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长孙无忌看来,与高句丽之间,如果能够抓到机会,能够趁他病,要他命,实在是太合适不过了。
前隋与高句丽之间的三次战争,结果如何,这是有目共睹的。
因此,中原与高句丽之间,是有仇恨在的。
隋炀帝三征高句丽,关中家家挂白绫。
最终,耗尽国力,民怨沸腾,天下大乱,隋室倾覆。
虽然已经过去十几年,但是这个仇,要记下。
“高建武毕竟是朝廷册封的辽东郡王......”杜如晦沉吟一声。
杜如晦不提辽东郡王这四个字倒还好些。
辽东........郡王。
那辽东,是高句丽的吗?
武德年间,朝廷向高句丽要回了前隋时期的流民,贞观二年,大唐一统,高建武就立即献封域图表,称臣纳贡。
可贞观五年陛下下令收前隋军士遗骸的时候,高句丽可没有那么配合。
辽东郡王........
武德年间到贞观初年那阵子,这个辽东郡王,朝廷封的时候,有几分咬牙切齿在里头?
“有这个名义在,高建武请求和亲,在情理之中,既然是朝廷册封的辽东郡王,他那边遇到一些麻烦,朝廷倒也不能坐视不理了。”
“毕竟那个盖苏文,比高建武麻烦多了。”杜如晦继续说着。
“盖苏文跟高建武可以斗,但是,最好是斗的势均力敌。”
“不管是哪一方压倒了哪一方,最后掌控了整个高句丽,军政大权集于一身,对于大唐来说都不是好事。”
而一边的长孙无忌,则是在想着,大唐如何从这件事当中,占好处了。
毕竟辽东之地........
这是一桩心事。
“既然如此,要让大唐表明态度,也不是不可以。”长孙无忌抚须,思索着开口,眼中精光闪烁。
“他渴望的,大唐可以给,但是代价嘛,也是要有的。”
“在辽东地区,几处重镇,乌骨城、泊灼城等,要拿回来,另外,还要开放互市,互市边防,大唐要驻军。”
房玄龄一听,面露惊讶。
“司空所言,对大唐的确有好处,可是如此过分的条件,高建武,他能同意吗?”
长孙无忌笑了笑。
“眼下可不是他同不同意的问题。”
“眼见着要跟盖苏文彻底撕破脸皮了,这个时候,高建武急切的需要大唐的援助。”
“你说,他会不会同意?”
“毕竟,盖苏文要是赢了,高建武怕是要没命,高家的王权,就要落到盖苏文手里了。”
“两害相权,他会知道该怎么选。”
长孙无忌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倒也不用怕高建武不答应,鸡蛋不用放在一个篮子里,那个盖苏文,说不定也能接触一下。”
“不是真的要与他谈什么条件,只是让高建武知道,大唐的人,接触了盖苏文。”
“甚至,可以跟盖苏文谈条件,将来高句丽的内斗不管谁胜谁负,想要稳住局面,都离不开大唐的支持,这主动权嘛,便在咱们手中。”
房玄龄蹙眉。
“盖苏文此人,观其行事,桀骜强势,野心勃勃,未必会将我大唐放在眼里,与此人虚与委蛇,恐养虎为患。””
长孙无忌从容应道:“无妨。此策重在威慑高建武,令其就范。况且,话又说回来,如果说,将来高建武真的败亡于盖苏文之手……”
“那大唐,正好有了最正当不过的理由,发兵讨伐不臣!”
“毕竟,高建武是大唐册封的辽东郡王。权臣弑主,篡逆夺国,天朝岂能坐视?”
“咱们,这可就是师出有名了。这名,在大唐!”
最后一句话,长孙无忌说的掷地有声。
李世民一直静静地听着,此刻,他终于缓缓开口。
“如此,朕倒是要召见高句丽的使臣了。”李世民的脸上带了几分笑意。
房玄龄拱手说道:“陛下,在召见高句丽的使臣之时,可以先探探他们的口风,后续,就让臣去跟进这件事吧。”
长孙无忌拱手。
“陛下,后续的事情,倒不如让臣去跟进,听说朴满城为了高桓权的事情,正在长安城里四下走动,想要联络重臣,为他们说话。”
“臣倒是不介意,跟他们接触接触。”
长孙无忌的话说的婉约,但是意思很直白。
怕房玄龄抹不开面子,想要找人说话,还有什么比当朝司空,皇帝的大舅哥,分量更重呢?
