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办吧,按照之前布置的方法,在年前尽量将加班做起来。
也跟车间的工人们通知到位,加班补贴、伙食补助这些厂里都会发到位,但现在必须将生产抓上来。”
周志强对办公室内几个生产部门的...
晨光如熔金般流淌在九洲厂区的每一条道路、每一座厂房之上,空气中还残留着昨夜霜露的清寒,但阳光已将大地轻轻托起。林晓阳仍站在露台边缘,手机屏幕停留在那条回复之后的静默界面,仿佛怕惊扰了这一刻的庄严。他没有立刻收起手机,而是将它翻转过来,让屏幕朝下,像把一句誓言郑重地埋进心底。
风从东南方向吹来,带着春意初动的气息。远处的测试轨道上,“启明八号”原型车正进行低温重启试验,银白色的车身在朝阳下划出一道流畅的弧线,无声无息地滑入隧道口,如同一条沉入地脉的龙。监控大屏同步传来数据流:启动响应时间0.37秒,系统自检通过率100%,环境适应模型完成动态校准??又一次,他们把“不可能”变成了日常。
苏婉是从地下实验室上来的,手里抱着一叠刚打印出的神经反馈图谱。她脚步轻快,眉宇间却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激动。“你看了吗?”她走到林晓阳身边,把资料递过去,“‘昆虫神经仿生控制系统’昨晚完成了首次高原集群飞行测试。二十架微型无人机,在海拔三千六百米的横断山脉峡谷中穿行三小时,全程无信号中断,避障成功率98.4%。”
林晓阳接过图纸,目光落在最下方那段手写备注上:“她说,风比以前更清晰了。”
他知道,“她”指的是那位聋哑女孩陈萤。一年前,她坐着绿皮火车从贵州山区来到九洲总部,背着一个旧书包,里面装着自己用废旧遥控器和Arduino拼成的飞行控制器。当时评审组有人质疑她的项目“不具备工程可行性”,是孙毅飞坚持破格录取,并亲自担任技术导师。
“你知道她是怎么理解飞行的吗?”苏婉低声说,“她说,耳朵听不见声音,但她能感觉到气流撞击脸颊的角度变化;她说飞机不是靠雷达导航,而是靠‘风的语言’在走。所以她在代码里建立了一套基于触觉模拟的感知体系??不是模仿人类视觉逻辑,而是创造属于残障者的控制哲学。”
林晓阳沉默良久,指尖轻轻抚过图纸上的曲线。那些跳跃的数据点在他眼中渐渐连成一片星河,仿佛看见一群微小的机械蜂群振翅于云海之间,它们不靠眼睛看路,却比谁都更懂风的方向。
“这不是技术突破。”他终于开口,“这是文明的扩容。我们总以为进步就是更快、更强、更精确。可真正的进步,是当这个世界开始为那些曾经被忽略的人重新设计规则。”
正说着,赵成辉匆匆赶来,额角沁着汗珠。“云南那边出事了!”他说,“怒江那片‘星火计划试验田’遭遇山体滑坡预警,气象局发布橙色警报,预计今晚有强降雨,局部可能引发泥石流。”
林晓阳心头一紧。他知道那片土地对孩子们意味着什么。那是他们人生中第一次亲手建造的智能系统,是用报废拖拉机马达改装水泵、用太阳能板供电、用开源算法预测灌溉周期的全部心血。更重要的是,那里种下的不只是咖啡苗,而是一个信念??穷孩子也能掌握未来。
“系统有没有自动响应?”苏婉立即问。
“有。”赵成辉点头,“‘小启明’边缘节点检测到土壤含水量异常上升,已启动一级防灾协议,关闭主渠进水阀,开启排水沟分流。但问题在于,他们的设备太简陋,没有备用电源,一旦停电,整个监测网络就会瘫痪。”
林晓阳转身就往楼下走:“联系应急通信组,调一辆移动能源车,马上出发。”
“你现在去也来不及!”苏婉追上来,“航班取消,公路封闭,最近的陆路要绕行二百公里,至少十二小时才能到!”
