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允胜低头一看，来电显示是卫天源打来的。
短暂地迟疑了一下，他选择了接听。
“你找我有什么事？”
不等华允胜开口，对面就已传来卫天源的声音。
华允胜猜他大概是因为看到未接来电的记录才打来的。他沉着的语气听上去好像已经猜到华允胜找他有什么事了。
“我联系不到梦雯了，她和你在一起吗？”
华允胜借着几分醉意，直截了当地问道。
“嗯。”卫天源一点也不避讳，坦荡荡地说，“我们换了一个地方办公，那里收不到信号，所以你暂时联系不到她。”
“我想见她。”华允胜生硬地说。
卫天源顿了一下，说：“她不想见你。”
华允胜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像是为了缓和气氛似的，卫天源说：“不过我可以见你。”
华允胜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半哭半笑醉醺醺地质问道：“你为什么要破坏我的家庭？我早该想到了，当初你让她进公司就没安好心……”
大概已经听出他喝过酒，卫天源没有跟他一般计较，好声好气地解释道：“我没有破坏你们，这是她自己的选择。我们早就该见一面了，我有很多话想对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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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华允胜应邀来到卫天源家中。
卫天源一直没有结婚，住在一室一厅的白领公寓中，与公司老板的身份不太符合。家里没有装修，只有最简单的家具。厨房是崭新的，嗅不到一丝有人在这里生活的气息。
华允胜猜他和孙梦雯一样，基本上都住在公司里，很少回家。
“坐吧。”卫天源请华允胜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给他倒了一杯刚从楼下便利店买的绿茶。这是他家唯一可以用来招待客人的东西了。
华允胜打量着他，觉得他看上去非常憔悴。
大学时他就是校园偶像，与那种一个礼拜不换内裤还能正反面都穿的邋遢宅男不同，他每次出现都顶着光环，不仅衣服熨烫得平平整整，而且每根头发都梳理得服服帖帖。
时隔多年，今天的他连胡渣都没刮干净。衬衫依旧干净整洁，只不过颜色从洁白变成了更耐脏的深色。疲惫的双眼浑浊无光，皮肤粗糙干燥，都是长期熬夜留下的后遗症。
这不是华允胜熟悉的卫天源。
两人面对面坐了许久，华允胜只顾着惊讶于他的改变，而忘了开口谈正事。
他是一个非常在乎仪表的人，除非真的忙到无暇他顾，不然不会这样见人。
“梦雯好像已经三年没回家了吧？”
卫天源倒是记得清楚，淡淡地开口。
两人本就是情敌，华允胜不跟他客气，直接就问：“你什么时候能让她回家？”
“你觉得是我不让她回去吗？”卫天源苦笑起来，摇了摇头。
“她的工作都是你安排的，你当然有责任！”
华允胜摆出一副要跟他算账的架势。
“没错，我是有责任。”卫天源倒是挺有风度地承认了，不过话锋一转，又说，“她自己也不愿意回去，甚至连一天都不休息，我看着也很心疼，可是我劝不了她，只能让她任性。”
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他无奈的语气中总带着一点情侣间的暧昧。正牌老公华允胜觉得有些刺耳却又不好发作，只得低着头默默听着，谁让自己这么渴望知晓妻子的近况呢。
“如果你早点联系我，也许我还能说服她多回去几次，但是现在已经晚了……”
“什么意思？”
华允胜双眉深蹙，察觉到卫天源话中有话，不由紧张起来。
卫天源直勾勾地望着他，故意沉默了许久。他不是故意吊华允胜胃口，而是真的有所顾虑，还在做最后的犹豫。
他在“是否讲出接下来这句话”的难题中反复思考着，权衡着。
他一度想要放弃，咬紧了嘴唇，是华允胜锐利而坚决的目光把他逼至绝境，令他下定决心。
“她再也不会回去了。”
“什么？”
“她快死了。”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华允胜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全身毛孔都炸开了。
吓出一层鸡皮疙瘩的皮肤绷得死紧，失去焦距的瞳孔看什么都是虚的，整个世界都开始剧烈扭曲和摇晃起来。
他双手紧紧握住沙发扶手，激动得快要站起来，弯曲的膝盖承受着上半身的全部重量，微微抽痛。
“不可能，你骗我……”
华允胜最后的理智化为嘴角痛苦的笑容。
他多么希望这是卫天源恶劣的玩笑，就算是为了拆散他们的手段都好，只要孙梦雯还能活下来就够了！
“我不会拿这么严肃的事情开玩笑。”
早有准备的卫天源起身拿来一台笔记本电脑，当着华允胜的面打开，登录了一个视频通讯软件。
华允胜不敢看，目光垂在地板上。
混乱的脑海中响起喧嚣的轰鸣，他已无法保持冷静。
“梦雯，他就在我身边……”
卫天源对着电脑说，声音温柔和低沉。
显然他早就已经把今天要和华允胜见面的事情告诉孙梦雯了，大概孙梦雯也一直在电脑前等待他上线。
华允胜慢慢抬头，紧咬牙根，不知何时眼眶已经湿润了。
无论多么抗拒接受这个真相，也无法逃避必须面对它的这一刻残酷地到来。
隔着蒙在眼球上的晶莹液体，在泪光中朦胧地看到她熟悉而又陌生的样子，滚滚热泪再也不受控制，顺着他僵硬的脸颊流入嘴角。
屏幕中那个日思夜想的人，已经憔悴到几乎不敢认。
瘦削的脸颊微微凹陷着，三角形的下巴只剩下骨骼的形状，煞白的皮肤把眼眶衬托得更加漆黑。
齐耳的短发已经花白了，贴在每一根筋络都清晰浮现出来的纤细颈项上，感觉不到有任何血肉，仿佛是一截干枯的老树枝。
这已经不是华允胜记忆中的孙梦雯了。
她在离开的这三年里，好像已经苍老了数十岁。
她隔着屏幕，一言不发望着捂脸哭泣的华允胜，神情出奇地平静。
温柔如水的眼波中带着深深的爱意和不舍，不过她没有用言语表达出来，只是一直默默地看着他，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