更何况,要吓唬人了,他这个司空,更拿得出手一些。
论及与人周旋、施加压力、讨价还价,他自认比房玄龄更为擅长。
“好。”李世民点头应允,“既然如此,便有劳辅机了。”
他随即看向房玄龄。
“和亲的事情,做两手准备。”
“臣,遵旨。”长孙无忌与房玄龄一同躬身领命,彼此心照不宣。
三日后,两仪殿。
高句丽王世子高桓权,使臣朴满城身着正式的使臣礼服,在鸿胪寺官员的引导下,亦步亦趋地走入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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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接到宫中的诏令之后,朴满城心里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他最怕的便是此行长安,连皇帝的面都见不到。
好在,拜访过当朝国舅,司空长孙无忌后,事情迎来了转机。
宫中召见。
“外臣高句丽王世子高桓权。”
“使臣朴满城。”
“参见大唐皇帝陛下。”
两人依足礼数,大礼参拜,姿态放得极低。
“免礼。”李世民的声音从御座上传来,带着几分淡淡的疏离。
“谢陛下。”两人起身,垂首站立,不敢直视天颜。
短暂的沉默,却如同巨石压在高桓权和朴满城的心头。
“外臣奉我王之命,前来朝贡天朝,献上国书与贡礼,恭祝陛下圣体安康,大唐国运昌隆。”他示意随从将礼单与国书呈上。
内侍接过,转呈御前。
李世民只是略扫了一眼,便放在一旁,并未如往常般给予嘉许。
“辽东郡王有心了。”他淡淡地说了一句:“你们来长安,也有一段时日了,朕听闻,最近长安城里的一些传言,传的很热闹啊。”
朴满城额角霎时间沁出了汗水。
“陛下,外臣……外臣请罪,世子殿下年少无知,初至长安,被这帝都繁华所迷,行为偶有失检,做出有损使臣体统之事,惊扰圣听,外臣等教导无方,罪该万死!”
“万望陛下念在其年少,宽宥其罪!”
大唐皇帝提起这件事,让他们接下来想要求和亲的事情,便不好再说出口了。
李世民的目光似乎透过冕旒,落在了他们身上。
“哦?年少无知?”
“朕这里收到了不少朝臣的奏章,是御史台送上来的,自御史口中也得知,贵国世子在我长安平康坊,可是豪掷百金,风流快活得很啊。”
“不过,毕竟年轻人嘛。”李世民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你是年轻人,这件事,年轻人风流快活,不算什么要紧的事情,不过是私德有亏。
但是你要敢开口提和亲的事情,那“私德有亏”这种事,大唐不可能不介意。
只能说,不成为大唐的驸马,哪怕你们整个使节团都泡在平康坊里都没关系。
但是,想要成为大唐的驸马,此等行径,不行。
朴满连忙开口,试图挽回一些。
“陛下明鉴!世子行为固然有亏,然我高句丽上下,对大唐的忠心天日可表!我王一直谨守臣节,夙夜不敢忘陛下册封‘辽东郡王’之恩德。”
李世民应声。
“嗯,恪守臣子本分。”
“这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
“难道,需要朕特意下诏夸赞他一番不成?”
“这........”朴满城语塞。
朴满城直接跪在了地上,叩首。
“陛下,实不相瞒,如今高句丽国内……国内偶有宵小作乱,权臣跋扈,我王处境维艰,全赖陛下天威震慑,方能保境安民。
我王派世子前来,亦是希望能得陛下垂怜,稳固国本,永为大唐屏藩啊!”
