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婪还在弄那片田地,而傲慢和巴里在屋子里雕刻南瓜。这个活其实很简单,就是拿刀先画出基本的形状,然后把形状内部的所有南瓜瓤给抠出来就行。不过因为抠出来的部分他们要吃,所以必须要戴手套,而且要弄干净点。...
阳光透过百叶窗斜切进病房,落在雪白的床单上,像一把把锋利的刀。那孩子??五岁的小艾米丽,正用小手一格一格地数着光斑,嘴里轻轻哼着,不成调,却异常清晰:“啦……啦……爸爸……”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床边坐着一位身穿深灰西装的男人,袖口卷起,露出手腕内侧一道细长的旧疤。他没说话,只是静静听着,眼神温和得不像个FBI探员,倒像个守夜的父亲。他是巴外。一夜未眠,眼下浮着青黑,可脊背依旧挺直如松。
“艾米丽,”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却不失柔和,“你刚才唱的,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吗?”
小女孩转过头,眼睛大得惊人,瞳孔里还残留着某种遥远的恐惧,但她点了点头,嘴角微微翘起:“是……是我飞的时候听的。”
巴外心头一紧。“飞?”他轻声问,“你是说,在那个‘巢’里的时候?”
她摇头,小手伸出来,指尖颤抖地指向窗外:“不是……是梦里。我梦见我变成了一只红雀,但我的翅膀太短,风一吹就掉了下来。”她顿了顿,忽然压低声音,“然后有个声音说:‘你唱错了音,所以飞不起来。’”
巴外沉默。他知道那个声音是谁的。
“那你现在还想飞吗?”他问。
艾米丽歪着头想了想,然后用力摇头:“不想了。我想走路。我想吃妈妈做的煎饼。”
巴外笑了,眼角泛起细纹。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小小的金属徽章??他的警徽,轻轻放在她掌心:“那你记住,只要你想走,就没人能逼你飞。这枚徽章送你了,它是你的盾牌。”
小女孩紧紧攥住它,仿佛那是全世界最珍贵的东西。
门被推开,栗子医生端着一杯温水走进来,脸上带着疲惫却欣慰的笑容。“恢复得不错,”他说,“她的语言中枢已经开始重建自我表达模式。虽然还在模仿阶段,但已经出现了原创旋律片段??这是脱离‘声控’的关键信号。”
巴外点头,站起身走到窗边。城市在晨光中苏醒,车流如织,广告牌闪烁,生活一如既往地向前奔涌。可他知道,有些东西永远改变了。
“你说‘鸣禽’项目原本是为了治疗自闭症儿童?”他忽然问。
“没错。”栗子靠在墙边,啜了一口茶,“最初的设想很美好:利用特定频率的鸟鸣刺激大脑边缘系统,唤醒封闭的情感通路。很多无法说话的孩子,在听到北美红雀的三连音节后,第一次发出了‘妈妈’。”
“可后来呢?”
“军方介入了。”栗子放下杯子,神情黯淡,“他们发现,如果持续强化某段声波输入,不仅能激活语言区,还能抑制前额叶判断力??换句话说,人会逐渐失去质疑的能力,只剩下‘回应’。于是‘治疗’变成了‘驯化’。‘席勒计划’就是这一分支的代号,而‘鸣禽’,是唯一活下来的实验体。”
巴外握紧窗台,指节发白。“所以他不是疯子……他是被制造出来的工具。”
“更准确地说,”栗子缓缓道,“他是失败品。因为他在获得能力的同时,也保留了痛苦的记忆。真正的‘成功体’应该没有情绪,只有执行指令的本能。但他记得实验室的铁笼、电击、针管刺入耳蜗的剧痛……所以他逃了,带着满脑子的鸟叫声和破碎的灵魂。”
“所以他绑架孩子,是为了完成他自己没能完成的事?”巴外喃喃,“让人类真正‘进化’成鸟?”
“不。”栗子摇头,“他不是想改造人类。他是在寻找同类??那些能听懂他歌声的人。在他眼里,这些孩子不是受害者,而是‘觉醒者’。他以为自己在拯救他们。”
巴外闭上眼。脑海里浮现那座巨大的鸟巢,孩子们机械地鸣叫,眼神空洞如玻璃珠。那种“拯救”,比死亡更残忍。
“我们得阻止类似的事再发生。”他说。
“已经在做了。”金发男郎推门进来,手里拿着平板电脑,“国防部已下令封存‘席勒计划’所有资料,相关研究人员全部接受审查。另外,‘鸣禽’本人正在特殊医疗监禁中心接受精神评估,暂时不会移交司法系统。”
巴外睁开眼:“他还能说话吗?”
