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不胜而怒
共工族的大王,此时是怒极而狂,逮谁骂谁!
说好的引爆战争,及时抽身呢?说好的打谈结合,理性做事呢?说好的反抗龙族,更要防备鸟族呢?怎么一行动起来,就完全丧失了再三强调的原则性、策略性?怎么就完全失去了头脑,全然没有了一点章法?怎么就完全没有了一点纪律的约束呢?这是失职呢?还是有意搞鬼?
这些搞鬼的人,他们又想干什么?
作为龟族的大王,他感觉,这是有人背叛了他,也背叛了他们的整个龟族;他感觉,这是有人在借刀杀人,是在借龙族人锋利的快刀,屠杀自己龟族无辜的同胞;他感觉,这是有人在火中取栗,不怀好意;他感觉,这是有人在向他挑战!
这个人是谁?或者,这些人是谁?
愤怒的大王,恨不得现在就把这些人揪出来,一个个碎尸万段!
可是,他明白,他现在不能,也没有能力这么做。他当初是大意不查,而现在,就是太过被动,太过无奈了!
龙族、鸟族、龟族。龙族和鸟族是大人的体量,龟族只不过是一个小孩的体量。龟族根本就没有能力去和谁单打独斗,只能是借力打力,在夹缝中求生存。
可是,借力打力,那也要会借。万万不可,力没借着,反倒被人家,把你那只晃出去借力的手,给拽着了!
这次起事,并没有和鸟族通气,就是因为鸟族人不可交。和他们搞联盟,还不如给龙族人当奴隶。但是,要想从龙族人的控制中争取独立,又不得不借助鸟族的力量。所以,这次起事,原本是想通过快速推进,把龙族的后方搞乱,引得鸟族来攻打龙族,自己好借势和龙族谈判,争取龙族人承认自己的独立地位。这就必须要控制好火候,拿捏住时机,既要让龙族感到吃不消,感觉他们确实是驾驭不了龟族,又不能太过激怒他们,惹得他们冲冠一怒,非得先收拾了龟族不可。这就必须要让龙族人意会到,龟族只是想独立,而并不是想与他们为敌!
然而,一通愚蠢的报复行为,彻底摧毁了事先设定好的计划。
敌方的领导层再怎么清醒,他们,也不能不顾他们的民众情绪啊。
报复,反报复!
一切努力,付诸流水;反倒弄得个自取其祸、不可收拾的局面!
作势进攻濮阳,本是自取死路,是把整个龟族的身家性命,都押在一个结果难料的赌局上。可是,如果不这样做,南方战线的惨败,又怎么向民众交代?
而这样一来,又有谁能够帮忙出千,把这个结果难料的赌局,给做成一个金蝉脱壳的和局呢?
眼前的这个困局,有谁能够化解得了呢?
上天,可不可以派一尊神,搭一把手,救龟族一把?
龟族大王火烧乌龟——肚里痛!
可这个痛,实在是难忍!实在是一些心怀叵测的小人,强加给他的啊!
他不能不愤怒、焦灼和狂燥!
这真是千钧一发的时刻啊!
第五节随机应变
阿妲过了黄河,又回到濮阳。
接待她的,还是先前的那位将军。可这位将军,前后两次对她的态度,却是大不相同。
前次接待她时,她只不过是一个意外获得重要情报的小丫头。而这次接待她,她却是一个身负着重大使命的王命钦差。
两相比较,孰重孰轻,可想而知。
不过,阿妲自己,却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此时是有多么地贵重。她还是十分尊敬眼前这位独当一面,指挥着千军万马的大将军。她深深地向大将军行了个鞠躬礼,然后,边走边问道:“不知道对面,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嗨!战又不战,退又不退,不知道他们唱的是哪一曲!”
“他们,是不是在等着我们,过去和他们谈判呀?”
“很难说啊!他们要是想谈判,为什么不派人过来呀?问题是,他们拖得起,我们拖不起啊。所以,我们不得不防,他们是想念一个‘拖’字诀,是在等待鸟族对我们发起进攻,然后,他们再来个前后夹击啊!”
“可是,这样对他们有好处吗?他们冒着灭顶之灾,损兵折将,最后不是给鸟族人做好事吗?”
“是呀,他们的管事的,应该也没有这么愚蠢吧?可是,他们为什么又按兵不动呢?”
