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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3章 临冬寒
    随着天气变得愈发寒冷,这支终于入关的残师,总算能松上一口气。

    东征大军于乾裕二年冬末下旨,乾裕三年初春集结。

    大军开拔之时,气温正暖,尚着单衣。

    此后,后勤转运司虽然已经开始筹备调拨了冬装,以应对持久战的可能。

    可惜的是,随着后勤断绝,东路军并未得到冬装补给。

    他们唯一的冬衣补充,来自于宽甸卫城。

    但仍有近半数人,还是分不到一件棉衣。

    所以留给他们的时间非常紧。

    无论是燃料、衣物,还是粮食,全都是这支东征残师所亟需的。

    没有这些,这支大军一个人都活不下去。

    是故,孙邵良匆匆撇下老道士,直奔抚顺关内的库仓。

    他寄希望于,能够在这里,在抚顺关内,寻到一批守军预留的物资......所有人都得靠这些东西续命。

    这一点,甚至比那老道士更重要。

    “情况如何,库中余存尚有几何?”

    孙邵良步履匆匆,一把抓住先一步到来的军需官,急切问道。

    军需官苦着张脸,虽然被抓着衣领,却又不敢对上官不敬,只能忍着。

    “大人,库中尚有棉衣七百件,倒是勉强能够补足军中缺口。”

    “只是,”军需官声音越来越低,“粮草仍然紧张。”

    抚顺关常备守军只区区五百人,由一位屯将驻防。

    此地关防,距抚顺县不过区区四十多里,粮草供应一向是由抚顺县输送。

    平时每两三月运粮一次。

    到了冬时降雪,抚顺关守军大部,更是会退回抚顺县过冬。

    所以,这里的存粮一向是不多的。

    军需官继续道,“库中更有几具尸骸腐烂,疫腐了怕是有百石粟粮,幸免之存余不足千石!”

    “大人,只够我军月余之需啊!”

    供应五百人的口粮,分摊到千八百人的身上,就只能是这种结果。

    孙邵良心中焦虑,喝声道,“月余?”

    “月余之后,大雪封路!难道我们就能不吃粮食了吗?!”

    军需官面色更苦,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哎——!”

    孙邵良长叹一声,颇有些无可奈何地意味。

    此间库房既有腐疫滋生,便不能再用作屯粮。

    “罢了,尽快把粮食清点搬运。”

    “切记,哪怕浪费一些,也莫要让那些疫腐之粮掺杂进去!”

    他十分郑重的叮嘱道,“若军中有人因粮疫而亡,本将唯你是问!”

    “大人放心,”军需官拍着胸口保证道,“卑职稍后就去寻些生石灰来铺洒!”

    “疫粮亦加以铺洒填埋,翻地三尺,管教此地腐疫消他个干净!”

    这种事,军需官安排的倒还算轻车熟路。

    孙邵良点点头,也不再多说,只心事重重地离去。

    ......

    孙邵良匆匆步入关内营房,便看到一众将校正殷勤围聚在老道士身旁,打听着消息。

    见总兵大人匆匆而返,其余人急忙让开,抱拳见礼,“孙大人!”

    孙邵良穿过人群,向老道士抱拳道,“道长,方才怠慢了道长,还望海涵!”

    老道士身着老旧道袍,依旧端坐着。

    只论他出家人的身份,受得这一礼也无妨。

    张阿牛局促的缩在老道士椅子后,头也不敢抬。

    在场的将官最少也是个‘五百人将’,对他而言,都是平日里‘天大’的人物,紧张的连话也说不利索。

    “居士为一军统帅,自当以大局为重,贫道怎会介意。”

    老道士继续道,“居士可唤我道号,真一,了道,二者皆可。”

    “真一道长,”孙邵良还是选了对方度牒上的官号,“我军缺粮少衣,实在是万分紧急。”

    “还请道长不吝赐教,救我等于危难之中啊!”

    此言一出,在场将官们纷纷沮丧的垂下了头,长吁短叹。

    回家是将来事,但当下事更是迫在眉睫。

    没有现在,何谈将来?

    一时之间,众人纷纷将期待的目光汇聚在真一道长身上。

    他们对关内局势一无所知,亟需一个引路人,为他们指明前路所在。

    在真正回家之前,起码得熬过今岁即将到来的寒冬。

    老道士垂眸,似在思虑。

    良久之后,他才说道,“福寿无量天尊。”

    “诸位目下之窘困所在,贫道已略知一二。”

    “贫道自靖远卫,历经高石卫,抚远卫,方至抚顺卫。”

    老道士言外之意,他也只知道这四处情况罢了。

    提前诉明,省得旁人觉得他会有所隐瞒。

    众人皆是点头。

    自长山观至抚顺关,所经路线无非就是那么两段。

    走沈阳府要更快,道路也更平坦,还能转水路穿行。

    绕北穿行高石卫,再经抚远卫,路窄难行,但也是条通途。

    考虑到尸疫之害,众人下意识就已经明悟,真一道长避开沈阳府,大概是因为那里的情况也不大好。

    老道士的语速不快,但众人皆压着呼吸细细听着,不敢有丝毫不耐,更不敢打扰。

    “靖远卫边墙尸乱,由北及南......”

    “贫道于山上清修,待到发觉山下异况,靖远县早就化作人间地狱,百姓十不存一。”

    甚至,被群尸打上山门......

    人群中,有位屯将的面色苦了苦,他手下所余三百营兵,半数籍贯皆是自靖远所募。

    真一道长寥寥几句话,就已经给这百五十人的家眷宣判了死刑。

    一时间,他甚至不知,以后该如何向这些人交代此中缘由。

    老道士仍未停下,“贫道一路走来,亲眼目睹,更是从逃亡百姓口中知之甚多。”

    “那高石卫历经南北两面夹击,边堡亦陷落过半。”

    “北有边尸南下,南有河尸上岸,其内百姓北进不得,南下无路。”

    可惜,不是所有西逃百姓都能在路上巧遇这老道士。

    所以他们不知。

    西去,亦不过是自投靖远卫之尸口罢了。

    “好在......贫道路遇一位顺义百户,救民于途。”

    说起这段时日,老道士嘴角微微扬起。

    那段路是他路途孤身宿夜之时,少有的,能睡个好觉的轻松时日。

    “由此至抚远卫,算是贫道此行难得走过的一段安稳坦途。”

    对高石卫的尸祸,将校们倒是反应平平。

    那破地方除了一堆驻屯边堡,百姓多是军户,没什么良家子。

    高石卫几乎不会被挑中,成为营军募兵的地点。

    既然不是将士们的家乡,此刻自然也就无人记挂。

    倒是真一道长口中那顺义百户,让在场的不少人有些感兴趣。

    如此说来,关内或许还有成建制的官军,仍得到了保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