“能,但内容混乱。”金发男郎递过平板,屏幕上是一段监控录像:瘦高的男人蜷缩在隔音室角落,双手抱头,嘴里不断重复着一段旋律??正是那首“红雀之歌”,但节奏错乱,音高扭曲,像是录音带被烧毁前的最后一声哀鸣。
“他已经失去了对自己声音的控制。”栗子低声说,“当他的信念崩塌,能力也随之瓦解。就像一只被拔去羽毛的鸟,再也唱不出完整的歌。”
巴外盯着屏幕,忽然注意到一个细节:“等等……那段旋律……是不是少了最后一个音符?”
栗子凑近一看,脸色微变:“你说得对。原始录音带是八音节循环,可他现在只唱七次,每次都卡在第七个音上,像是……被什么东西切断了。”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意识到什么。
“孩子们!”巴外猛地转身,“他们还在唱吗?”
栗子立刻抓起通讯器联系医院心理干预组。几秒后,耳机传来急促回应:“目前七个孩子已停止主动发声,但脑电图显示听觉皮层仍有异常活跃迹象,疑似存在潜意识回响……至于第八个??保罗?奥斯汀,他刚做完紧急手术,尚未苏醒,但我们监测到他心跳频率与‘红雀之歌’的节拍完全同步!”
巴外冲出病房,直奔地下停车场。
十分钟后,他站在BAU总部的音频分析室,面前是那盘从巨型鸟巢中回收的录音带转译出的声波图。技术人员正在做频谱拆解。
“你看这里。”技术员指着波形图中央一处微小的波动,“这段音频表面上是自然鸟鸣,但实际上嵌套了一层极低频的脉冲信号,频率为17.3赫兹??恰好处于人类脑波θ波与α波交界处,长期暴露会导致意识模糊、记忆重组,甚至产生幻觉。”
“这就是洗脑机制?”巴外问。
“不止。”技术员调出另一组数据,“我们逆向还原了原始编码逻辑,发现这首‘歌’本质上是一套行为指令程序。每个音符对应一种条件反射:第一个音触发进食反应,第三个音引发恐惧回避,第五个音则强制模仿发声……而最后一个音??第八个音,从未在公开播放中出现过。”
巴外瞳孔一缩:“为什么?”
“因为它不是用来控制的。”栗子接过话,声音凝重,“它是‘终止符’。一旦响起,所有接受过该声波训练的大脑将自动进入休眠状态??或者说,死亡。”
房间里一片死寂。
“也就是说,‘鸣禽’留了后手?”巴外咬牙,“只要他按下那个隐藏音,所有孩子都会……”
“理论上是的。”栗子点头,“但问题在于,这个音从未被释放过。也许是他还没来得及启动,也许……他根本不想。”
就在这时,警报声骤然响起。
“紧急通知!”广播里传来调度员的声音,“保罗?奥斯汀生命体征急剧下降!心率失常,呼吸衰竭!医生怀疑是神经系统突发性崩溃,请求心理顾问立即支援!”
巴外拔腿就跑。
救护车灯影交错,他坐在副驾驶,拳头紧握。脑海中不断回放那孩子的呓语:“……红雀……唱歌……爸爸……别砍树……”
“砍树?”他喃喃,“为什么总是提到砍树?”
直到抵达医院重症监护室外,他才猛然醒悟。
??树,不是障碍物,是共鸣箱。
席勒树的木质结构特殊,能完美传导并放大特定频率的声波。而“鸣禽”选择在席勒树林作案,正是因为整片森林本身就是一台天然的音响系统。每一棵被砍伐的树,都是他用来调试音场的工具;每一个鸟巢,都是扩音节点。
而保罗,作为第一个被带走的孩子,极可能被植入了“接收终端”??某种生物芯片或神经接口,使他成为整套系统的“主控机”。
“他不是病人。”巴外冲进ICU时对医生吼道,“他是播放器!快切断所有外部声音输入!关掉背景音乐、对讲系统、甚至手机震动!任何振动都可能触发连锁反应!”
