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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黑石堡主藏野心,医毒易容探机密
    晨光熹微,黑石堡练武场尘土翻涌。

    凌云霄觉得自己这身行头,活像刚从煤堆里爬出的苦力。他攥着把豁口的铁剑,混在一众杂役间装模作样地“劈柴”。

    说是习武,实则与工地搬砖无异。唯一区别是,搬砖顶多砸脚,这破剑稍有不慎,便能叫人断子绝孙。

    “嘿!那新来的!眼珠子往哪儿瞟?”

    一声厉喝炸响,只见魁梧教头横肉满面,甩着马鞭大步而来。鞭梢脆响惊得杂役们一哆嗦。

    凌云霄暗自叫苦。此人绰号“黑旋风”胡轩,名头唬人,实则色厉内荏。方才他“失手”将剑锋扫入对方安全距离,险些给这莽汉来了个“断根凉”。

    “我……我这就练!”

    凌云霄忙压着嗓子模仿粗粝声线,笨拙抡起铁剑。

    这一动,浑身筋骨都在呻吟。青云功夫讲究飘逸灵动,如今他这般屠夫抡锤的架势,简直辱没师门。

    可他必须演。

    演得越拙劣,越安全。

    果然,旁边几个老油条弟子噗嗤笑出声。

    “嗬!这兄弟是来逗乐子的?剑法比我劈柴的斧头还糙!”

    “可不?听说是堡主新招的,怕不是哪个饭馆跑堂的?这身手,只配去后厨抹鸡脖子。”

    凌云霄闻言不怒反喜。要的正是这般效果。

    他故意脚底打滑,铁剑脱手飞出,“嗖”地擦过胡轩耳畔,钉进身后木桩。

    胡轩浑身一激灵,面皮煞白转瞬铁青:“混账!想谋害教头?!”

    凌云霄扑通跪倒,磕头如捣蒜:“小的该死!剑……剑柄打滑!纯属手滑!”

    “手滑?我看你是活腻了!”

    胡轩怒吼抽刀,寒光直劈而下。这“雏儿”在他眼中,已是藐视权威的死物。

    刀锋将落之际,清泠女声破空而至。

    “住手。”

    二字不重,却似冰锥刺入喧嚣。

    众人循声望去,淡绿罗裙的少女提着食盒静立场边。眉目如画,肌胜新雪,唯眉间凝着愁绪——正是堡主墨天行掌珠,墨玲珑。

    胡轩见是她,霎时如戳破的皮囊,慌忙收刀行礼:“大小姐。”

    墨玲珑眼风都未扫他,径直走到凌云霄面前递出食盒。责备里裹着关切:“练了一早晨,饿坏了吧?厨房熬的绿豆汤,解暑。”

    凌云霄抬头撞进她眸中。

    心尖微动。来得正是时候。

    他接过食盒,指尖“无意”擦过她冰凉手背,立刻扮出惶恐模样:“多……多谢大小姐。”

    “下不为例。”墨玲珑剜了胡轩一眼,翩然离去。

    胡轩死盯着她背影,又剐向凌云霄,眼中妒毒几乎凝成实质,狠狠啐道:“算你走狗屎运!滚起来练!”

    凌云霄拍去尘土拾剑。暗处几道目光如针扎背。

    他知道,真正的试炼,此刻方启。

    ---

    黑石堡前街。

    满载货物的马车泊在道旁。

    陆小凤锦缎裹身盘着核桃,对丫鬟打扮的薛冰摇头晃脑:“墨天行这老儿,堡主当腻了?强征壮丁不是自掘坟墓?”

    薛冰抖开手中红布假意招揽:“少贫。按计行事。我缠住侍女,你寻机潜入。”

    “得令!”

    话音未落,粉裙小丫鬟挎着竹篮鬼祟溜出侧门。

    “墨玲珑贴身婢女小桃,就是她!”

    薛冰堆笑迎上:“姑娘留步!”

    小桃惊退半步:“你是何人?”

