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岸边,搭起了彩门,龙族的大王和将军们,还有许多士兵,在岸边迎接着谈判成功的阿妲凯旋归来。
岸边的巨鼓发出隆隆的长声,船上的小鼓发出咚咚的短声。人们的脸上,都洋溢着快乐的笑容。
阿妲第一个上岸,与他们的大王紧紧地握手,然后拥抱。
随后,阿妲又与各位将军握手、拥抱。
龙族大王也与随后上岸的阿琴、阿妗及她们的母亲握手,欢迎她们的到来。
回到军营,饭食早已准备好了。
大王首先致辞,庆贺阿妲谈判成功,解除了龙族腹背受敌的威胁。
然后,阿妲也致辞,感谢大王对自己的信任和支持。同时,她也介绍了前去谈判的经过,说明谈判是人心所向,自己的工作是微不足道的。
众人一致赞赏阿妲机智灵活,不愧为女中豪杰。
大王也再次表彰阿妲的功劳,同时也赞赏她的谦逊和低调,然后,就请大家喝酒、吃肉!
酒席未散,就有人围着篝火,跳起了舞蹈。
随后,跳舞的人们越来越多。
阿妲和阿琴她们,围坐在舞场外面,兴奋地看着人们跳舞。
龙族大王也来到她们的身边,挨着她们坐下,和他们一起欣赏着舞蹈。
大王一边和阿妲她们一起欣赏舞蹈,一边和她们说着闲话,随后,就适时地将话题转入正轨,对阿妲说:
“我们和鸟族的战争马上就要开始了。前线作战,最要紧的就是后勤保障。今年的洪水这么严重,我们是没有多少收成了。如果战争拖得太久的话,我们的后勤保障,就很成问题。所以,我想派你们到娲族去。我们肯定是要向他们借粮的。可是,路途遥远,运输很不容易,这就很需要统筹协调。你们,就去担负这项工作吧。”
阿妲认真地听着,一边想象着,这个工作的性质和内容,一边点头答应道:“好吧。我们明天就去吗?”
“对,明天就走。!不过,”大王又盯着阿琴、阿妗她们说:“你们明天,必须改头换面、女扮男装!尽量地不要让别人认出你们来!”
“为什么呀?”阿琴和阿妗不解,阿妲也不理解。
大王冷哼了一声,说:“这一路上,肯定是会有人追杀你们的!”
“谁会追杀我们呀?为什么要追杀我们呀?我们可没有得罪过谁呀!”
“这个问题,现在跟你们说不清楚。不过,你们以后自然就会明白的!总之,要杀你们的人,是你们龟族的人!而且,既然他们要杀你们,那么,他们肯定是认识你们的!也就是说,这些人,曾经和你们见过面。所以,你们在路上,如果发现了熟人或者是似曾相识的人,那么,这些人,就一定是来杀你们的!我会派人护送你们,但是,我们的人,不认识他们!还是要你们自己,多加留意!一旦发现情况,就要马上告诉我们的人!”
龙族大王说完,又对阿妲说:“我有些话,还想单独地跟你讲一下。我们过那边去说吧!”
阿妲跟着大王走到一边,问道:“大王想跟我说什么?”
大王直了直腰板,背着双手,仰头思索了一阵,然后问:“你对龟鸿派这娘仨来,怎么看?”
阿妲问:“哪个龟鸿?”
大王说:“就是龟族的大王!”
“啊?他不是说?让她们跟我一起,日子会要好过一点吗?”