“他们一定是想跟我们谈判!可是,面子上又下不来!所以,就等着我们主动去找他们呢!”
“噢!有这个可能。那我们就给他们这个面子吧!我们先发给他们一封信,告诉他们,我们要求谈判,看看他们怎样回应?”
“这样恐怕不行啊!句将军他们,不也是先给他们发了一封信,要求谈判吗?而且,人都派过去了!结果呢,随后又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所以,我们这次不能发信了!”
“那怎么办?直接去人,怕是很危险吧?”
“危险,也得试一试!如果他们真想谈判,那就一点也不危险;如果他们不想谈,那么,这一试,也就试出来了呗!”
“可是,要是真的试出来,他们不想谈,那你,可就没有上次那么幸运了啊!”
“没事!都死了那么多人了,也不多我一个!正好,我也想过那边去,找我的爹娘他们呢!”
谈到这里,大将军也无话可说。
他不能不佩服,这个小丫头的胆识和气魄;却也不能不为她,这一去的生死两可,而担心。
他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阿妲,问道:
“那么,你准备怎么过去呢?”
阿妲沉思片刻,然后抬头,望着大将军,坚定地说:“给我一杆枪,一匹马,我打过去!”
对面,龟族大营,气氛是一片萧杀、紧张。
顺遂的战局,却又迅速地逆转,给他们的每个官兵,都狠狠地上了一课。让他们知道,什么叫战争服从于政治;让他们知道,什么叫遵守纪律!
他们每个人都知道,凭实力,他们不是龙族人的对手;他们也都知道,南方战线的惨败,并不是人家龙族人要把他们往死里打,而是他们自己没有按照大王的指示,掌握好分寸,肆意地报复人家的无辜百姓,所以才激起了人家的反报复!
接下来的仗,该怎么打?他们每个人都清楚,又都不清楚。
清楚的是,再也不能肆意妄为,必须一切行动听指挥;不清楚的是,打,亡种亡族;不打,又怎么回去向战死者的亲人们交代?
对方军营里,突然跳出一匹马,显然是向这边直冲而来。
瞭望哨立即报告:“敌方一匹马冲出大营,正向我们这边直冲过来!”
“不准放箭!不准出击!”一名军官立即大叫。
执勤士兵们也立即一齐回应:“不准放箭!不准出击!”
对面战马很快就要冲过来了。
这边,一名军官拍马出迎,高声叫道:“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老子是你家姑奶奶!老子要杀光你们这些王八蛋!你们这些下贱坯子!人渣!老子要杀光你们!”
阿妲举着竹矛,一边喊叫,一边就向这个军官刺来。
只见这个军官一扯马头,稍一偏身、低身,然后,起身,伸手一拉,就把阿妲从她的马背,拉到自己的马背上去了。
阿妲一路大喊大叫,咬牙切齿地咒骂着,被他们带到了一个帐篷里。
帐篷里,一个身宽体胖、脸蛋圆肥的老者,不为她的叫骂所动,却笑眯眯的看着她。
这个老者,似乎是早就知道她要来,也似乎是在专心地等待着她的到来,也似乎是对她的到来非常地高兴。
阿妲一见这个老者,立即不喊不叫,只是一脸仇恨地怒视着他。
她认识这个老者。
那天,在龟族大王身边站着的很多人中,就有这个人。
他应该是龟族里,除大王之外,另外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物。
这个人笑眯眯地看着她,挥了挥手。
其他的人便都出去了。
阿妲仇意未消,倨傲无礼地问道:“你是谁?”
“我呀?我是我们龟族的大祭司呀!”
哦!阿妲想起来了,阿柱的母亲那天说,算定今年要发大水的,就是他们龟族的大祭司。这个人,是共工族里,除了他们大王之外的第二号人物。
“你想把我怎么样?”
“我想把你怎么样呢?你现在是我们的贵客呀!我们当然是会好好地款待你呀!你知道,我们的大王那天有意地放你,是为了什么吗?就是为了今天能和你见面呀!谢天谢地,你来啦!我们大王现在谁都不想见,就是想见到你呢!”
“他为什么想见我?”