“那就用空投。”林晓阳脚步不停,“通知无人机支援队,启用‘苍鹰-3’长航程运输型,装载高能电池组和防水通信模块,我要他们在天黑前把后备系统送进去。”
赵成辉愣了一下:“可是……那机型还在测试阶段,最大载重只有十五公斤,而且山区气流复杂,风险极高。”
“风险再高,也比看着孩子们的努力被冲走好。”林晓阳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别忘了,我们是谁建起来的?是一个个不肯认命的人。现在轮到我们去守护别人的不肯放弃。”
命令下达后不到两小时,三架深灰色无人运输机从成都基地升空,编队飞向西南群山。与此同时,九洲内部系统悄然启动“烛火二号”应急预案:开放所有边缘计算资源供怒江地区学校免费调用;临时提升“星火计划”云端优先级;并将该项目列入集团永久性公益支持名录。
傍晚六点十七分,第一架“苍鹰”在距离试验田三公里外的缓坡成功降落。由于地形限制,无法直接送达核心区,团队决定启用微型机器人接力运输。十台蜘蛛形态巡检机携带密封箱,沿着预设路径攀爬陡坡,穿越密林,最终抵达山顶营地。
当最后一个箱子打开,看到里面静静躺着的一块印着“九洲?磐石mini”的主板时,现场爆发出欢呼声。孩子们围在一起,颤抖着手接过了这块象征希望的芯片。领头的学生对着麦克风哽咽道:“谢谢你们……没有当我们是小孩子,也没有说我们做不到。”
当晚,林晓阳在视频连线中看到了那一幕。画面里,十几个少年蹲在帐篷前,借着手电筒的光组装设备,一边调试一边大声念着参数。其中一个男孩忽然抬头,对着镜头喊:“林叔叔!等我们的咖啡熟了,一定是最香的那种!因为它是用梦想浇灌出来的!”
全场寂静片刻,随即响起掌声与笑声。胡馨士悄悄抹了眼角,轻声说:“原来我们做的不是工业AI,是给人希望的能力。”
几天后,雨停了,山稳了,咖啡苗挺过了危机。更令人惊喜的是,在断电期间,“小启明”本地节点依靠超级电容维持运行近四小时,并记录下了完整的地质变动数据。这些信息后来被整理成《山区农业灾害早期识别白皮书》,成为国内首个由乡村学生主导生成的科研报告。
这件事没有登上头条,但在教育部组织的职业教育成果展上,那份泛黄的手写数据分析表被装裱展出,旁边写着一句话:
> “知识不属于某个人,它属于每一个敢于提问的灵魂。”
春天再次降临时,“青年破壁基金”迎来了第三届申报季。这一次,申请数量突破一万份,覆盖全国所有省份,甚至包括几位服刑人员提交的技术改造方案。其中一份来自新疆某监狱车间的提案引起广泛关注:一名曾因盗窃入狱的青年技工提出,利用废弃金属打造低成本助残器械,并请求接入“启明”开源平台优化结构设计。
评审会上,有人犹豫:“这类项目社会影响复杂,万一失败,会不会损害品牌形象?”
孙毅飞站起身,语气坚定:“如果我们只保护品牌,那我们就输了理想。真正值得守护的,不是我们的名声,而是这个社会是否还愿意给一个人改过的机会。”
最终,该项目获得全额资助,并命名为“归途计划”。三个月后,第一批可调节式拐杖在南疆多个残障家庭投入使用,使用者中有一位退伍老兵,他在回信中写道:“我失去腿的那天以为人生结束了,没想到十年后,竟有一个素未谋面的年轻人,用他的悔恨为我重新铺了一段路。”
夏初,国家发改委正式批复“中国工业根脉工程”建设规划,明确将以九洲集团为核心,联合百家科研院所与制造企业,构建覆盖全产业链的自主可控技术生态体系。文件特别强调:“必须确保关键技术握在中国人自己手中,尤其要在基础材料、核心算法、高端装备三大领域实现代际突破。”
消息公布的当天,林晓阳收到了一封特殊的来信。发件人是当年那位苏联专家伊万诺夫的女儿娜塔莎,现为俄罗斯圣彼得堡工业大学教授。她在信中说:
> “父亲临终前留下一句话:‘中国人会走得比我想象得更远。’
> 他曾在1958年参与援建你们第一条自动化生产线,后来被迫撤离。
> 但他始终相信,有些种子一旦落地,就注定会长成森林。
> 今天我看到你们的系统走进非洲农田、东南亚渔村、南美高原……
> 我终于明白,他所说的‘森林’,不只是技术,而是文明的回响。”
林晓阳读完,将信纸小心折好,放进办公桌最底层的抽屉里。那里还存放着导师的亲笔信、侯羽丰父亲的笔记复印件、以及那张泛黄的合影??二十年前,五个年轻人站在公告栏前笑得无所畏惧。
秋天,“澜湄智慧工程”进入第三阶段,柬埔寨暹粒的农民开始尝试用“启明”系统种植有机蔬菜,并通过区块链溯源技术直接对接中国市场。第一批订单发货当天,当地合作社举行仪式,老农们穿着节日盛装,将新鲜采摘的黄瓜、番茄放在智能温控箱中,盖上红布,像送嫁女儿般庄重。
一位老太太拉着技术人员的手反复确认:“真的不用中间商了吗?我们可以直接卖给中国的家庭主妇?”
