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造型简陋,在晨风中微微颤抖,随时可能散架。
每一架滑翔鸢的下方,都用细麻绳挂着一个油纸包。
油纸包上,用炭笔歪歪扭扭的写着几个日文字——“家乡的味道”。
一名战士看准了风向,松开了手。
滑翔鸢晃悠悠的升空,乘着山谷里的上升气流。
无声的飘向对面日军的阵地。
接着是第二架,第三架……
一架滑翔鸢的骨架被风扯断,失去了平衡。
它在空中打着旋,一头栽在日军战壕前方三十米处的泥地上。
撞击力不大,但足以摔破那个油纸包。
两个雪白的包子从破口滚了出来,还带着面粉和肉馅的香气。
它们在沾着露水的黑土地上停住。
那白色在一片焦土中,显得格外刺眼。
战壕里,一名日军伍长眼珠子都要从眼眶里瞪出来了。
他的嘴唇干裂起皮,喉咙里发出一阵野兽般的低吼。
“别动!那是陷阱!”旁边的一名少尉大声喝止。
他的声音因为长久的饥饿而显得中气不足,轻飘飘的,没什么说服力。
伍长根本没有听见。
或者说,他的耳朵已经自动过滤了食物以外的一切声音。
他猛的跃出战壕,手脚并用,疯狂的扑向那两个白色的希望。
他的手指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泥土和草屑沾满了他的指甲缝。
他距离包子越来越近,脸上露出一种扭曲的狂喜。
砰!
一声枪响,干脆利落。
伍长的手刚触碰到包子温热的表皮,后脑勺就炸开一团血雾。
他的身体猛的前扑,整个人栽倒在地,再也没了动静。
鲜血溅在雪白的包子上,一滴,两滴,迅速的浸开。
那红白分明的画面,有一种诡异的美感,视觉冲击力极强。
战壕里一片寂静。
然而,这突如其来的死亡并没有吓退其他人。
那混杂着血腥和面香的气味,反而激发了更疯狂的渴望。
“是我的!是我的!”
第二名士兵嘶吼着冲了出去。
他没有去看同伴的尸体,眼里只有那个沾了血的包子。
他一把抓起包子,看也不看,就狠狠往嘴里塞。
他咀嚼着,分不清吃下去的是面粉还是混着泥土的血块。
砰!
又是一声枪响。
子弹从背后射入,在这名士兵的胸前开出一个大洞。
但他倒下前,还是死死咬住嘴里的包子不放。
他的脸上,甚至露出一种诡异又满足的微笑。
他倒了下去,身体压住了另一个完好的包子。
“继续射击。”
“是。”赵刚沉默了几秒,重新举起了枪。
他的眼神再次变得冰冷。
山谷的各个狙击点,段鹏带着特战队的队员们,开始了精准的“点名”。
他们的枪口不瞄准军官,也不瞄准机枪手。
只对准那些冲出战壕,抢到食物的日军士兵。
每一个食物的落点,都迅速的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尸体堆积点。
日军的阵地上,为了几个包子,为了半包榨菜,尸体已经堆叠了三层。
后面的士兵踩着前面同伴还未僵硬的尸体,继续冲向那些致命的诱惑。
“八嘎!都给我回去!谁敢再动,我就杀谁!”
一名日军大尉挥舞着指挥刀,双眼赤红。
他一刀砍倒了一名企图冲出战壕的士兵,鲜血溅了他一脸。
他试图用军法和暴力,弹压住这群失控的士兵。
突然,一阵风吹来。
一张轻飘飘的传单,打着旋,不偏不倚的贴在了那名大尉的脸上。
大尉烦躁的扯下传单,正要撕碎。
可当他看清上面的内容时,手却僵住了。
传单上,用彩墨印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豚骨拉面。
有浓白的汤头,码的整整齐齐的叉烧肉和翠绿的葱花。
还有一颗对半切开的溏心蛋,蛋黄正呈流心状。
图片的旁边,用加粗的日文写着一行字。
“投降,管饱。”
那名大尉死死的盯着图片上的溏心蛋。
他仿佛能闻到,那股混合着骨汤和酱油的香气。
他下意识的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干裂出血的嘴唇。
他握着指挥刀的手,在微微颤抖。
就在他失神的这一瞬间,他身后一名宪兵眼中闪过一丝凶光。
那名宪兵一直负责监视纪律,本应是意志最坚定的人。
可他同样好几天没吃过一顿饱饭了。
他猛的举起手里的三八大盖,用枪托狠狠的砸在了大尉的后脑勺上。
“咚”的一声闷响。
大尉连哼都没哼一声,白眼一翻,软软的倒了下去。
宪兵一把抢过他手里的传单,宝贝似的塞进怀里。
然后,他像疯狂的冲向战壕外的一个落点。
那里,刚刚掉下来一个小油纸包。
砰!
子弹精准的命中了他的后心。
他向前扑倒,距离那个油纸包只差最后一步。
日军阵地彻底乱了套。
军官被砸晕,宪兵带头抢食。
军阶和纪律,在最原始的饥饿面前,被撕的粉碎,荡然无存。
士兵们不再听从任何命令,互相推搡,甚至互相攻击。
他们只为抢夺那一线虚无缥缈的食物幻影。
贾栩放下望远镜,嘴角勾起一丝冷酷的弧度。
他转身对旁边的李云龙说:“团长,鱼儿已经疯了,可以下重饵了。”
李云龙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那笑容在晨光中显得有些狞厉。
“那就给他们上一桌‘硬菜’!让这帮狗日的吃个饱!”
夜幕降临。
独立团的阵地上,几名工兵抬着几个巨大的木桶。
他们借着夜色,悄无声息的摸向了白天的无人区。
他们的动作很轻,脚步踩在松软的土地上,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这些木桶里装的不是炸药,也不是石头。
桶里装的,是刚出锅还冒着热气的浓稠米粥混杂着新鲜出炉的八路军吃完的肉骨头架子。
米粥熬的极好,米粒开花,香气扑鼻。
只不过,这香喷喷的米粥里,掺入了大量的巴豆浓缩液和曼陀罗花汁。
工兵们挖开浮土,将一个个木桶半埋进土里,只露出桶口。
他们掀开木桶的盖子。
一股浓郁的米香混杂着热气蒸腾而起,在清冷的夜空中迅速的扩散开来。
这种布置毫无遮掩,几乎是把“陷阱”两个字写在脸上。
它在任何正常的战场上,都显得极其可笑。
但在对面饿疯了的日军眼里,这蒸腾雾气的桶口,就是通往天堂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