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谢演出有惊无险地结束了。傲慢和贪婪回到家的时候,时间已经接近半夜。而傲慢还在手机上打字问:“剧院里是有监控的,你就没拍到什么异常吗?”
“这就是问题所在,他们并不是单纯的屏蔽了监控信号,而是有...
阳光斜照进茶馆的玻璃窗,把木质桌面上的裂纹映成一片片金色蛛网。栗子医生坐在对面,手指轻轻摩挲着青瓷杯沿,眼神却始终没有落在巴外身上,而是时不时扫过门外街道的行人。他穿了件旧式灰呢大衣,领口别着一枚不起眼的铜质徽章??形状像一只展翅的鸟,但翅膀末端微微下垂,像是受过伤。
“渡鸦。”巴外缓缓开口,“你说过,乌鸦是‘清除目标’。”
栗子轻啜一口茶,喉结动了动,才道:“你知道为什么选北美红雀吗?不是因为它叫声清亮,也不是因为它不迁徙。是因为它的脑容量,在鸣禽里排前三。它能记住人脸,能模仿人类语言,甚至会在发现尸体时集体鸣叫,像举行葬礼。”
巴外盯着他:“所以你们用它做隐喻,不只是象征觉醒者,更是……预警者。”
栗子终于抬眼看他,目光如针。“你砸了B-09巢穴,打断了共振链。按计划,第七天午夜,全市三万两千名八岁以下儿童会同时梦游走向森林边缘。他们的潜意识已被预载指令,只需一声特定频率的鸟鸣触发??那台机器不是控制台,是发射器。”
巴外心头一紧:“可你说‘全市’?这不可能靠一个地下室完成。”
“当然不能。”栗子放下杯子,从内袋掏出一张折叠泛黄的地图,摊在桌上。地图上标着十二个红点,呈环形分布在整个城市外围,每个点旁边都写着一棵树的名字:席勒树、银桦、火枫、黑松……
“这是‘鸣禽网络’的完整布局。B-09只是主节点之一。其余十一个,分布在学校、社区中心、儿童医院地下。它们彼此呼应,形成驻波场。当所有巢穴同步激活,声波会在地壳浅层传导,穿透混凝土与钢筋,直达听觉皮层。”
巴外猛地站起身:“那些地方现在还在运作?!”
“已经关闭了八个。”栗子声音低沉,“我在你行动前四十八小时,通过匿名渠道向市政提交了紧急地质检测申请??借口是地下水污染可能引发塌陷。他们派人去钻探时,发现了异常电磁信号和隐蔽通风管道。剩下的四个……”他顿了顿,“有人抢先一步销毁了设备。”
“谁?”
“不知道。”栗子摇头,“但手法很专业。不是警方风格,也不是普通黑客。更像是……内部清理。”
空气骤然凝固。
巴外缓缓坐回椅子,脑海中闪过希瓦纳消失前的眼神??那不是失败者的溃逃,而是一种近乎欣慰的解脱。
“他在等这一天。”巴外喃喃,“他知道巢穴会被破坏,所以他故意留下线索,让我们找到B-09。”
“没错。”栗子点头,“他是诱饵。真正的实验,从来不在孩子身上。”
“在哪?”
“在反应者。”栗子直视着他,“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偏偏是你破的案?为什么是你听见了鸟鸣?为什么栗子医生??也就是我??会选择向你透露信息?”
巴外呼吸微滞。
“因为他们要筛选的,不是被操控的孩子,而是能识别异常的大人。”栗子的声音像一把钝刀慢慢割开真相,“‘鸣禽计划’有两个阶段。第一阶段,制造顺从的心智集群;第二阶段,寻找能够抵抗声波干扰、但仍能感知其存在的个体??这类人极少,通常具备高度共情力、敏锐听觉或创伤后应激增强的神经敏感性。我们称他们为‘回声猎人’。”
“你是说……我也是实验对象?”
“不止是你。”栗子苦笑,“傲快、法医琳达、甚至警局档案室那个总爱哼歌的老管理员……你们都在某个时刻接触过项目相关案件,都曾对‘无关细节’产生过异常关注。比如你记得保罗失踪那天,天空特别蓝,云朵像烧焦的羽毛??这种记忆偏差,其实是潜意识在记录频率残留。”
巴外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椎。
“所以我的调查……也是测试的一部分?”