眼见着事情快要没有回转的余地了,朴满城也豁出去了,用最低的姿态,道明了如今辽东郡王的困境。
李世民闻言,沉默了片刻。
果然,不到一定的地步,使者的话,也不会全透漏出来。
百骑司的存在,实在是太必要了。
“高建武既为朕所册封之辽东郡王,若果真遭遇逼迫,朕,自然不会完全坐视不理。”
“可是如今,说到底,也只是你们自家的事情,辽东郡王,难道连自家的事情都料理不明白吗?”
“若事事皆需朕亲自出手,朕要这辽东郡王,何用?”
朴满伏在地上,额头紧紧贴着冰冷光滑的金砖,大脑飞速运转,搜肠刮肚地寻找着合适的言辞。
“陛下……陛下明鉴!”
朴满城的声音带着哭腔,是三分真实惶恐,七分刻意表演,“非是我王无能,实是那渊贼……”
“放肆!!!”话音未落,御座之上猛然传来一声雷霆般的怒喝!
李世民眸光如刀,瞬间将朴满后面的话硬生生吓了回去!
高桓权和朴满城两人愣住了,大脑一片空白。
他们不明白为何大唐皇帝会突然发如此大的火。
李世民身边的王德目光冰冷,直视着两人。
“你们何等身份,竟敢不避太上皇名讳!”
太上皇尊讳!!
自己刚才说什么了?
渊贼........
竟然触犯了大唐太上皇的名讳!
不可饶恕的大不敬之罪!
“臣……臣万死!臣万死啊!”朴满吓得魂飞魄散,再也顾不得其他,只剩下最本能的恐惧,他猛地以头抢地,砰砰作响。
高桓权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威势和罪名吓得几乎瘫软,跟着伏在地上,浑身抖如筛糠,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头也不敢抬一下。
今日见到大唐的皇帝,高桓权心里才有了清楚的认知。
这里不是他可以肆意妄为的高句丽,眼前的人是掌握着生杀予夺大权的天可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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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高句丽,他们高家,竟已经被渊盖苏文逼迫到了如今这般地步。
难怪.......
整个两仪殿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只剩下朴满磕头和高桓权粗重恐惧的喘息声。
“看来,尔等不仅治家无方,连基本的臣子礼数,都需朕来亲自教导。”
“臣……臣等知罪!恳请陛下恕罪!”朴满城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音。
“罢了。”李世民似乎厌倦地摆了摆手,“念在尔等是番邦使者,不通上国礼数,此次朕姑且饶恕尔等不敬之罪。”
“谢陛下天恩!谢陛下天恩!”两人如蒙大赦,磕头不止。
“但是,”李世民话锋一转,“若再有下次,定不轻饶!”
“退下吧。”李世民挥了挥手。
“陛下.......”朴满城直起身子,他还有话没有说完,今日觐见,要禀报的事情没有后续,和亲的事情还没有说出口.......
“回去,好好学学何为‘规矩’,何为‘臣节’吧。退下。”
李世民不再给他们任何辩解或恳求的机会,直接逐客!
“外臣……遵旨。”朴满和高桓权两人面如死灰,心灰意冷的退出了两仪殿。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李世民垂眸,随即,对着身边的王德吩咐。
“去见司空,告诉他这边的情况,让他酌情,与高句丽的使节继续接触吧。”
“是。”王德躬身应声。
皇帝的口谕送到司空府,长孙无忌闻言,抚须一笑,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精明。
妙极了。
回到书房,再次盯着墙上挂着的辽东舆图仔细查看。
来到桌案边,开始拟定清单。
城镇,互市,比起原先,条款更加苛责。
有来有往,才叫谈。
谁让他们自己犯蠢,在两仪殿里当着陛下的面都敢不避太上皇尊讳呢?
就这一条罪名,整个使节团都抓起来杀了都不为过。
渊贼?
啧,这小嘴儿,真是能说会道的。
长孙无忌并不着急,他要让恐惧和焦虑在朴满和高桓权心中再多发酵一会儿。
这样,救命稻草才显得弥足珍贵。
朴满城等不及了。
先前与长孙无忌接触下来,觉得以长孙无忌的身份地位,能够帮助到他们。
因而,出宫回到鸿胪驿馆之后,再次想起了长孙无忌,着人准备了厚礼,到司空府拜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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