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一百九十六章 哈德莉法师
    风雪如刀,割裂北方冻原的寂静。八道身影逆着狂风暴雪前行,岩羚兽的蹄声在冰壳上敲出沉闷节奏,像是大地的心跳,缓慢而坚定。泽利尔骑在最前,青铜罗盘悬浮于掌心上方寸之处,指针微微颤动,始终指向东北方那片被极光扭曲的天际。蓝焰在他左手指尖静静燃烧,映照着他眼底深藏的思绪??不再是迷茫与怯懦,而是某种近乎宿命的决然。

    三天了。自从麦基梦见过高塔,封印的裂痕便如蛛网般蔓延进现实。昨夜扎营时,连最迟钝的马库斯都听见了地底传来的低语,那声音仿佛从万古寒冰中渗出,带着腐朽与饥渴,一遍遍重复着同一个词:“**开……门……**”

    瓦莱斯当场射断了一根误触结界的冰棱,结果碎屑落地后竟蠕动起来,拼成一张模糊的人脸,无声嘶吼。瑞德立即布下静音结界,但那一瞬,所有人都看见了??人脸的轮廓,赫然是已死多年的谷行。

    “不是巧合。”格雷握紧短剑,“是它在模仿我们的记忆,试图瓦解意志。”

    “它知道我们是谁。”泽利尔低声说,“甚至比我们更早记起了过去。”

    他们不再点火取暖。火焰会吸引东西??那些本不该存在的、徘徊在生死边缘的“伪生者”。夜晚只能靠魔法护符维持体温,蜷缩在岩羚兽腹侧,听着风中若有若无的吟唱。那不是风声,是三千年前被封印的咒文残片,在空气中震颤共鸣。

    第四日清晨,天空突然放晴。极光如血绸横贯天穹,映得整片雪原泛出诡异的紫红。罗盘剧烈震动,指针疯狂旋转后猛然定住,直指前方一座被冰川环抱的山谷。

    “到了。”泽利尔翻身下兽,脚步却未停,“星轨祭坛就在下面。”

    众人跟随他步入谷地。越往深处,空气越凝滞,仿佛行走在水底。地面开始出现规则的刻痕,起初只是零星几笔,随后连成完整的符文阵列??与回音之室中的图案一模一样,只是放大千倍,覆盖整座盆地。

    “这是……星轨基盘?”瑞德蹲下身,指尖轻触冰面下的纹路,“可它残缺了。三处交汇点断裂,能量无法闭环。”

    “因为当年我用生命补完了最后一环。”泽利尔站定在中央巨石前,伸手抚过石上一道焦黑裂痕,“现在,它需要新的祭品??不是死亡,而是觉醒。”

    他转身面对七人:“你们准备好了吗?接下来的仪式,一旦开始就不能中断。持续七小时,期间任何一人魔力崩溃或精神失守,整个阵列将反噬,我们都会变成没有意识的空壳。”

    麦基冷笑一声:“你以为我们是来野餐的?”

    瓦莱斯拉开弓弦,破魔箭尖燃起幽绿火焰:“我等这一天,比你想象的久得多。”

    马库斯将盾牌插入雪地,双手按在符文之上:“托恩的血脉不会背叛誓言。”

    其余人一一回应。他们的声音汇成一股暖流,冲散了四周的阴寒。

    泽利尔闭目,深吸一口气。再睁眼时,瞳孔已化作星空般的银白。他举起手,蓝焰升腾而起,化作一道光柱直冲云霄。刹那间,大地震动,埋藏于冰层下的七座石碑破土而出,每座顶端浮现出一名虚影??正是他们在梦中见过的跪拜之人。

    “以原初印记之名,唤醒沉眠之魂!”泽利尔高声宣告,声音竟与天地共振,“**艾瑟隆?卡拉尼斯?米德拉赫!**”

    第一道光落下。

    麦基浑身剧震,护腕崩裂,露出手腕内侧一块暗红色烙印??断刃交叉的徽记。他仰头咆哮,声音中混杂着两个时代的回响:“卡尔顿……我还记得……那一剑……刺穿叛徒胸膛的滋味!”