“是。”栗子毫不回避,“他们希望看到你能否突破诱导,能否识别伪装成自然现象的心理陷阱。而你做到了??因为你愿意相信一句看似无意义的提问。这正是‘渡鸦’的意义:它不属于任何阵营,但它懂得死亡的语言,知道什么时候该出现,什么时候该沉默。”
窗外那只北美红雀忽然振翅飞走,取而代之的是一只体型硕大的渡鸦,稳稳落在对面屋顶烟囱上,漆黑羽毛在阳光下泛出紫蓝色光泽。
巴外盯着它看了许久,忽然问:“B-09里的笔记提到‘精神嫁接’。那是什么?”
栗子的表情变了。他伸手拿起茶杯,却发现手在微微发抖。
“你还记得孩子们连接的那台机器吗?外形像鸟巢,由铜丝和神经纤维编织而成。那些神经纤维……来源自活体捐赠者。”
“谁的?”
“早期失败的实验体。”栗子闭上眼,“成年人。志愿者声称是为了‘心灵净化’,实则是被催眠后摘除部分颞叶组织,再冷冻培养成生物导体。这些组织具有极高谐振特性,能放大特定声波,并与儿童未成熟的神经系统形成共生链接。”
巴外胃部一阵翻搅:“你是说……那台机器里有……人脑?”
“不止一台。”栗子睁开眼,瞳孔深处仿佛藏着火光,“全球至少七台这样的主巢存在。每一台都埋藏在一个‘安静’的城市角落??图书馆地下室、废弃教堂钟楼、地铁维修隧道……它们平时处于休眠状态,但一旦收到启动信号,就会释放预设程序。”
“信号来自哪里?”
“太空。”栗子轻声道,“布莱尼亚克没来之前,地球上就已经有了他的‘先遣意识’。它不以实体降临,而是通过低频量子波动渗透进某些高敏大脑,植入概念种子。‘鸣禽计划’创始人最初以为自己在研究心灵进化,其实……他们是在执行外来指令。”
巴外怔住。
“你不信?”栗子冷笑,“那你告诉我,为什么希瓦纳手套上的晶片,成分分析结果显示含有非地球矿物?为什么那台录音机播放的鸟鸣,在超声波段录到了一段重复编码??翻译过来是‘容器已就位’?”
冷汗顺着巴外鬓角滑落。
他想起那个夜晚,地下室内孩子们齐声哼唱《小星星》时,旋律扭曲到几乎撕裂耳膜。那种感觉,不像人类所能发出的声音,更像某种机械拟态。
“所以希瓦纳根本不是主导者。”巴外声音沙哑,“他只是宿主。”
“聪明。”栗子点头,“他也快完成了使命。当最后一个巢穴激活,他的大脑将成为临时接收端,把整合后的纯净心智数据上传至轨道中的隐形卫星??然后引爆城市下方的地磁共振装置,制造一场‘温和的清洗’:所有无法承受频率冲击的人类将陷入永久昏迷,剩下的是被重塑的新族群。”
“我们必须阻止剩下的四个节点。”
“来不及了。”栗子突然压低声音,“昨晚,第十一号节点自行启动了十分钟。地点是市立儿童心理康复中心。监控显示,当晚值班的三位护士集体梦游,把一台老旧音响搬到花园中央,播放了一段从未录入系统的音频??内容是婴儿啼哭与风铃混合的杂音。”
巴外瞳孔收缩:“有人提前开始了?”
“或者……有人想让我们以为它提前开始了。”栗子冷笑,“混乱才是最好的掩护。真正的攻击不会伴随警报,不会有爆炸,甚至连死者都不会立刻显现症状。它会像一场温柔的感冒,悄悄改变你的梦境、情绪、记忆偏好??直到某天早晨醒来,你发现自己恨着曾经最爱的人,说着从未学过的语言,做着完全不符合性格的选择。”
寂静笼罩茶桌。
良久,巴外低声问:“你能破解声波代码吗?”
“我已经试过。”栗子从口袋里取出一支U盘,推到他面前,“这里面是我逆向解析的部分频率模型。它可以生成反向干扰波,短暂屏蔽‘召唤音’的影响。但有个问题??使用它需要精准定位发射源,而且每次只能覆盖半径五百米范围。”
“那就够了。”巴外收起U盘,“我会找到剩下的巢。”
“你会死。”栗子平静地说。
“也许。”巴外笑了笑,“但只要我还听得见鸟叫,就不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栗子久久注视着他,忽然从颈间解下那枚铜质徽章,放在桌上。
“这是我当年离开项目时带走的唯一东西。正面是渡鸦,背面刻着一组坐标。我不知道它指向什么,只知道那是北极圈内一处废弃气象站的位置。如果你活下来,或许值得去看看。”
巴外拿起徽章,触感冰凉,却隐隐带着一丝电流般的震颤。
“你为什么不亲自去?”