医护人员迅速行动。房间陷入寂静。
保罗躺在床上,面色惨白,胸口微弱起伏。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答声。
巴外俯身靠近,轻声说:“保罗,你能听见我吗?我是巴外叔叔。你不用再唱歌了,没人逼你。你可以停下来。”
男孩睫毛颤动了一下。
突然,他的嘴唇微微开合,吐出几个几乎听不见的字:
“……第八个……音……藏在……树根里……”
巴外浑身一震。
他转身冲向通讯设备,拨通金发男郎电话:“马上派人重返席勒树林!目标是最初发现保罗的那棵巨树!挖开树根区域!我怀疑‘终止符’被物理存储在那里??可能是某种声学晶体或者记忆金属装置,只有通过特定震动才能激活!”
“可现在警方已经封锁现场,树木也被列为证物保护……”
“那就破例!”巴外怒吼,“如果我不猜错,那棵树本身就是最后一道保险!一旦有人试图移除它,根部装置就会自动释放第八音!”
电话那头沉默两秒,随即应道:“我亲自带队。”
两个小时后。
席勒树林,晨雾未散。
挖掘机停在巨树旁,几名特警手持探测仪小心翼翼挖掘树根。泥土翻开,露出一块被树根层层包裹的黑色立方体,表面刻着细密纹路,像是乐谱。
“找到了!”一名探员喊道,“密封完好,内部有微型共振腔!”
金发男郎戴上手套,轻轻取出装置,递给随行科学家。后者接入便携设备检测,脸色瞬间煞白:“天啊……这里面储存的声波能量足以覆盖半个城市。一旦释放,所有听过‘红雀之歌’的人都可能出现集体昏迷,严重者心脏骤停!”
“能销毁吗?”
“不能直接破坏。”科学家摇头,“它采用负反馈稳定结构,外力冲击反而会提前引爆。唯一的办法是……用正确的反向声波中和它。”
所有人望向金发男郎。
他立刻拨通巴外电话。
此时,巴外正坐在保罗病床前,手里握着一台小型扬声器,里面播放着他连夜合成的“反旋律”??一段与“红雀之歌”完全对称的逆向音频。
“试试这个。”他说,“这是我根据波形镜像生成的抵消信号。如果原理成立,它能让那个装置失效。”
科学家将音频导入设备,缓缓注入黑色立方体。
一秒。
两秒。
三秒。
警报灯闪烁,随后,渐渐熄灭。
装置表面裂开一道细缝,一股透明气体逸出,随即消散于空气。
“成功了。”科学家长舒一口气,“威胁解除。”
消息传回医院,巴外终于松开紧绷的肩膀。
他低头看向保罗,发现男孩的眼睛缓缓睁开了。
那是一双清澈的眼睛,不再涣散,不再恐惧。
“叔叔……”他虚弱地开口,“我想喝牛奶。”
巴外笑了,眼角湿润:“好,马上给你买。”
他走出病房,站在走廊尽头的窗前,望着远处升起的朝阳。
手机震动。是栗子发来的消息:
> “你知道吗?鸟类之所以会唱歌,不是为了服从,而是为了求偶、宣示领地、呼唤同伴。
> 声音,本就是自由的象征。
> 可当它被剥夺意义,变成控制的工具,就成了最可怕的牢笼。
> 但今天,我们夺回来了。”
巴外没有回复。
他只是打开录音机,播放了一段新录下的声音??那是艾米丽今天早上哼的那首不成调的歌。
断续,稚嫩,跑调严重。
可每一个音符,都是她自己选的。
他将这段音频上传至FBI档案库,在备注栏写下:
**《人类之歌?第一版》
创作者:艾米丽?卡特
日期:2024年4月3日
说明:非模拟,非指令,纯自发性表达。
意义:无。
价值:无限。**
夕阳西下时,他回到家中,打开邮箱。
一封匿名信静静躺在收件箱里,附件是一段音频文件,标题只有一个词:
**《遗声》**
他点开。
起初是寂静。
接着,一声极轻的鸟鸣响起,温柔得不像出自人类之口。
然后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沙哑而平静:
“我曾以为,飞翔就是自由。
可我现在明白了,自由是……
能决定自己要不要唱。
请告诉那些孩子??
对不起。
也谢谢你们,让我听见了人的声音。”
音频结束。
巴外坐了很久。
窗外,夜色渐浓,万家灯火次第亮起。
不知何处,一个婴儿啼哭,清亮,原始,毫无修饰。
他起身,关掉灯,任黑暗温柔包裹自己。
他知道,这场战争没有胜利者。
但至少,明天醒来时,还会有人用自己的声音,说一句:“早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