“当然是想要好好地谈一下哦!我想,你来的时候,你们的大王,也应该告诉过你吧?现在两边对垒,相互僵持,对我们双方都没有好处!而且也非常危险呀!这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呀!这是在为我们的共同敌人、鸟族人做好事呀!所以,我们要尽快地解决好这个事情,对不对?”
“那你们想怎样解决?”
“这个!我可作不了主噢!你得去和我们的大王谈噢!不过——,我们大王现在的脾气,可不是太好!你,有这个准备吗?”
“我准备什么呀?”
“就是,我们大王,现在脾气很大,你,准备怎么应对他呀?”
“他脾气大?我的脾气还大呢!我的爹、娘、哥哥姐姐们、侄儿侄女们,还有我丈夫、公爹公婆,我所有的亲人都死了!都是被你们杀死的!还有我们那么多的百姓,都是被你们杀死的!你们滥杀无辜,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一个都不放过!你们不可恨吗?你现在还说他脾气大!我的脾气就不大吗?你还想要我怎么应对他?他又应该怎么应对我呢?”
“小姑娘,话可不能这么说。你死了亲人,我也死了亲人。就是我们大王他,所有的儿女也都死了!他现在,唯一就剩下一个三岁的小孙子了。这是战争!个人的生离死别,算得了什么呀?既然你受你们大王的委派而来,那就是来谈大事的!就是为你们的龙族,为我们的龟族着想的!就是为天下的苍生着想的!相对于天下的苍生,自己个人的一点生离死别,又算得了什么呢?我们大王的脾气,不是为他个人的生死荣辱而发的,而是为眼前的困局,为我们整个龟族目前生死两可的命运而发的!相对来说,你是大王吗?你们龙族的所有责任,都是你一个人担着的吗?你没有!你只是你们大王手下的一个兵!你身上的担子很轻很轻!所以,你的心态,应该比我们大王要好得多!不然的话,你没有一点素质,你们的大王,怎么敢把这么个重大的任务,交给你呢?更何况,你的这条命,还是我们大王给的呢!如果不是他那天有心地放你一马,那你现在,还能去了又回吗?还能站在这儿说话吗?小姑娘,冷静,才有头脑,才有理智,懂吗?”
“那,你认为我应该,怎么应对他呢?我又没有跟他打过交道,又对他不了解!”
“这个嘛!你们大王给你的授权,你必须遵守!否则,谈了也是白谈,是不是?关键是,你必须要谈,必须要,想方设法地完成你们大王交给你的任务。不管用什么方法,你都要争取谈!谈了,才有结果!不谈,就没有结果!那你就没有完成你们大王交给你的任务!那么,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就意味着鱼死网破,意味着我们双方都不想要的结果,还是要发生了!所以,你一定要冷静,要灵活,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要随机应变!懂吗?你要懂得随机应变!”
阿妲看着这个大祭司,觉得他有一种临危局而不乱的风度,有一种挥巨椽而摹小篆的气魄,是一个很有智慧的人!
可是,他说的这些话,阿妲却还是听不明白。什么叫‘你必须要谈’?什么叫‘不管用什么方法,你都要争取谈’?
谈判,不是双方讨价还价吗?不是双方都要谈吗?怎么是我‘必须想方设法完成我们大王交给的任务’呢?他所说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又是什么意思呢?他所说的‘随机应变’,又是什么意思呢?
阿妲觉得,这个大祭司的话,很有深意!可到底是怎样的深意呢?她又不知道!而她又不敢轻易发问。
毕竟,自己是代表龙族而来的,是要显示出龙族人的尊严和智慧的。在人家面前什么都问,不是显得自己太过浅薄、太没有脑子了吗?那肯定是会让人家瞧不起,会影响到人家对自己整个龙族人的观感的,也可能是会因此而落入别人的圈套,会让人家牵着鼻子走的!
所以,她只是在自己的心底里发问,而在外表上,却表现出一副驾驭全局、举重若轻的样子。
大祭司见她没有再说的了,便扬手让路,说:“请吧,我带你去见我们的大王!”
从这个帐篷出来,要经过一片空地。空地的那边,才是大王的军帐。
空地上,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小孩,在一棵大树下玩耍。
大祭司从小孩旁边经过的时候,特意地停下来,对阿妲说:
“这就是我们大王的小孙子。他的爹、娘,就在前几天的南方战线上,都没有回来!”
