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还有多久？”华允胜轻声问道，语气已经柔和下来。

    “也许还有很久……”明知道会令他失望，但孙梦雯不想骗他。

    华允胜果然又陷入了沉默。

    过了很久，他低声叹道：“小臻都快不认识你这个妈了……”

    既然他选择了这样的孙梦雯，他可以继续忍耐下去，只是觉得见不到母亲的孩子有些可怜。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孙梦雯哽咽着说。

    “你连见都不见他，还说什么为了他？”华允胜苦笑起来。

    每个忙于工作的父母都会使用这个借口，就像一句面对有人质问自己不顾家庭时的标准回答，华允胜本没有太过在意，直到孙梦雯说出后半句：“以后你就明白了。”

    “为什么要等到以后？”华允胜察觉异样，严厉追问，“你不能现在就说明白吗？”

    孙梦雯到底从事着怎样的工作？这份工作与华臻有什么关系？

    华允胜脑海中突然冒出无数问号。

    如果能说早就说了，孙梦雯终究只是苦涩地笑了笑，把所有难言之隐全都化为沉默深深地埋在心底。

    她一个字都没有回答，却轻轻抱住了华允胜，把侧脸贴在他的胸膛里。

    “我爱你们。”

    答非所问的一句话从她的唇边轻轻吐出，作为对丈夫所有疑虑的回答。

    华允胜深深地被感动了，下意识抱紧妻子柔软的身体。

    纵然心中还有苦闷和不舍，也不忍心再严厉地追问下去。

    有这四个字就够了，只要还能守住这四个字，他们就是美满的。

    华允胜还沉浸在难得的柔情中，孙梦雯就已松开手，重新提起行李箱。

    这次华允胜没有阻拦，而是打开门，把她送到电梯口。

    两人默默地挥手道别，眼睁睁看着缓缓闭合的电梯门将他们分隔。

    华允胜平静地叹了口气，转身回到房间。

    他不知道，就在同一时刻，电梯中的孙梦雯已经卸下坚强的伪装，哭得泣不成声。

    “对不起，允胜……我必须离开，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她守着一个巨大的秘密，在痛苦中追求着最后的一线生机。

    #

    没想到孙梦雯一走就是三年。

    仿佛故意为了疏远家人似的，她很少给家里打电话。

    即使华允胜主动联系她，她的手机也经常处于关机状态。

    她几乎快从华允胜和华臻父子的生活中消失了，不熟悉华家的人都以为华允胜是单亲爸爸，就连华臻都快渐渐忘记妈妈的存在了。

    华臻已经八岁了，开始念寄宿制的小学。

    每年寒暑假遇到华允胜工作繁忙的时候，他都会被寄养在姑姑家里，天天与表哥华安到处调皮捣蛋，闯了不少祸。

    虽然他也对“为什么自己没有妈妈”产生过疑问，但是因为孙梦雯离开时他太小了，还不怎么记事，所以没有留下痛苦的阴影，只是偶尔看到别家孩子被母亲关爱呵护的时候，有种难以言喻的羡慕和寂寞。

    当孙梦雯开始故意不接电话后，华允胜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深。

    他不相信孙梦雯会抛弃他们，但是他却无法解释孙梦雯销声匿迹的原因。他食不知味、夜不能寐，每时每刻都在焦躁和不安的折磨中忍耐着、苦熬着。

    最后，他决定去T·W公司见孙梦雯一面。

    当汽车沿着熟悉的街道，驶到以前每天送孙梦雯上班时停车的位置，华允胜被出现眼前的画面吓呆了。

    记忆中熟悉的T·W办公大楼不复存在，只留下一片荒凉的废墟。

    在挖掘机和推土机“轰隆隆”的响声中，曾经的大楼早已被夷为平地，只剩下脏乱狼藉的土堆和碎石。

    向工人打听后才知道，原来T·W早就搬迁了。

    没人知道公司的新地址，华允胜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失去了与孙梦雯联系的一切方式。

    他不明白为什么孙梦雯从来没有提过搬迁的事情。

    她是忙得忘记了，还是故意守口如瓶，不让自己找到她？

    她为什么要躲起来？她到底有什么秘密？

    所有可怕的猜测都在这个瞬间同时涌上，塞满他混乱的脑海。

    他只觉得头部又胀又痛，快要炸裂。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他有种恍恍惚惚的、像是在做梦一样的虚幻感。

    就这样站了很久，突然回过神来，掏出手机开始给孙梦雯的同事打电话，结果没有一个号码能打通。

    当通讯录里所有可能知道孙梦雯下落的人中，只剩下最后一个名字时，他犹豫了。

    呆呆地盯着那个名字看了很久很久，始终不敢用颤抖的手指按下去。

    那个名字是——卫天源。

    卫天源和孙梦雯曾经是一对羡煞旁人的恋人，差一点就能步入婚姻的殿堂。虽然最后孙梦雯选择嫁给自己，但是这么多年他们在一起的时间远远超过自己……

    难道他们在一起了吗？

    一想到这里，华允胜就无法克制自己的冲动，猛地按下拨号键。

    本以为会听到已经听了无数遍的“无法接通”，没想到却瞬间接通了。彩铃刚响了半声，就被华允胜匆忙挂断。

    他突然很害怕。

    他曾经那么自信，也那么相信她，但是这一刻却变得胆小懦弱。

    应该怎么向卫天源开口？

    难道直截了当地问“我妻子是不是和你在一起”？

    如果卫天源说“是”，他该怎么回答？

    如果卫天源说“不是”，他又该怎么解释？

    他不知道对话应该如何继续下去，更不知道自己的家庭是否已经破碎。唯一支撑着他的，就是孙梦雯离开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我爱你们。

    记忆中孙梦雯哽咽的声音在耳边苏醒，温暖而又诚恳，安抚着他急躁的情绪。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冷静下来，垂下捏紧手机的手。

    他又一次地选择了相信她，相信爱情。

    他对自己说：她是爱着自己的，她是有苦衷的。到了应该回来的时候，她就会回来了。

    转身离开尘土飞扬的工地，启动汽车，沿着来时的路，默默返回家中。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独自坐在沙发上沉默了很久很久，一直坐到窗外暮色笼罩还不自觉，忘了开灯。

    黑暗中，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