    第二道光降临。

    瓦莱斯双目翻白,身体悬空半尺,发丝无风自动。她口中吐出古老语句,字字清晰:“影非吾奴,吾即暗本身。”她的影子骤然拉长,化作一柄漆黑长刃,插进地面符文节点。

    第三至第六道光接连而至。

    马库斯皮肤龟裂,裂缝中透出熔岩般的赤光,脚下泥土瞬间石化成坚固岩基;瑞德七窍渗出血珠,却在空中凝成微型法阵,修补断裂的能量回路;伊莎双臂展开,背后浮现出一对残破羽翼的幻影,吟唱声如天籁穿透迷雾;格雷则拔出短剑划破手掌,鲜血滴落处,符文重燃,仿佛契约再度签署。

    第七道光迟迟未落。

    所有人望向最后那人??沉默寡言的杜鲁克,队伍中最不起眼的药剂师,总是躲在后方调配毒粉与治疗膏。此刻他站在边缘,脸色苍白,双手颤抖。

    “杜鲁克?”泽利尔皱眉,“你还好吗?”

    “我……”他张口,声音沙哑,“我不想……想起来……那些记忆……太疼了……”

    “他是‘遗忘者’埃兰。”杜克的声音突然从后方传来。众人回头,只见老法师不知何时已抵达谷口,手中捧着一本燃烧的典籍,“最后一人,往往最难面对真相??因为他曾亲手抹去自己的名字。”

    “什么?”格雷震惊,“杜鲁克是转世者之一?可他从未参与战斗!”

    “正因如此。”杜克走入阵中,目光悲悯,“埃兰是当年唯一活下来的施法者。他没有战死,也没有封印灵魂,而是选择删除记忆,轮回为凡人,只为有朝一日能以‘局外人’身份见证结局。他的使命不是战斗,而是判断??当一切结束时,这场牺牲是否值得。”

    杜鲁克跪倒在地,抱着头痛苦呻吟:“别……不要再看了……我看过结局……每一次……都是同样的悲剧……泽洛斯死去,世界苟延残喘,黑暗百年后卷土重来……我不愿再看第二次!”

    “可这一次不同。”泽利尔走近他,单膝跪地,直视其眼,“因为我们八人都在。因为我知道如何彻底关闭虚无之门??不是封印,而是**重构**。”

    他摊开手掌,掌心浮现出一段全新咒文,结构复杂到违背常理,竟似由时间本身编织而成。

    “你要修改星轨?”杜克震惊,“那是禁忌中的禁忌!稍有差池,整个大陆的时间线都将崩解!”

    “所以我需要埃兰。”泽利尔看着杜鲁克,“我需要一个能跳出轮回视角的存在,来确认这个新仪式不会带来更大灾难。你不是弱者,你是最终的审判者。告诉我??这一版未来,是否值得我们赌上一切?”

    风雪骤停。

    杜鲁克缓缓抬头,眼中泪水滑落,在触及脸颊前便冻结成晶。他伸出手,轻轻碰触那段新咒文。一瞬间,无数画面涌入脑海:

    ??第八次轮回,人类战胜黑暗,血晶粉碎,高塔坍塌;

    ??法师议会重建,知识之火重燃;

    ??麦基与莱莎的后代手持断刃,守护边境;

    ??而他自己,坐在阳光下的花园里,读着一本写满“真实历史”的书,微笑终老。

    “值得。”他哽咽道,“这一次……真的值得。”

    第七道光终于落下。

    杜鲁克的身体化作纯粹光粒,融入阵眼。他的声音回荡在天地之间:“我以遗忘者之名,见证新生。”

    八人站定各自位置,脚下的符文阵全面激活,光芒如河流奔涌,汇聚向中央高台。泽利尔踏上台阶,手中凝聚出一柄由星光构成的法杖??真理之杖,唯有原初印记者可执。

    “开始吧。”他说,“七位同伴,请将你们的灵魂之力注入星轨。我要借你们的记忆、你们的痛楚、你们的信念,重写世界的法则。”

    吟唱响起。

    不是一人,而是八种语言交织成一首跨越时空的史诗。古代语、精灵调、矮人战歌、亡灵哀叹……所有失落之声在此刻复苏。天空裂开,星辰移位,北极星坠下一束纯白光柱,与蓝焰相接。

    仪式进行到第三小时,异变陡生。

    地面猛然炸裂,数十具冰封尸骸破土而出,皆穿着古代法师袍服,眼窝中跳动着猩红火焰。为首的尸体手持断裂法杖,胸口铭刻着与泽利尔相同的印记??却是倒置的。

    “我是你拒绝的结局。”它开口,声音如同千万人齐哭,“我是泽洛斯的阴影,是绝望的具象。你说要重启封印?不,我要你亲眼看着它再次破碎!”

    “黑化分身……”杜克在远处惊呼,“它趁仪式开启,借用了你的精神波动实体化!”