大王斜觑了阿妲一眼,讥讽地笑道:“傻了罢!这么嫩!人家一个大王,要操心的事,可多着呢!哪有心思,真的是顾上了这么一家娘仨?这分明是,他向我们发出的一个信号!这说明,他是打算站在我们这边,和我们一起,共同对付鸟族的。为什么他要站到我们这边呢?我想,他有三个原因。第一个原因,他的北面、南面,都是被我们控制着的,他想与我们为敌,日子不会好过;第二个原因,就是根据过往的经验,鸟族,对他们太狠,相对来说,我们对他们,相对还要宽容一些。所以,他就两权相害取其轻,愿意跟着我们混;第三个原因,就是,我们这次帮了他龟鸿的大忙,自然的,他就必须跟我们合作。这次,他们在起事的时候,对我们的百姓进行大肆的报复。这肯定不是他龟鸿的意思,而是另外有人,想夺龟鸿的权!所以,就想通过这个手段,来建立起自己的体系,打击龟鸿在他们龟族的威望。从我们的角度来说,我们现在要集中力量对付鸟族,所以,就不能和他们继续纠葛,即使面对他们的滥杀无辜,我们也只好是忍了。而假如我们这次真的是忍了,那么,那个放任下面实行报复的人,就会在他们的官兵中,赢得威望,赢得民心。相反,主张谨慎行事的龟鸿,就会被视为是软弱,就会被他们的官兵们所唾弃。恰恰我们这次没有忍,而是坚决地进行了反报复,这就让他们的官兵们都知道,龟鸿的路线是正确的,而那个支持下面的官兵进行报复的人,就是鲁莽而不负责任的,就是不能堪当大任的。可想而知,接下来,龟族的内部,会有一次权力之间的大博弈、大清洗!而龟鸿,肯定是想通过这母女三人和你的关系,取得他和我们之间的联系,希望我们从外面对他施以援手。如果我们能够通过这次事件,加强和他们的联合,那么,我们对鸟族的争斗,就多了一个帮手。所以,你对这母女三人,一定要上心。不但要保护好她们的安全,而且,对于来杀她们的人,也要尽量地抓住,争取反过来利用这些人,为我们做事!”
阿妲听着大王的讲解,慢慢地,身上就不禁泛起了鸡皮疙瘩,心寒得直打啰嗦。
她看着他们的大王,强忍着紧张,故作戏谑地笑道:“你们这些人,心思怎么这么深呐?真的是叫人跟不上趟!我是真不敢,跟你们一起玩了!怕一不小心,就会误了你们的大事!”
“怕了吧?好好长大吧!怕是没有用的!只有你的心思,比别人更深;只有你想得比别人更远,你才能赢!懂吗?好吧,幸亏没有让你独当一面,去当一个大将军什么的。要不然,你带的兵没有被你给害死,你倒是自己先把自己给吓死了!不过,你这次的任务,不是将军级别的,却比将军级别的作用更为重要。你知道是什么任务吗?”
“你不是叫我,去协调运粮吗?”
“那只是一个借口。我真正的目的,是想把你派到那个老巫婆身边,帮我说说话!做一下统战工作!这个老巫婆,是好想我们华胥族,能够多出人才的!现在,你这个小丫头,这么地横空出世,一下子就露了这么一个大脸!这肯定是要把她给高兴坏了!所以,你去跟她说话,肯定能管用!”
“哪个老巫婆啊?”
“就是娲族的老掌门,我们龙、娲两家的老天牌呀!唉!这个老女人!她也烦我!我也烦她!我们两个,总是要死一个才好啊!”
“娲族的老族主啊?她不是对我们很好吗?她不是一直在帮助我们吗?”
“是啊,她是一直在帮助我们!那是因为呀,她认为她们娲族,是我们华胥族的正宗!她就是我们华胥族的老大!她帮助我们这些不成才的小弟小妹,是应该的嘛!同时,她对我们指手画脚、吆五喝六!那也是应该的!”
“呵呵!所以,你就对她不满?你的意思,是她该死?她肯定比你的年纪大噢!所以,要死的话,也应该是她先死才对!是吗?”
“问题是,她是没有那么容易死的!我倒是觉得,相对于她,我才是命不久矣呀!”
“别这么说!你是大王呀,这么说,多不吉利呀!到底,你们之间,有什么样的矛盾?让你们相隔这么远,还是这么的互不待见呢?”
“哼哼!这个呀,源远流长!说是路线之争、策略之争吧?它又更像是一个理念之争,一个文化之争!这里面反映的,是真正的一龙生九子,九子九个样啊!”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唉!我们,还是从我们的老祖宗说起吧!”