“哦!”
阿妲看着这个大王的小孙子,觉得他,贵为一个大王的孙子,却一样在战争中失去了自己的双亲,也是够可怜的。
大祭司又说:“我们大王一生征战,在十五岁的时候,就接替他战死的父亲,成为部落的酋长。二十岁的时候,就统一了黄河以北所有的龟族部落,形成了我们现在的龟族。可是,后来,在鸟族和龙族的轮番打击下,我们,不得不选择了投降龙族。因为,战争太残酷了!不要说普通人家,我们大王的五个儿女,也都先后战死了!只剩下一个小儿子。当年,就是因为年龄太小,没有参加战争,才侥幸地活了下来。可是,这一场战争,才刚刚开始,他的最小的儿子,又死了!他现在,就只剩下这个唯一的孙子了!”
战争啊,你摧残的是所有的人!
阿妲不得不在心底里痛恨战争,诅咒战争!同时,她又不明白,为什么明明知道战争残酷,战争会摧毁人世间所有美好的东西,可人们,还是要挑起战争,进行战争呢?
来到大王的军帐外,大祭司说:“你自己进去和大王谈吧。我就不进去了!”
阿妲进入帐篷,看到身材高大的龟族大王,正双手叉腰,昂首挺立在帐篷中央,一动不动。从侧面看去,他那神情冷峻的脸庞,更加地瘦削了。
阿妲在门口站了一会,然后,轻轻地叫了一声:“大王!”
龟族大王侧脸看了她一眼,冷漠而又倨傲地问:“你来干什么?”
“我奉我们大王的命令,来和你们谈判!”
“有什么好谈的?你们,是可以谈判的人吗?是不是又要乘着谈判的时候,再来一次突然袭击,把我们给全部消灭?”
“那是小人的行为,为君子所不齿!只有你们龟族人,才一惯喜欢使用这样的手段!我们龙族人一向光明磊落,不搞这样的阴谋诡计!”
“哼,小小年纪,就张口说白话!前天的南方战线,不是你们先派人谈判,随后又突然袭击的吗?这还不是你们搞阴谋诡计?你们龙族人就是这样地光明磊落的吗?”
“是的!我们龙族人是光明磊落的!但是,你们龟族人却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你们应该知道,前几天的南方战线,我们的军方,是有心和你们谈判的!但是,是你们的残暴,是你们的滥杀无辜,让我们龙族的老百姓们,仇恨交加,阻止我们的军方和你们谈判!是我们的老百姓们,首先向你们发起了进攻!我们的军队,是为了保护我们的老百姓们不受到第二次伤害,才不得不进行跟进!我们的军队问心无愧!倒是你们,说好了愿意接受我们的领导,和我们和平相处,却又乘着我们龙族‘水多木漂’,运气不好的时候,突然反悔,要置我们龙族于死地!你们这是君子的行为吗?你们这是光明磊落吗?还有,你们前面放我回去,是向我们的大王示好,让我们的大王以为,你们的目标是有限度的,以为你们,只要达到了你们的目的,就会和我们谈判的!可是,你们随后又肆无忌惮,不分男女老幼,杀杀杀!一路杀光!这就毫不掩饰地暴露了你们的真实想法和目的!你们这是光明磊落吗?你们这不是搞阴谋诡计吗?”
“强词夺理!颠倒黑白!我们的军队为什么不听命令,一路乱杀?你们真的不知道其中的原因吗?你知道我们当年,为什么要向你们投降吗?你知道我们当年死了多少人吗?你知道我们的战士们心中有多少深仇大恨吗?你们以为,凭着你们的雷霆手段,就真的能让一个民族屈服吗?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出来混的,总是要还的!我们打不过你们,是我们技不如人!而你们仗势欺人,也必遭天谴!我们忍了这么多年,也就是为了等到这一天!就是为了看着你们自掘坟墓的下场!我们的日子过够了,我们对这个世界没有留恋!能和你们一起完蛋,是我们龟族人最大的心愿!天堂,地狱!龙族和龟族,在这个世界相伴多年,我们从此就分道扬镳吧!但愿你们上天堂,我们下地狱!因为,我们龟族,生来就是奴隶!但是,我们宁愿做阎王的奴隶,也绝不做你们龙族人的奴隶!”
