧不拔。

    东极阵眼近在迟尺，最后的净化之战即将打响。他们将以这残破之躯，燃烧最后的意志，去完成那关乎天下存亡的使命。坚韧，是他们此刻唯一的，也是最强大的武器。

    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