龙大王双手环抱,仰头遥望着天上的点点繁星,慢慢地说:
“你知道,我们是一个祖先传下来的,都是华胥氏的后人。可是,为什么他们是娲族,我们又是龙族呢?为什么他们崇拜蛙,我们崇拜龙呢?他们崇拜蛙,就是崇拜蛙的肚皮大,产子多。不过,你要知道,虽然他们崇拜蛙,但是,他们这个娲氏的名号,并不是青蛙的蛙,而是女娲的娲。这个名号,是怎么来的呢?娲的意思,是指女人用呙做饭。而女人用呙做饭,这里面有什么典故呢?这个典故就是,谁最先用呙做饭,谁就是农业生产的发明者。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陶器最初的制作目的,就是用来盛装种子的!很多人以为,陶器是因为烹调的需要,是因为我们的祖先为了要吃到煮熟的食物,才制造出来的。其实,不是那么回事。在地上挖一个洞,将兽皮铺于洞上,使其凹下可以盛水,再将食物放人水中,然后于旁边以火烧石,把烧热的石头不断地投入水里,直至水沸而食物熟。我们没有陶器的时候,是可以这么地吃上煮熟的食物的。试想,有这样的办法吃到熟食,还用得着劳神费力地去制作陶器吗?我们的祖先华胥氏,是了解了植物的生长习性,知道怎样培育植物的。可他们,为什么没有发展出农业呢?就是因为,他们没有办法储藏种子!这一年四季,水气不匀,种子没有妥善的保护,很容易受潮霉烂、或遭虫蛀。侥幸不烂也不遭虫蛀的,又难逃老鼠的光顾!如何保存种子,对于我们的祖先来说,是一道难以迈过的坎!最后,他们就发明了陶器。有了陶器的盛装,首先就避免了老鼠的光顾。然后,在陶器中放上可以防潮的东西,就能够解决种子霉烂和虫蛀的问题了。在长期的用火过程中,我们的祖先不难发现,土块经过火烧之后,就会变成石块。这是制作陶器的技术基础。有了这个技术基础,陶器实际上是不难制作出来的。关键是,他们为什么会有制作陶器的想法呢?相对于想吃熟食和想避免种子被老鼠吃掉,哪一种愿望更不可替代、更加能够刺激我们的祖先想方设法地要制作出陶器呢?由于吃熟食,并不是一定要使用陶器,所以,吃熟食对于制作陶器来说,并不会有太大的促进作用。而避免老鼠吃掉种子,是必须使用陶器的。虽然陶器的硬度不大,比不得自然的石头,然而,对付老鼠的牙齿,是绝对没有问题的!所以,为了对付老鼠的牙齿,我们的祖先,就必须尝试着烧制这种石头性的容器,并且一定要烧制成功!这种石头性的容器一旦烧制成功,植物的种子,就保存成功了。而伴随着种子的保存成功,伴随着农业生产的进行,我们也意外地改变了我们的生产与生活方式。男人们从事农业生产,女人们就用呙做饭。这就是说,这个娲,就是我们的祖先在农业生产诞生时刻的名号。所以,他们娲族,保持了这个名号,就是意味着他们继承了祖先的正统。而我们龙族失去了这个名号,就是所谓的‘不尊祖训’,就应该戴上一顶‘离经叛道’的帽子了。不过,他们也是太过于遵循祖训,太过于缺乏进取与创新的精神了吧?可以说,我们的祖先最初崇拜蛙,是因为山区里的土地狭小,不便于规模化操作,不是有力气就能够扩大生产的,所以,他们对于力气的渴求,就不是很强烈。可是,也不能因此而懒惰,因此而不思进取,因此而一直软弱下去吧?我们都在外面闯荡了几千年了,可他们还一直窝在那一片大山里,不肯出来!还自以为是,总以为我们做错了什么!而他们在那里坐井观天,就是对的!当初我爹要南下,他们就一次一次地阻拦!说什么杀伐太多,会遭天谴!可事实上,不是我们要杀别人,而是别人要杀我们。我们的每一次扩张,都是对人家上门挑衅的反弹!是人家先打了我们,我们反过来收拾了人家的!再说,这一年一年的,气温总是慢慢地下降!刚开始,我们东北,还是可以种水稻的!可现在呢,别说水稻,菽粟,都难以有个好的收成了!农业地,一年一年地缩小,畜牧地,一年一年地扩大!不想出路,我们的后代怎么活呀?他们在那里,站着说话不腰疼!总以为我们是喜欢折腾、喜欢争斗!打下河北之后,我爹就要迁都濮阳,他们又是一百个不赞成!说什么太过前出,容易遭到攻击!可是,你不前出,你怎么能够及时得到前方的消息?你怎么能够对敌人的行动有一个及时的应对呢?我爹死了,他们成了长辈了,这下就更加神气了!对我这个晚辈,他们还有什么说不出口的吗?