    “哎哟别怕!”薛冰亲热挽住她手,“我观姑娘印堂透亮,眉梢染喜,红鸾星动啊!”

    小桃被夸得晕乎:“喜事?什么喜事?”

    “自是终身大事!”薛冰压低嗓音,“‘小登科冰人馆’接了桩大买卖。墨大小姐待字闺中,东家特遣我来牵线。姑娘近身服侍,定知小姐心仪何等郎君?”

    小桃一听说亲,两眼放光:“这你可问对人啦!我们小姐最厌五大三粗的莽汉!她喜欢的是……”忽地捂嘴,“不行不行!小姐吩咐过不能外传!”

    薛冰哪肯罢休:“这哪是外传?是为小姐终身计!再说东家相中的公子,龙章凤姿,与小姐正是天造地设!”

    “当真?”小桃将信将疑。

    “千真万确!”薛冰指天誓日,“姑娘透个底,小姐近日心境如何?可有烦忧?好叫公子投其所好呀!”

    小桃踌躇片刻,四顾后悄声道:“其实……小姐被堡主禁足了。”

    “禁足?为何?”

    “还能为何?”小桃叹气,“小姐痛斥强征壮丁是造孽,堡主大怒便锁了她。你们若真心,劝公子暂莫提亲,如今堡主油盐不进!”

    薛冰眼底精光一闪——大鱼上钩!

    她正欲深挖,腰间忽抵上冰冷硬物。

    “聊什么体己话呢?”

    薛冰头也不回拨开匕首:“少装神弄鬼,得手了?”

    陆小凤晃着刚从墙上揭下的布告嬉笑:“凤凰出马,岂会空归?顺手捎了张墨老儿的‘悬赏令’。”

    “快走,别露相。”薛冰白他一眼。

    二人转身欲离,却撞上个背药箱的素衣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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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哟!”

    陆小凤急扶住踉跄少女:“对不住!姑娘无恙否?”

    少女抬首,清秀面庞上眸光澄澈如寒潭。

    “无妨。”她扫过陆小凤手中布告与马车,淡淡道,“二位非本地人吧?”

    陆小凤挑眉:“姑娘慧眼?”

    “黑石堡地界正闹‘鬼疠’,村民自顾不暇,哪来闲心行商?”少女指向远处村落,“我特来义诊。既是外乡人,若无要事,尽早离去为妙。此地浑水,毒过鸩酒。”

    言罢负箱径去。

    陆小凤怔立原地:“这姑娘……有点意思。”

    薛冰推他一把:“发什么呆?正事要紧!找乔峰会合。”

    ---

    凌云霄几近力竭。

    这身子经晨间“苦役”,早到极限。汗渍蛰得眼眶刺痛。

    可他不敢停。

    不远处凉棚下,墨天行正眯眼审视场上众人。

    那目光,活像饿狼逡巡猎场。

    凌云霄脊背发寒。他心知肚明——墨天行非在督练,而在“窃技”。

    每见精妙招式,老狐狸眼底便掠过精光,指节在膝上轻叩,似在拆解发力关窍。

    好个博采众长的老贼!

    凌云霄心下冷笑,手上故意踉跄,摔了个嘴啃泥。

    “哈哈哈!”周遭又腾起哄笑。

    墨天行瞥来一眼,满含轻蔑。

    恰在此时,熟悉身影晃入场门。

    竟是陆小凤。

    他换了身行头摇着破扇,大剌剌嚷道:“哎哟!墨堡主忒不厚道!大热天让弟兄们晒咸鱼呢?”

    胡轩横身拦住:“来者何人?练武重地岂容擅闯!”

    “在下陆小凤,”他嬉皮笑脸拱手,“久闻墨堡主神功盖世,特来讨教。”

    “讨教?”胡轩仿佛听见天大笑话,“凭你?”

    “不信?”陆小凤朝凌云霄努嘴,“喏,让那新来的陪我耍耍!”