翻译点点头。她笑了,眼角皱纹如花开:“那我要多种些,让我孙子将来上大学。”
这句话被录下来传回国内,有网友评论:“这才是科技该有的温度??不是让我们飞得更高,而是让最普通的人也能踮起脚尖,够到生活的光。”
冬天来临前,九洲发布了全球首款“情感共振型工业助手”原型机??“心语-AI”。它不具备超强算力,也不追求极致效率,而是专注于理解操作员的情绪波动与心理状态。例如,当检测到工人连续作业超过安全阈值且情绪焦虑时,它会主动建议休息,并播放一段舒缓音乐;当发现老人使用设备困难时,它会切换为方言交互模式,耐心引导。
测试阶段,一位东北老焊工第一次体验后红了眼眶:“这机器……像是知道我累。”
发布会上,林晓阳没有讲技术原理,只说了这样一段话:
> “我们造机器,从来不是为了替代人。
> 是因为我们太懂得人的脆弱,才想造一些能陪人扛下去的东西。
> 真正强大的系统,不是不会崩溃,
> 而是在你快要撑不住的时候,轻轻说一句:我在这儿。”
台下掌声雷动,许多人默默摘下眼镜擦拭。
除夕夜,第十二届“守岁夜”如期举行。洁净室外的活动房依旧挤满了人,饺子锅冒着热气,春晚在电视里缓缓播放。大屏幕上滚动着全国各地用户的新年祝福:西藏牧民的孩子举着画有“银色蒙古包”的蜡笔画说“新年快乐”;海南渔民全家围坐在船上,对着镜头齐声唱起渔歌;深圳某写字楼顶层,一群程序员敲下最后一行代码,集体喊出:“系统稳定,新年安康!”
林晓阳坐在角落,静静看着,直到手机震动。
是云南怒江职业学校的校长发来的照片:山坡上,那片咖啡园终于迎来了第一次丰收。金黄色的果实挂满枝头,孩子们穿着民族服装,在树下跳舞庆祝。背景板上写着一行大字:
> “致九洲的朋友们:
> 这是我们炒的第一批豆子,
> 每一口,都有风的味道,也有梦的温度。
> 小明说,它很配春天。”
他看着照片,久久未语,然后提笔写下一封回信:
> “亲爱的星火伙伴们:
> 收到你们的礼物时,正是北方最冷的夜。
> 我泡了一杯你们寄来的咖啡,香气弥漫整个办公室。
> 同事们都说,这是他们喝过最特别的一杯??
> 因为它不只是饮品,是一段旅程,一种信念,一次胜利。
> 请继续种,继续做,继续相信。
> 无论多远,我们永远是你们的后台,
> 永远为你们保留最高权限的访问通道。
> 新年快乐,愿你们的梦想如这咖啡花一般,
> 历经风雨,依然洁白绽放。”
发送完毕,他抬头望向窗外。烟花正在夜空中盛开,映照着大地上无数灯火通明的车间、基站、实验室。那些光,有的明亮如炬,有的微弱如萤,但都在坚持燃烧。
他知道,这条路还很长。前方仍有封锁、仍有挑战、仍有看不见的风暴潜伏在数据洪流深处。但他也清楚,只要还有人在焊接电路板,在编写代码,在修理机器,在教孩子认识第一个传感器,那么火种就不会灭。
因为他们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而是一代人,接一代人,
用手中的工具,点亮脚下的路。
新年钟声敲响的那一刻,全国“启明”节点再次同步点亮节日彩灯。在西藏阿里,在海南三沙,在黑龙江漠河,在新疆喀什,同一首《我和我的祖国》通过智能广播系统响起,跨越山河,汇成一片。
而在九洲厂区的“工匠墙”前,不知是谁又添了一束花,花瓣上凝结着晨霜,像泪,也像星。
晨光终于撕开天际,金色的光线如剑般刺破云层,洒落在九洲厂区每一寸土地上。新的一天开始了。
林晓阳没有进办公楼,而是沿着厂区小径走向“青年创新孵化区”。那里原本是一排废弃的维修车间,如今已被改造成开放式创客空间,玻璃墙上贴满了各地学生的项目蓝图。他推开虚掩的门,听见里面传来激烈的讨论声。
“你说的结构强度不够!”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女孩指着投影屏,“如果换成蜂窝复合材料,重量能减轻30%,抗压性能反而提升。”
对面的男生不服气:“可成本呢?我们预算只有两千块!”