不是想怎么扁就怎么扁吗?不是想怎么骂就怎么骂吗?当时的形势是,鸟族已经拿下了安徽,正在全力进攻河南!而如果河南也被他们拿下,那后果是什么?那是不是我们还得乖乖地退回到东北去?鸟族如果拿下河南,我们的河北还保得住吗?所以,我们必须以攻为守!可他们,一次一次地阻止,一次一次地训斥!又是‘太轻狂’,又是‘太不知轻重’,太怎么怎么地!如果你这次去,听到她问‘猴子’怎么怎么样,那你就不要问‘猴子’是谁。‘猴子’就是我!在她的眼中,我就是一只‘猴子’!一只只会耍小聪明,没有大智慧的猴子!大智慧只有她才有!我们勉强把鸟族人赶出了河南,准备迁都淮阳!她却要我们迁都洛阳!你说,迁都洛阳,我们还怎么靠前指挥?还怎么及时地得知敌人的动向?可他们就是一口咬定,我迁都淮阳,是想继续进攻安徽和山东!我们不想进攻安徽和山东,可如果人家要进攻我们呢?我们躲在洛阳那个死旮旯里,能够做出及时有效的应对吗?反过来说,如果我有能力,我进攻了安徽和山东,又怎么啦?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嘛!如果我能够一下子把那鸟族人给打趴下了,那我还用得着总是防守吗?他们没有和敌人面对,所以,总是认为天塌不下来。可如果哪一天,我们真的不行了,人家一下子打到她咸阳去了!我看她们还怎么地唧唧歪歪!”
龙大王自顾自说,显得满腹愤懑、义愤填膺。
可阿妲在一边听着,却忍不住暗暗地发笑。
她没有想到,这两个在她的眼里,都是至高无上、尊贵无比的人,竟然还互相给对方取了个外号,一个叫“老巫婆”,一个叫“猴子”。
本来,阿妲是认为自己的大王深谋远虑,足智多谋、不同凡响的,可是,她听着这个大王此番的抱怨,又觉得,人家老太婆送他的外号,没有错——他就是一只“猴子”。
不过,这只“猴子”,只能是老太婆眼中的“猴子”,其他任何人,恐怕都没有资格把他当成一只“猴子”看。
在阿妲的心目中,老太婆也应该是个不同凡响的高人,她反对大王,就一定有她反对大王的理由。不过,大王这边说得也有道理呀!
那么,他们之间,到底谁是谁非呢?这好像不是自己这个级别的人,能够判断得了的!
可是,大王现在还指望自己去搞统战工作,指望自己去说服那个老太婆支持他呢。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呀?
阿妲不可能拒绝大王的指派,可是,指望自己去完成这个任务,又是明显地不靠谱滴!
怎么办呢?
阿妲权当自己是局外人,在听大王说戏,又颇为入戏地说:
“现在是鸟族要进攻我们,我们是被迫迎战。这一回,老阿婆应该不会反对吧?”
“问题,不是她现在反对不反对,而是她习惯性地反对,她是为了反对而反对!这一点,对我们的干扰很大!”
“如果她是习惯性的反对,是为了反对而反对,那就是没有道理的!那我们不理她,不就完了吗?”
“可是,问题不是那么简单!问题是,我们龙族内部的有些人,脑袋是长在别人的身上的,自己没有脑子,别人说啥就是啥!这叫我们怎么扭成一股绳?怎么全力以赴地干大事?在这个多事之秋,我们想克艰克难、勉力前行,本来就不容易!可面对艰难,我们自己的身体又不扎实,老是出状况,这能行吗?”
“这个——”阿妲倒是觉得,大王的这个担忧,倒是对的。不论谁对谁错,问题是,如果意见不能统一,导致行动不能统一,那就是个大麻烦!那就根本不能干什么事儿!
她不无担忧地问道:“现在,我们的军队是统一的吗,不会有什么不同的意见吧?”
大王摇摇头,说:“军队倒是小问题。打仗,不是光靠军队。打仗打的是财力,打的是士气,打的是意志!而这些东西,不都是从军队出来的!它是从一个民族的精神意识中出来的!一个民族有了精神,有了清晰的战略目标,他的军队自然就强!没有这些东西,军队,就是一堆泥塑的金刚,看似强大,实则是一戳击破!”
“是呀,希望我们的精神意志,能够统一就好!”
“所以,这一次,你的任务就很重!前方有我,不论战局多么艰难,我都会坚持到底!而后方就靠你了!希望你能替我堵好老巫婆的那张嘴,不要让她再给我出什么幺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