“这是大王您自己的想法呢?还是您们所有龟族人的想法?大王!您是龟族人的大王,您不是你们龟族的一个普通百姓啊!您们这些饱经沧桑的老人,当然是日子过够了,当然是可以去死!可是,您们还有那些三岁、十岁、十几岁的孩子呢!他们的日子还没有过够啊!他们还得好好地活下去啊!而且,您们这些老人,也有责任让他们活下去啊!您们的祖先,在天上看着您们呢!他们在看着您们,到底是把他们的子孙带向兴旺呢,还是带向灭亡?其他的任何人,都可以懈怠,可以说自己不活!可是,大王,您不能啊!因为,您是大王,整个龟族的责任,都在您的肩上呢!您们祖先的希望,都在您的肩上呢!您怎么都得带着您们的龟族人,走下去啊!”
“是的,我是想带着我们龟族人走下去的!可是,现在,我们走不动了!也就不走了!”
“怎么走不动呢?我这不是来和您们谈判了吗?什么绕不过的坎,我们相互商量着,一起绕过去,不行吗?”
“好啊,既然你希望相互商量,那你们就要多少拿出一点你们相互商量的诚意来!把你们那出尔反尔的句将军请过来!我们问明一些情况,打消疑虑,然后就可以开始谈判!否则,我们缺乏谈判的基础!”
“这不可能!这不在我的授权范围之内!关于前线作战的情况,我们有前线送回来的战报。您要是想了解情况,我可以向您解答。至于句将军,他现在是一方统帅,重任在肩,不可能离开他的军队。而且,以他的地位,我一个黄毛丫头,小小的谈判特使,是不可能调得动他的!”
“那我们就没得谈了!你请回吧!什么时候有权调得动你们的句将军了,你再来!或者,最好你和你们的句将军一起来!我们这边,不急,你随时来,我们随时都可以谈!”
“您这是在为难我啊?”
“什么为难不为难的?能谈就谈,不能谈就不谈!为难你,有什么用吗?”
“您就真的不担心,谈判破裂的后果?固然,龙族有可能因为您们的掣肘,在与鸟族的作战中吃亏;但是,首先吃亏的,怕还是你们龟族人吧?恐怕,您们是等不及看到我们龙族人完蛋,您们自己就先要完蛋了吧?而且,您就认定,我们龙族一定会完蛋吗?”
“我们是按照原则办事,而不是按照可能的结果办事!你小小年纪,把你们龙族人一惯的威胁利诱那一套,倒还是学得蛮顺溜的!是天生就会的吧?”
“好吧!既然您大王这么说我,那我也就无话可说了!我这就回去复命!希望我们能够再见!”
阿妲说着,就退出了军帐。
她感到无可奈何,可她又很不甘心。
她认为,事情是可以突破的,可她又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去突破。
她很紧张,又很焦急。她一边轻轻地挪动着脚步,一边倒海翻江地思考着对策。
她忽然觉得,大祭司刚才对她所说的那些话,都是有目的的。那都是对她的提示。
大祭司提示她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提示她要‘随机应变’。这都是什么意思呢?
阿妲不由自主地,就真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起来。
她这四下一打量,倒还是真的,猛然地就发现了一个可以‘随机应变’的招数。
刚才过去时,碰到过的,龟族大王那个三岁的小孙子,现在还在那里玩耍呢。
这不是一个很好的,可以‘出奇制胜’的砝码吗?
大王现在唯一的小孙子,那不仅是大王的心头肉,那也是他们所有龟族人的心头肉啊。抓住这个小家伙相要挟,还怕他们不乖乖地就范吗?还怕他们不肯谈判吗?
这个由几座帐篷围成的空地,并不是很大。由于帐篷之间并不相连,所以,这个空地也是一个四通八达的中心地带,不时地有人来来往往。更何况,几乎所有帐篷的外面,都有人站岗。
但是,小孩的旁边,具体照看小孩、陪着他玩耍的,却只有一个女人。所以,想要出其不意地抢夺孩子,得手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电光火石之间,阿妲便打定了主意,就这么干!
她不动声色地走到那个照看小孩的女人身旁。
然后,猛一提气,向着那个女人,死命地撞了过去!
那个女人猝不及防,惊叫着踉跄了两步,就重重地摔倒在地!
