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点点透明的翠绿跃上山,一轮红色仍在山下飘举,渐渐地,太阳冲破了地平线的缠/绕,一跃上山顶,座座山/峰沐浴着粉红的色彩。
本该有好心情,可是卫善一起床,心情就沉入黑夜,他那把雷风用生命换来的断刀不见了,他最大的力量来自于刀,失去了刀意味着他只能坐以待毙,只能任人宰割了。
这对他而言,无疑是一件关乎生命的大事。这样的事件再次发生,第一次失刀是李仪所盗,这次又是什么原因所致?
他走出小屋,试图查找线索,发现那只母猿不见了,那只公猿跑到卫善面前,跪地祷拜,泪流满面。
“对于刀的失踪,它似乎知道什么?”卫善自言自语。
谷神也跑到卫善面前,闻声吃了一惊:“会不会是有人行窃?”
“嘿嘿,你的神刀在我的手里,你的贱命也在我手里,刀神没有了刀就是刀鬼,人人得而诛之。”
一朝廷军官模样的人领着一小队士兵从屋后绕了出来,包围了卫善和谷神。
卫善认出了那军官是李仪,他手里正拿着卫善的失去的刀把/玩着,证明这次窃刀的人又是他。
李仪得意洋洋:“你一定会奇怪,在金山寺外,我为什么没有死?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李某自是沧海中的巨龙,怎会无谓牺牲?谁笑到最后,谁就笑得最好,我一定是笑到最后的赢家。”
卫善平静地说:“我早就知道,我杀死站在温国公身边的那人是你的替身,你从前向我大谈江州奇人的时候,谈到唯美帮的整容师杨千变。我想:你怎么会不好好利用这样的机会呢?你一定收买了一名死党,让杨千变把他整容成你的狗模狗样,不过没有骗过我的眼神,只是骗过了你的温国公而已。”
“哦,你当时就看出来了?”
“你的替身与你形似而意不似,你独特的圆滑、阴险和狡诈,天下没人能模仿,我在他面前揭穿你种种阴谋的时候,他目瞪口呆,茫然无识,沉默以对,就凭这点,我就知道他是你的替身,请你以后不要我面前耍小聪明,这只会让你更像小丑。”
“我敢说,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的刀又如何归我所有了呢?正是因为拿到你的刀,我才也毫无惧色地站在你面前,敢来轻易取你性命,这难道不是大聪明?”
卫善说不出话来,李仪说得没错,他没有了刀,便成了李仪砧板上的鱼肉,任他宰割了,李仪到底使用了什么手段?卫善委实难知。
李仪把刀向天举了举,指着卫善身边的那只公猿:“是那只畜生的情妇帮了我的大忙!”
那只公猿一听,若有所悟,它扑通一声,跪在卫善和谷神面前,磕了几下头,它似乎在诉说自己看护不周,意让母猿背叛了主人,不一会儿,它长啸一声,扑入深山,大概是找母猿算帐去了。
谷神恍然大悟:“一定是你叫街上那老妇伪装可怜,把公猿卖给我,你再利用母猿来勾引它,最后,你支使母猿帮你窃刀。”
李仪放声大笑:“你们怎么就不好好想一想,这世上哪有如此聪明的猿猴?它们是天下第一驯兽师马俊经过多年训练出来的灵兽,每一只价值连城。”
大凡自作聪明的人总喜欢炫耀,尤其是面对自己的对手没有还手之力的时候,似乎不炫耀完自己的聪明就觉得没意思,所以李仪并不急于动手,他需要自己的对手输得心服口服。
李仪提高了嗓门:“我的计划的第一步是找马俊购买了一只公猿,再托街上那可怜的老妇卖给你们。
“第二步,我再买了一只母猿,照着《训兽千法秘笈》上提示的条件反射心理术,反复调教它如何窃刀。
“第三步,我让它接近公猿,公猿好色,它们很快成了夫妻,今天凌晨,趁你们睡得正熟,我用哨声召唤母猿,把以前教给它的动作重复了一遍,它一进屋,就拿着一把断刀出来了,找我领了香/蕉,此刻不知躲到哪里享受美味去了,哈哈哈,禽/兽为了几只香/蕉就出卖了信义……”
谷神又羞又怒,一头青发在金色的阳光里几欲被怒火点燃,一根根青丝飘动,像怒狮的长鬃。
她指着李仪:“畜生,你为什么屡屡加害你的义兄?”
李仪挥刀一指:“义兄,对不起,请原谅,丞相叫我来取你首级。”
“丞相,不是温国公?”卫善疑惑。
李仪愤然说:“都怪你杀了乌里哈,他死后,其弟乌赫代兄坐镇江州,乌赫比乌里哈更厉害,向完颜兀术请缨出战,扬言一定要攻克京城,皇上惶恐,昭令温国公回京,丞相向皇上上奏,称温国公有反心,皇上一怒,软禁了温国公。”
他一会儿又由愤怒转为欣喜:“丞相英明,治国有方,他殚精竭力与金邦周旋,为议和日夜操劳,终于缓和了局面,丞相答应捉拿杀害乌里哈的凶手,委我以缉凶全权,我离开京城,到江州运筹帷幄数月,今日计划方告成功。”
卫善说:“你背叛了旧主温国公,投靠了新主丞相,万一丞相倒台了,温国公又上台了,你是不是再背叛丞相,投靠温国公呢?”
李仪揶揄说:“温国公不正是你的旧主吗?你对他何其奴颜媚骨,不然,他也不会封你为侍卫总管。”
“不,我从前只是忠于他,并没有奴颜媚骨,我是一直被他和你二人蒙蔽。”卫善说。
李仪说:“你刚才不是说我只会耍小聪明吗?你那么聪明,怎么会被蒙在鼓里十多年呢?”