    凌云霄心头一紧:**这瘟神又作什么妖?**

    只得硬着头皮上前。

    陆小凤搭着他肩对胡轩道:“咱不欺负人。这位兄弟若能胜我,我拍屁股走人;若他输了嘛……”坏笑着戳戳凌云霄,“罚他刷一月茅坑!”

    凌云霄:“……”

    他恨不能当场锤爆这厮狗头。

    胡轩抚掌大笑:“妙极!新来的,还不谢过陆大侠抬举?”

    凌云霄攥紧剑柄,牙缝里迸出字来:“多、谢、陆、大、侠。”

    “甭客气,”陆小凤挤眉弄眼,“放心打,我让着你。”

    “我让你……”

    话音未落,陆小凤已拉开架势:“看招!”

    二人立定场心。

    凌云霄深吸气,摆出个歪斜可笑的起手式。

    陆小凤险些破功,仍装模作样扑来,口中呼喝:“接招!”

    身法虽快,招式却如醉汉撒泼,毫无章法。

    凌云霄心下了然——这厮在作戏。

    他故意卖个破绽,陆小凤拳风擦颊而过。

    “哎哟!手滑!”陆小凤怪叫着失衡前扑。

    凌云霄下意识伸臂去扶,忽觉肘弯剧痛。

    “嗷——!”

    陆小凤捂臂滚地哀嚎:“你……你竟下黑手!我胳膊……胳膊折了!”

    凌云霄盯着自己完好无损的拳头,又瞅瞅地上撒泼打滚的陆小凤,彻底无言。

    这演技,比乱点鸳鸯谱的媒婆还拙劣!

    胡轩等人信以为真,急忙上前探视:“陆大侠,您无恙否?”

    “无……无碍,”陆小凤疼得龇牙咧嘴,额头青筋暴起,却趁机将唇贴近凌云霄耳畔,用气声道,“书房……东南角……有暗格。”

    言毕,他猛然高喝:“今日技逊一筹,他日定当再讨教!”

    在众人搀扶下,他一瘸一拐地离去。

    凌云霄伫立原地,凝望那背影,久久无言。

    这家伙,为递个消息,至于拼到这般地步?

    ---

    夜色如墨。

    凌云霄假借如厕,悄然潜至墨天行书房外。

    他藏身古树枝桠,借月色扫视周遭。

    “陆小凤这厮,莫不是在诓我?”凌云霄暗自腹诽。

    正欲跃下,倏然,一道黑影自檐顶掠过。

    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

    凌云霄默数,整整十二道黑影,如鬼魅般蛰伏在书房四周。

    暗桩藏匿极深,若非他目力超凡,绝难察觉。

    “老天爷!”凌云霄倒抽寒气,“这哪是书房,分明是龙潭虎穴!暗桩之密,比媒婆的嘴还密不透风,防贼都没这般森严!”

    退意方生,身侧忽响起熟悉话音。

    “怎的?想临阵脱逃了?”

    凌云霄悚然一惊,定睛看去,陆小凤不知何时已斜倚旁枝,手捏苹果,“咔嚓”声在静夜里格外清脆。

    “你何时来的?”凌云霄压着嗓子低吼。

    “刚到,”陆小凤朝下努嘴,“瞧见没?东南角那片松动的瓦,底下便是暗桩头目。他吐纳比别人缓半息,内功底子不弱。”

    凌云霄循指望去,果见那处瓦片微不可察地一颤。

    “为何不早言明?”凌云霄切齿道。

    “早说?”陆小凤轻笑,“早说你能演得那般真切,‘失手’伤我?况且,不让你亲眼瞧瞧,你怎知这水有多深多浑。”

    他啃了口苹果,续道:“却也非全无机会。看那处——”

    指尖点向书房后窗。

    “那位置是暗桩盲区,有株老槐树挡着视线。”

    凌云霄眸光骤亮:“你是说……”

    “我去引开他们,”陆小凤掸衣起身,“你趁机潜入。切记,只三分钟。”

    “三分钟?”

    “不错,三分钟。”陆小凤唇角微扬,“因我只能担保,三分钟内他们逮不着我。”

    话音未落,他已如鹞鹰般翻身下树。

    随即,一声暴喝炸响夜空:“有刺客!墨天行密室藏宝!”