阿妲迅速地抱起小孩,背靠大树,从头上拔下一根骨簪,顶在小孩的脖子上。
待到周围的人们,发现情况不对时,小孩已经处在她的严重威胁之下了。
人们惊呼着,急急忙忙地从四周赶过来,围着她拍手跳脚,叱责恫吓!却又都不敢靠近她,唯恐她对孩子造成了真正的伤害!
龟族大王和大祭司也都赶过来了!
龟族大王严颜厉斥:“你想干什么?”
阿妲一边紧张地扫视着众人,一边沉沉地说:“我不想干什么!我就想完成我的任务!我就想和你们谈判,争取到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和平结果!如果我完不成我的任务,那我就没有办法回去交代,那我不如就和你们拼个鱼死网破!就让你的小孙子,和我一起去死吧!”
阿妲一边说,一边作势要刺向小孩子的脖子。孩子吓得大哭,人们也一阵惊呼。各种叱骂、哀求,拍手、跳脚,不绝于耳。
大祭司也急忙双手作揖,连连说:“姑娘冷静!冷静!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阿妲回答:“我也想好好说!可你们不和我好好说,我也是没办法啊!”
“好好说!好好说!我们现在就好好说!姑娘!既然你是来谈判的,那你们大王一定给了你授权!那么,你们提出的条件是什么?你能给我们说说呗?”
“我们的条件很宽裕,保证你们能够接受!可你们的条件我接受不了,我没有得到那样的授权!所以我不能答应!”
“我们什么样的条件,你不能答应呢?你给我们说说呗!”
“你们要我们的句将军来说明情况,这个我不能答应!这也是不合理的!如果你们要我们的句将军来说明情况,那我们的大王也要你们所有的将军去我们那边说明情况!为什么你们要不分男女老幼,一路的杀杀杀?难道,只准你们一路的杀杀杀,就不准我们的军队自卫反击吗?你们的军队强加给我们百姓们多大的灾难,就在我们百姓的心中种下了多大的仇恨!就像你们大王所说的,出来混的,总还是要还的!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你们自己种下的恶果,也必须由你们自己的人来品尝!天理循环、滴水不漏!这就是报复!这就是报复的结果!冤冤相报何时了!都到这个时候了,你们还不能明白这些道理吗?你们还是要想着报复吗?你们总是在幻想着自己报复别人,而从来不想别人也会报复你们吗?醒醒吧,放下过去,放下仇恨,为自己的孩子们开辟一个未来,为自己的孩子们多留条后路!大人总是要死的,可孩子们得活下去呀!我们双方都有孩子!我们双方的大人都可以死!可我们的孩子都得活呀!为了孩子,放下仇恨,我们有话好好说,行吗?”
“对!姑娘说得对!为了孩子,放下仇恨,我们有话好好说!这样,我替我们大王表个态,关于请你们句将军来说明情况的提议,我们收回!我们收回!那么,你们的大王给了你多大的授权?来作为我们和谈的条件呢?”
“我们大王给我的授权,主要有两条。第一条,同意你们独立,从此以后,龟族和龙族,就是相互平等的;第二条,你们的领地范围,从安阳到聊城,再到德州、沧州、到保定。沿途以河流或者高地为界,界线里面,由你们管辖;界线外面,由我们管辖!”
包围在阿妲周围的人们,一听这个条件,纷纷交头接耳。有兴奋的,也有不满的。
龟族大祭司与他们的大王对望一眼,然后对阿妲一辑手,说:
“很感谢你们大王能够让我们独立!但是,相对于我们的祖传故地,按照你们的划界,我们就失去太多!既然你们的主力已经转向南方,那么,南方我们就不说了。但是,北方属于我们的,应该全部还给我们。这样才能显示出你们的诚意!”
“我们已经显示出最大的诚意了!你们现在的人口又不是很多,地方太大,能不能够守得住呢?我们可以给你们让出很多的地方。但是,如果我们让给你们的,你们又转手让给了别人,让别人来据此威胁我们,那我们不是作茧自缚吗?沧州至保定这条线,如果我们守不住,那我们在老家的人和物资,就出不来,那我们就首尾不能相顾了,我们就不能相互配合了!所以,这条线,我们是一定要守住的!其实,对于你们龟族将来的发展,我们的大王,倒是有个很诚恳的建议!就是:你们要向西发展,要去占领西边的山区。这样,你们就进可攻,退可守,这样不是更安全了吗?你们过去一直都是被动挨打,你们不觉得,那就是因为,你们没有占领山区,所以在遭受进攻的时候,缺乏回旋的余地吗?”