卫善痛心痛恨:“当年,温国公见我在擂台上技压群雄,想利用我保护他一生一世,他先支使黑莲教恶徒在刀上涂毒,将我毒倒,他再派人巫告霍金,将他逐出江州,使他无法兑现与我签定的契约。
“做完坏事,温国公再来做好事,他派人杀了黑莲教恶徒和霍金,好叫我对他感恩戴德一生。
“他知道我性情耿直刚烈,不会支持他与金邦暗中勾结的举措,十年前,我第一次追杀乌里哈,就是他派人放暗箭将我射落马下,然后叫一帮黑莲教恶徒砍断我的右手。
“事实上,他完全可以将我一杀了之,但他又不想放弃我,毕竟,没有人像我一样对他那样忠心耿耿。断臂后,我改用左手使断刀,依旧可以像从前一样保护他,他很高兴,就一直用两种方法对待我:一方面他始终不杀死我,另一方面又一直暗中阻止我抗金。
“为了达到他的目的,他就派出他在京城培养的得意门生长期潜伏在我身边,阻止我一切不利于金邦的行为。”
李仪说:“我知道,你想说的长期潜伏你身边的人就是我,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事情的呢?”
卫善吐了一口浊气:“如果不是温国公派你去暗中指挥王府侍卫火烧江州的城门,我也许还没有清醒,正因为你们的罪恶昭彰,让我把十多年来的事情稍一思考,你和温国公便破绽百出,所以我略略一查,一切都大白于天下了。”
说着,卫善哼了哼鼻子,瞪眼逼视着李仪:“你十年前来到我身边,自称在京城行侠仗义,刑部尚书的公子当街强暴良家女子,后来被你给杀了,其实这只是你移花接木的笑话。”
李仪正好笑了。
卫善说:“江州陷落后,我曾飞鸽传书给京城的朋友打听,据京城传来的消息,刑部尚书是有一花花公子,他当街强暴良家女子时,被崆峒派神鞭王温金龙一鞭锁住咽喉,像钓鱼一样被带飞到半空,落下来摔死,你把温金龙的侠行栽到自己头上,还编出一段令人荡气回肠的故事。”
李仪傲慢地说:“不管白猫黑猫,能捉到老鼠就是好猫,不管白话黑话,能让人相信就是好话,毕竟你相信我的话有这么多年,这就是我的成功。”
“伪善者的成功就是用诚信包装欺诈。你和温国公共一副嘴脸。”卫善说。
李仪用刀指着卫善和谷神:“你们不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苟合偷欢,奸夫淫妇也谈诚信,脸皮到底有多厚?”
“你说什么?”卫善分辨:“我们情同兄妹,相敬如宾,并非夫妻,无有床第之事。”
谷神说:“我们同处一室,但卫大哥总是睡在门口,守护大门,却让我睡在床上。”
李仪几乎掩耳拒听,对谷神说:“谁相信这样的假话?你什么时候真实过?我派人袭击铸刀堂的时候,你撒出一把暗器杀伤我的人马,我才知道你是铸刀堂真正的主人,你苟且偷生,为自己找了两名替身,用替身掩盖自己的真实身份,这不是欺诈是什么?既是欺诈,又何谈诚信?江湖上为什么没有诚信,都是被你们这种口口声声诚信诚信的人破坏了。”
谷神被揭穿了创伤,面红耳赤,又生罪恶感,她几乎痛不欲生,带着哭腔:“我承认自己不够光明磊落,对不起死去的两位徒儿,我要自刎谢罪。”
“那还等什么?现在就可以自刎了,快快动手,免得玷污了诚信二字。”李仪说。
“要死也是你先死。”谷神说:“是你派人杀害了我的好徒儿,我决不能让你逍遥法外?”
卫善大声斥责:“义弟,你不也找了替身吗?你怎么不自杀?”
李仪反驳:“子曰:厌恶不仁,其为仁也。你们找替身,是欺瞒天下,可谓不仁;我找替身,是为了保护自己,好方便铲除不仁,可谓大仁。”
“你暗中指挥放火烧城门,引金兵入城烧杀淫掠,这又算什么?”卫善质问。
“这就是诚信。”李仪大声宣布:“温国公代表了皇上,皇上代表了天下,我忠于温国公的命令放火烧城门,这就是对皇上尽忠,也就是对天下人尽忠,忠就是诚信。”
卫善毫不相让:“温国公或许能代表皇上,但皇上并不能代表天下,孟子有言:君视臣如草芥,则臣视君如寇仇。进一步说,皇上视百姓如草芥,则百姓视皇上如寇仇,皇上成了臣民眼里的寇仇,如何能代表天下?你忠于昏暴之君,则是对天下人不忠,你再敢自命为诚信,上天打雷劈死你。”
谷神说:“温国公现在遭软禁了,你并不忠于他了,对你来说,有奶就是娘,一头母猪给你奶喝,你就忠于它,认它作娘。这或许可以解释你的诚信。”
李仪并不示弱,晃了晃手中的刀,露出脸上的狞恶:“诚信是胜利者的颂歌,不是失败者用嘴唱出来的高调,江湖上的诚信用刀剑来衡量,刀剑才是硬道理。”
他呼出一口气,吹得刀口嗡嗡轻鸣,他手中有了刀,就有了自信,何况对手已被他剥夺了武器,好胜心强的他既要在武力上优胜,也要在语言上超强,他喜欢在杀人前寻找语言表达上的强势和快/感。
那么失去了断刀的卫善如何应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