栗子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轻声道:“因为我已经被标记了。每当我试图深入分析核心频率,就会做同一个梦??一片雪原上,站着八百个孩子,全都背对着我,齐声念诵一首我没听过的诗。我知道,如果我再往前走一步,他们会一起转身……而我将再也分不清哪个是我自己的声音。”
脚步声在门口响起。
两人同时警觉抬头,只见一名身穿快递制服的男人站在帘外,手里拿着一个扁平纸盒。
“巴外先生?您的包裹。”
巴外皱眉:“我没买东西。”
快递员不说话,只是把盒子放在门口,转身离去,步伐僵硬得不像常人。
栗子脸色突变:“别碰它!”
但巴外已经走上前,蹲下身检查包裹。没有寄件人信息,只有收件栏用打印机打出一行字:
【致第九巢候选者:欢迎加入合唱。】
胶带封口处贴着一小片干枯树叶??正是席勒树的叶子。
他深吸一口气,撕开封口。
盒子里没有炸弹,没有武器,只有一副耳机,纯白色,外壳光滑如蛋壳。附带一张卡片,上面手写着一句话:
【你拒绝了成为园丁,那就成为歌手吧。??S】
“这是新型接收器。”栗子远远看着,声音发紧,“它能让你听到他们听到的一切……也能让它们听到你。”
巴外沉默片刻,缓缓拿起耳机。
“你疯了吗!”栗子低吼,“一旦戴上,你的脑波就会暴露在对方网络中!他们会知道你在哪,你在想什么,你下一步要做什么!”
“正合我意。”巴外淡淡道,“既然他们是猎人,那就让我成为最显眼的猎物。只要我能引出幕后真正的指挥者……哪怕是以我自己为诱饵。”
他说完,毫不犹豫地戴上了耳机。
刹那间,世界变了。
周围的喧嚣??茶馆里的交谈、街上的车流、远处学校的铃声??全都褪去色彩,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低沉持续的嗡鸣,如同亿万只昆虫在颅骨内振翅。紧接着,旋律浮现:依旧是《小星星》,但这次是由无数个重叠声部构成,男童、女童、老人、婴儿,甚至非人类的颤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圣咏。
而在旋律间隙,他听见了**声音之外的声音**。
那是思维的涟漪。
【东南方向7.3公里,节点存活率81%】
【目标个体已接入系统,情感波动符合预期,准备开启追踪协议】
【警告:检测到反制程序载入,启动心理侵蚀预案】
每一个“念头”都清晰得如同耳语,却又并非通过耳朵传来。
巴外强忍眩晕,迅速打开手机,将U盘插入oTG接口,运行干扰程序。屏幕闪烁几下,显示出一幅城市热力图,其中四个区域泛起微弱红光。
“找到了。”他咬牙道,“东区康复中心、北桥小学旧址、河滨剧院地下厅、老植物园温室??全是曾经上报过‘异常噪音投诉’的地方。”
栗子抓起外套:“我们现在就通知警方?”
“不行。”巴外摇头,“干扰波会影响普通人的情绪稳定性,贸然行动可能导致大规模恐慌。而且……”他指了指耳机,“我现在是活体信标。只要我移动,他们就会跟着我。但如果我能把四个节点同时引燃,再用反向脉冲一次性切断共振链……”
“你会被反噬。”栗子盯着他,“没有人能在全频段精神轰炸下保持清醒超过十分钟。”
“那就争取九分钟。”巴外站起身,走向门口,“帮我一件事??如果三天后我没联系你,就把坐标交给联邦调查局特别心理干预组,代号‘夜枭’。他们会知道怎么做。”
“巴外!”
他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如果我变成了他们的一员……”他声音很轻,“请记得,最后一次让我清醒的,是保罗说‘鸟不叫了’。”
门关上了。
雨开始落下。
城市在灰暗天幕下静静伫立,仿佛一座等待被唤醒的巨型乐器。而在某处幽深之地,新的鸟巢正在悄然编织,等待着下一个倾听者踏入旋律之中。
巴外走在街上,雨水打湿了他的肩头,耳机里的歌声越来越响。
但他嘴角微微扬起。
因为他终于明白??
真正的战斗,从不是消灭声音。
而是学会在喧嚣中,听清自己心跳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