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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
    “告诉李将军,冻伤一个士兵,比多备十车石炭的损失更大。”

    秦牧的指示清晰、具体,基于数据和经验,而非凭空想象。

    承旨连忙记录,心中暗叹秦国公心思缜密,于军务细节洞察入微。

    处理完公务,秦牧被召入宫中议事。

    御书房内,炭火烧得暖和,南宫景焱正与户部尚书商讨来年财政预算,见到秦牧,脸上露出笑容:“秦卿来了,正好。

    户部这边喊穷,说各处都要用钱,朕正头疼这银子该怎么分才算妥当。”

    若是以前,南宫景焱可能会直接问:

    “秦卿,你看这军费该占几成?漕运修缮该拨多少?”

    但如今,他只是将预算草案递给秦牧,道:

    “秦卿也看看,尤其是军费与边防开支这一块,枢密院可有更细致的考量?”

    秦牧接过,快速浏览。

    他没有立刻回答军费问题,而是先对整体预算框架发表了看法:“陛下,户部统筹全局,确属不易。

    臣以为,预算之要,在于分清缓急。

    如今北狄虽暂缓大规模攻势,但威胁未除,边防乃第一急务,关乎国本,所需款项必须优先确保,且需留有应对突发战事的余地。

    其次,乃漕运与黄河水患后续工程,关乎南北命脉与民生稳定,亦不可削减过度。

    至于宫内用度、各地行宫修缮等,在国库紧张之时,或可暂缓、削减。”

    他没有直接说军费要多少,而是确立了“边防优先”的原则,并将其他项目进行了排序,引导皇帝和户部在这个框架内去权衡。

    南宫景焱若有所思,看向户部尚书:“爱卿以为秦国公之言如何?”

    户部尚书沉吟道:“国公爷所言在理。

    只是……若边防与漕运所需皆要满足,则其他各部开支,恐需大幅削减,恐引来非议。”

    秦牧接口道:“尚书大人,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

    陛下初登大宝,内忧外患,正需集中力量办大事。

    若面面俱到,则力量分散,恐一事无成。

    可令各部自行陈情,说明其预算之必要性与紧迫性,由陛下与内阁最终裁定取舍。此过程本身,亦是对各部效率的一次考校。”

    他将一个简单的“分钱”问题,提升到了战略优先排序和行政考核的高度。

    南宫景焱眼中闪过赞赏之色,抚掌道:“善!就依秦卿之言!

    户部即刻按此思路,重新拟定预算草案,要求各部详细陈情,再由朕与阁部商议定夺。”

    议事完毕,户部尚书告退。南宫景焱留下秦牧,君臣二人对坐饮茶。

    “秦卿,”南宫景焱感慨道,“如今朕处理政务,时常想起卿昔日之建言。

    并非具体某条策略,而是那种纵观全局、抓住要害的思维方式。

    若非卿潜移默化,朕恐怕还在琐事中打转。”

    秦牧微微欠身:“陛下过誉了。陛下天纵英才,悟性极高,臣不过偶尽绵力。

    如今陛下已能独当一面,臣心甚安。”

    他的话语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和欣慰。

    南宫景焱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他放下茶盏,看着秦牧:“秦卿,朕观你近日,似乎……

    清减了些,可是政务太过繁重?若有需要,尽管告知朕,莫要强撑。”

    秦牧沉默片刻,望着窗外飘扬的雪花,轻声道:

    “谢陛下关怀。臣只是……偶尔会想起北境的雪。

    黑山村的雪,似乎比京城的,更干净,也更……自在。”

    他没有明说,但话语里那份对过往简单生活的怀念,已然流露。

    南宫景焱愣住了。

    他从未想过,这位帮他稳坐江山、智计百出的股肱之臣,内心竟藏着归隐之意。

    一股莫名的恐慌和失落瞬间攫住了他。

    他习惯了秦牧在身边,如同定海神针。

    他无法想象,若秦牧离开,这偌大朝堂,他还能与谁如此推心置腹,又有谁能在他迷茫时,给他如此清晰而关键的指引。

    “秦卿……”南宫景焱的声音有些干涩。

    “这朝廷,这江山,离不开你。朕……也离不开你。”

    秦牧转过头,看着年轻皇帝眼中真切的依赖与挽留,心中也是一软。

    他笑了笑,那笑容里有些复杂:“陛下,臣并非要立刻离去。

    只是人生在世,或许各有其志。

    臣愿辅佐陛下,奠定这景和盛世之基。

    待四海升平,朝局稳固,陛下身边贤臣良将如云之时,或许便是臣功成身退,回黑山做个富家翁,享受几日清闲之时了。”

    这是他第一次明确流露出隐退的念头,虽然那是一个模糊的、属于未来的愿景。

    南宫景焱看着他,久久没有说话。

    他明白了,秦牧去意已萌,只是出于责任和对他的情谊,才愿意继续留下。

    他不能强求,也无法强求。

    “朕……明白了。”南宫景焱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丝沉重。

    “在那一天到来之前,秦卿,还请为了这天下,为了朕,多多保重。

    朕……需要你。”

    “臣,遵旨。”秦牧躬身行礼。

    离开皇宫,走在被积雪覆盖的街道上,秦牧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

    他知道,自己的心已经有一部分留在了黑山村。

    但他也清楚,现在的他,还无法抽身而去。

    辅佐这位他亲眼看着成长起来的年轻皇帝,稳固这来之不易的局面,是他必须承担的责任,也是他对这个时代,最后的、也是最重要的承诺。

    他的角色,已然彻底转变。

    他不再是那个需要亲临一线、拔剑搏杀的将领,也不是那个需要事事为太子拿主意的谋臣。

    他是景和朝的基石,是年轻帝王的导师和最后依靠。

    他会在需要时提出关键建议,会在危机时挺身而出。

    但他更多地,是站在南宫景焱的身后,看着他独自面对风浪,看着他一步步成长为真正撑起这片江山的巨龙。

    而那份对黑山村的思念,则成了他内心深处最柔软的秘密,也是支撑他在波谲云诡的朝堂中,保持本心的一方净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