    战斗爆发。

    麦基怒吼冲锋,断刃骑士之力令其速度暴增,一刀斩断三具尸骸,却被阴影一掌击飞,撞入岩壁。瓦莱斯连射七箭,每一支都精准命中要害,可尸体不断重生。马库斯撑起岩盾,保护正在施法的同伴,却被数具尸骸合力拖倒,冰刺贯穿肩胛。

    “不能停下!”瑞德嘶喊,“否则阵法崩溃!”

    泽利尔咬牙,分出一半心神操控防御屏障,同时继续引导主咒。汗水顺着额角流下,瞬间冻结。他的身体开始龟裂,血液化作星光外溢??这是生命力过度消耗的征兆。

    “我来替你挡。”格雷突然跃上前,将短剑刺入自己心脏,鲜血喷洒成圆形符文,“以卡尔顿之誓,代承伤害!”

    屏障瞬间稳固,但他身躯迅速灰败,如同风化千年的石像。

    “格雷!”泽利尔目眦欲裂。

    “快完成仪式!”麦基挣扎爬起,嘴角溢血,“我们不怕死……只怕你放弃!”

    一句话点燃了所有人的意志。

    伊莎撕开衣袖,露出手臂上早已溃烂的旧伤,高唱献祭咒文,全身燃起圣洁白焰;瑞德折断魔杖,将其插入地面,引爆全部魔核;马库斯怒吼着将盾牌掷向天空,化作巨大符文压下尸群;瓦莱斯松开弓弦,最后一支箭矢载着她的影之本质,直取阴影核心!

    七人以伤换时,只为他争取最后十分钟。

    泽利尔泪流满面,却不再犹豫。他高举真理之杖,诵出最终段落:

    “**时空之线,听我号令??此门之后,再无轮回;此战之后,永绝后患!以吾魂为引,重构星轨,终结虚无!**”

    整座祭坛爆发出无法直视的强光。

    阴影发出不甘的咆哮,身形逐渐透明。“你赢了……但这世界……终将归于沉寂……”话音未落,已然消散。

    光芒持续整整一刻钟,方才缓缓退去。

    大地恢复平静。尸骸尽数化为尘埃,随风飘散。星轨阵列依旧明亮,但已转变为一种更为稳定的淡金色。高塔方向,血色水晶猛然炸裂,红光四射后彻底熄灭。

    成功了。

    泽利尔跪倒在祭坛中央,法杖碎裂,双眼失去光彩。七人踉跄围拢,个个重伤垂死,却都笑着。

    “结束了?”麦基咳着血问。

    “结束了。”泽利尔轻声道,“门已关闭,永远。”

    杜克蹒跚走来,眼中含泪:“你们做到了……比任何一代都彻底。”

    七日后,幸存者们被救援队发现于雪原边缘。八人皆昏迷不醒,身上无伤,却似经历百年沧桑。唯有泽利尔醒来最晚,睁开眼时,已是春日。

    窗外,黑石镇樱花盛开。

    他抬起手,掌心空无一物。蓝焰不再燃烧。

    但他知道,有些火焰,从来不需要被人看见。

    一个月后,冒险者公会发布通告:艾伯蒂远征队全员晋升“传奇阶”,称号分别为“守塔之影”“断刃再临”“大地咏叹”等,事迹载入史册。唯有泽利尔的名字后缀写着:“**无阶位,因超越定义。**”

    某夜,他独自登上庄园塔楼,望着北方天际。那里,曾经血光弥漫的方位,如今升起一颗新星,安静闪烁。

    格雷悄然来到身后,递来一杯酒:“这次没偷喝你的月露醇酿。”

    泽利尔接过,轻抿一口,笑了:“做了个梦。”

    “梦见什么?”

    “梦见我们八个人,在另一个世界,开着一家酒馆。你当老板,麦基负责打架,瓦莱斯调酒,马库斯烤肉……而我,只是个普通的客人,每天坐在角落看书,谁也不知道我是谁。”

    格雷也笑:“听起来不错。”

    “是啊。”泽利尔望着星空,“偶尔……我也想做个普通人。”

    “可你不是。”

    “我知道。”他轻声说,“但我可以选择,让别人成为普通人。”

    风吹动旗帜,断裂法杖与燃烧书页的徽章猎猎作响。

    而在某个无人知晓的维度,一本厚重古书自动翻开一页,墨迹缓缓浮现:

    **《归来者编年史?终章》**

    **“当第八人梦见高塔,黎明便已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