“那就用回收碳纤维。”角落里的短发女生抬起头,“我查过废料市场价,每公斤不到原价十分之一。只要处理得当,完全可以达到实验要求。”
林晓阳静静听着,嘴角微微扬起。这让他想起二十年前,自己和侯羽丰、孙毅飞挤在宿舍楼顶争论传感器布局的夜晚。那时他们没钱、没设备、没人看好,却敢对着星空说“我们要改变世界”。
他轻轻咳嗽一声,众人这才发现他站在门口。
“林总!”几个学生慌忙站起来。
“别紧张。”他摆摆手,“继续吵。真理越辩越明,项目越磨越硬。”
他走到桌边,拿起一份名为《盲童编程启蒙套件》的设计书。图纸上画着带凸点的模块化电路板,每个元件都配有语音提示和振动反馈。“这个想法很好。”他说,“但你们有没有考虑过农村地区的电力问题?”
学生们面面相觑。
“加个手摇发电装置。”林晓阳随手在纸上画了个示意图,“再配上低功耗蓝牙中继,哪怕每天只能用十分钟,也能形成学习闭环。”
“您……您觉得能行?”那个戴眼镜的女孩声音发颤。
“不仅行,而且必须行。”他合上本子,“下周我会安排工程师来帮你们做原型验证。记住,技术的意义不在实验室的掌声,而在它能不能走进最需要它的地方。”
离开孵化区时,苏婉已在楼下等候。她递来一杯热豆浆:“听说你一夜没睡?”
“睡了三个小时。”他接过杯子,暖意从掌心蔓延,“梦见小时候老家的铁匠铺。炉火烧得通红,铁锤砸在砧板上叮当作响。那时候我就想,要是能让每一块铁都记住自己的形状就好了。”
苏婉笑了:“所以你现在做的,其实是童年那个孩子的梦?”
“也许吧。”他望着远处忙碌的身影,“只是这个梦,早就不是我一个人的了。”
中午,集团召开季度战略会。会议室大屏上滚动着全球布局图:非洲已有十七个“启明农场”投入运营;南美合作工厂开始量产模块化净水设备;欧洲三家老牌机械厂正式接入“根脉工程”标准体系。
“美国商务部昨天更新了出口管制清单。”赵成辉翻动文件,“新增三项核心组件,包括高精度陀螺仪和量子加密芯片。”
会议室瞬间安静。
“反应呢?”林晓阳问。
“业内普遍悲观。”赵成辉说,“不少合作伙伴开始观望,甚至有两家撤回了联合研发协议。”
林晓阳站起身,走到窗前。阳光穿过玻璃,在地板上投下斑驳光影。他忽然想起伊万诺夫信中那句话:“有些种子一旦落地,就注定会长成森林。”
“通知所有海外团队。”他转身说道,“暂停一切依赖进口部件的新项目立项。启动‘磐石计划’二期??未来三年,我们必须实现全部关键模块的国产替代。”
“可时间太紧……”有人低声说。
“那就加班。”林晓阳声音不高,却掷地有声,“让研发中心全员住进实验室。我带头。谁也不准回家。”
散会后,他独自去了地下测试舱。陈萤正在调试新一代“风语者”无人机阵列。她戴着特制手套,指尖轻触感应屏,二十架微型飞行器便在空中组成变幻莫测的图案,宛如一场无声的舞蹈。
林晓阳静静看了许久,才用手语比出一句:“你看见风了吗?”
陈萤回头,笑着摇头,然后打出一串动作:“我不用‘看见’。风在我皮肤上写字,我在代码里回应它。”
他怔住了。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某个尘封已久的念头。
当晚,他召集核心团队召开紧急会议。
“我们错了。”他说,“一直试图用视觉逻辑去模拟自然,可自然界本身并不依赖‘看’。鱼靠侧线感知水流,蝙蝠用回声定位空间,蚂蚁循气味走出最优路径??为什么我们不能建立一套全新的感知范式?”
苏婉猛地睁大眼睛:“你是说……彻底抛弃传统传感器架构?”
“没错。”林晓阳在白板上画出一个螺旋结构,“我们要做的不是‘更清晰的摄像头’,而是‘会呼吸的机器’。让设备学会用触觉、振动、电磁场变化去理解世界。”
接下来的七十二小时,九洲总部灯火通明。工程师们拆解了上百台现有设备,重新定义信号采集方式。有人提出用压电材料捕捉微弱震动,有人设计基于空气电离的环境感知单元,还有人借鉴植物根系分布原理构建分布式传感网络。
第五天清晨,第一台原型机诞生。它没有摄像头,没有雷达,通体覆盖着细密的感应绒毛。当林晓阳轻轻吹一口气,屏幕上立即呈现出气流轨迹的三维模型。
“它……在呼吸。”苏婉喃喃道。
林晓阳将手掌贴在机体表面,感受着细微的震颤。那一刻,他仿佛听见了二十年前铁匠铺里的锤声,听见了怒江孩子们的欢笑,听见了陈萤指尖敲击代码的节奏。
这不再是冰冷的机器。
这是活着的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