    声浪滚滚,震彻黑石堡。

    整座院落霎时沸反盈天。

    暗桩们纷纷现形,如群鸦扑向声源。

    凌云霄心知良机已至。

    他提气纵身,如夜行的狸猫自树梢滑落,贴墙根疾走,闪至书房后窗。

    窗未落闩。

    他心头一喜,轻推窗棂,翻身滚入。

    书房内墨色浓稠,惟一线月光自窗隙漏入,斜照案头烛台。

    凌云霄屏息移至书案前。

    案上摊着张羊皮纸,绘满奇诡符纹,似某种湮灭的古文字。

    他俯身细辨,眉峰紧蹙——这些文字,他闻所未闻。

    恰在此时,门外脚步声骤起。

    凌云霄心头一凛,急闪身藏入案后阴影。

    门轴吱呀转动。

    一道身影踱入。

    是墨天行。

    他掌着油灯行至案前,凝视羊皮纸的眼中翻涌着狂热。

    “玄元……玄元……”他梦呓般呢喃,“得此秘典,天下谁人不俯首!”

    他执起烛台,对准壁间机括轻轻一旋。

    咔嗒脆响。

    案后石壁缓缓洞开,现出暗格。

    格中端放紫檀木匣。

    墨天行小心翼翼捧出木匣启盖,取出一页残破纸笺。

    笺上两个古拙大字赫然在目——

    **玄元。**

    凌云霄于暗处窥得真切,胸中骇浪滔天。

    玄元秘典!

    墨天行果然在谋夺此物!

    倏地,墨天行猛抬头,利箭般的目光直刺凌云霄藏身处:“何人?!”

    凌云霄心神剧震,知踪迹已露。

    他凝息僵立,纹丝不动。

    墨天行逼近阴影,细细检视半晌,终摇头:“许是风声。”

    他返身案前,将残笺收归木匣,锁死暗格。

    吹熄油灯,拂袖而去。

    凌云霄浸在墨色里,静候许久,确证墨天行远走,方敢现身。

    他抹去额角冷汗,余悸未消。

    方才当真是命悬一线。

    正欲抽身,窗外忽起窸窣微响。

    他贴窗窥看,阿朱正隐在窗外,焦急打着手势。

    凌云霄会意,轻启窗扉。

    阿朱闪身入内,气声道:“我见墨天行往地牢去了,似要对掳来的壮丁下手。”

    “地牢?”凌云霄眉关深锁,“何处?”

    “后山。”阿朱急道,“乔大哥已候在那儿了。”

    凌云霄颔首:“走!”

    二人方欲动身,一阵刀绞般的剧痛猛噬凌云霄腹间。

    他闷哼蜷身,额沁冷汗。

    “怎么了?”阿朱惊惶搀扶。

    “无……妨,”凌云霄唇色惨白,“许是午间那馒头……不干净。”

    阿朱搭其腕脉,面色骤沉:“你中毒了。”

    “中毒?”凌云霄愕然。

    “是慢性剧毒,”阿朱语声发颤,“早已蛰伏你经脉多时。”

    凌云霄心头冰坠。

    蓦然忆起白日递绿豆汤的墨玲珑。

    莫非是她?

    不,绝无可能。

    他甩头摒去此念。

    那会是谁?

    清丽少女程灵素的容颜倏然浮现脑海。她的话语如冰锥刺入耳膜:**“此地浑水,毒不过人心。”**

    凌云霄扯出苦笑。

    看来这黑石堡里,当真没半个简单人物。

    他强撑窗棂起身,对阿朱道:“速离此地。这毒……怕是大有文章。”

    阿朱用力颔首,搀着他翻出窗外。

    月色如霜,两道身影没入浓重的夜色。

    书房幽暗处,一双冷眼正盯着他们消失的方向。

    眼的主人唇角缓缓勾起诡谲弧度。

    “鱼儿,终究是咬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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