“啊?”许多人一听这话,禁不住惊奇地叹出声来,大有一语惊醒梦中人的感觉。
龟族大祭司再与他们的大王对望一眼,就说:“好吧,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那我们就感谢你们大王的提醒和建议!我们就根据你所提出的条件,来形成契约,好吗?你现在可以把孩子放下了吧?”
“这样当然可以!”
阿妲于是收回了手中对准孩子脖子的骨簪,将孩子还给了照看孩子的那个女人。
在大祭司的帐篷里,用两张羊皮画的两张地图,阿妲和龟族代表,分别在上面画了押,契约就算是签订成功了,大家都鼓掌庆贺。
大祭司又对阿妲说:“再去看看大王吧!大王的一念之下,竟然成就了今天的这一桩美事!这是你的才智,也是我们大王当初的慧眼识珠啊!你们两个,应该是有很多的话说的!”
阿妲一边折叠着自己该拿的那一张羊皮地图,一边谦逊地说:“是该谢谢大王的不杀之恩!”
来到大王的帐篷,阿妲禁不住激动万分!
她看到了阿柱的妈妈和他的两个妹妹阿琴、阿妗。
而对方在看到她时,禁不住一个个都睁大了错愕的眼睛,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阿妲跑上前去,拉着她们的手,一个一个地叫道:“阿琴!阿妗!阿妈!你们都还好吧?阿柱和阿爹呢?”
阿琴和阿妗半晌才回过神来,吃吃地问道:“你——还没有死啊?”
“没有啊!大王把我给放了!我今天是代表我们的大王,来和你们谈判的!这下好了,我们不用再打了!”
“啊?不用打了?”几个女人一听说不用再打了,忍不住热泪盈眶。
阿妲又问道:“阿柱呢?还有阿爹呢?”
几个女人一听,又低下了头。
龟族大王接过话头,说:“阿柱和他爹,都不在了!我今天叫她们来,就是想把她们托付给你!希望你能看在阿柱的份上,给她们安排一条活路!不管她们走到哪里,将来落到什么样的人家,活着就好!我相信,有你的帮助,她们就会活得很好的!”
几个女人一听,立即向她们的大王跪下,哭求道:“大王!您这是要我们去做人质呀?可我们的身份低微,没有这个分量呀!”
阿妲也说:“大王,她们本是龟族人,到我们龙族去,怕是多有不便吧?”
龟族大王说:“哪有什么不便的!她们跟着你,你跟着你们的大王,又不会和普通的人物打交道,还怕什么呢?倒是她们在这边,家里没有一个男人,这日子,真的是很难过的!”
“毕竟,你们这边现在安稳;我们那边,还要打仗啊!”
“小丫头,这会儿怎么又这么糊涂了呢?你们两个大个子打架,我们这个小个子还脱得了干系吗?只怕是,你们那边三尺浪,我们这边的浪头,就要有十丈高啊!再说,再怎么打仗,也打不到你这个小丫头的头上吧?你们除了自身强大,还有娲族那么一个更强大的亲戚做后援。再不济,大不了你们往西,去找你们的那个娲族老太太,也不至于像我们这样,独力苦撑吧?”
“这倒也是!不过,您真的觉得,她们跟着我,会比在这边过得好吗?”
“当然!所以我就把她们托付给你!”
“那么,我相信您!如果她们跟着我,真的是比在这边好,那我就把她们带过去!”
阿妲说着,就去把阿琴、阿妗和她们的妈妈一个一个地拉起来,说:“不是要你们去做人质。就是因为,我们有缘,所以,我们就要在一起。阿柱走了,阿爹走了,我这边,也只剩下我一个了!我的夫家,也只剩下了一个妹妹!我们在一起,就不会那么孤单,不会那么思念!还是大王想得周全,我们是应该在一起的!”
阿妗还是蒙蒙地问道:“不是去做人质啊?”
“不是!”
阿琴说:“不是去做人质,那我们就去!”
不过,大家的心里,都还是有些故土难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