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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臂断刀之十二:雾与太阳
    光明峰顶,盘踞着着一株株奇松,清晨,一层层迷雾散尽,太阳张开血红的翅膀飞来。

    峰峦不甚高岸,峰峦之上,铺开一片平旷之地,适宜百人聚斗,峰峦之下,泊着一湾海水,远海深邃,近海浅显,露出几尊暗礁的轮廓。

    两个稻草人站在峰顶上,它们之间相距两三尺,稻草上横卧一人,那人把身子横架在两个稻草人的头顶,似睡非睡。

    那人是谁?

    是卫善!

    卫善睡在稻草人上思考一场比武的策略。

    谁与他比武?说来可笑,提出比武的人竟是李仪。卫善原以为他已死在自己的暗器之下,不知道什么原因他又活了过来,并送来一封相约单打独斗的战书。

    在武功上,李仪不是卫善的对手,他提出生死决战,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要不要赴约?赴约是中圈套,但不赴约,这小人会设置更多的圈套,反正躲不了,不如爽快赴约,更何况,君子怎能失信于小人?所以卫善就睡在稻草人上等待李仪了。

    李仪出其不意地登上了峰顶,攻其不备地劈头盖脸就是一句:“你扎了稻草人,并且睡在上面,全然大失体统,待人无礼之极。”

    卫善从稻草人上跳了下来:“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鸡叫三遍,残月西沉,我就为你踏霜而来,只因太早了,就在稻草人上睡一会儿,也是急切等待你的到来,可谓有礼,亦不失体统啊。”

    李仪阴沉着脸,拱了拱手:“我以为你失信不来,就来晚了一点,既然你来得早,那就预祝你早死早安心。”

    “子曰:与朋友交,言而有信。”卫善脸色和平,语气平淡:“我从前把你当义弟,从不曾失信于你,现在你把我当成敌人,我仍把你当作朋友,怎会失信于你。”

    李仪板着面孔:“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言而无信乎,传而不习乎?你却破坏这样的忠信之道,把麦粒变成了涂毒的暗器,实在有违公平公正公开的用武原则,你的麦子还能代表拙诚吗?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卫善说:“如果要别人诚信,自己首先诚信。你背叛了诚信,就是背叛了自己。你背叛了自己,就没人尊重你,你偷窃我的宝刀,扬言要取我的首级,我只好用你的手段来教训你。对付欺诈所用的机巧也是诚信。”

    “你的麦子代表的是阴险、狡诈和恶毒,如此也就罢了,你偏偏喜欢鼓吹诚信,我遇见你是小巫见大巫,所以上当。幸亏上苍垂怜我,让我在你的麦子下尚存一丝活气,更幸喜温国公在朝中东山再起,重获皇上信任,他感念我对他忠心一片在玉壶,派人把我从死人堆里翻找出来,派御医给我解毒,抢救我六六三十六天,我才算六六大顺了。”

    李仪自述复活的经历,在自我标榜中把诗句“冰心一片在玉壶”改成了“忠心一片在玉壶”。

    卫善说:“温国公得势,早在我的意料中,你离开丞相,改投温国公也在我的意料中,如果温国公又失势,你又会背叛他,这一点不奇怪。你只忠于利,不忠于人,你的主子在起起落落,你自然就反复无常。你在战书上写明与我比武,你会公平公正公开与我一决生死吗?”

    李仪说:“江湖水起起落落,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只有随机应变才能适应江湖,无常就是正常,适者生存,不适者亡,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一切好听的言词都出自胜利者之口,你在江湖上生存唯艰,什么都不必谈了。”

    “子曰:道不同,不相为谋。君子不与小人言,我们早该作一个了断了,还是比刀吧。”卫善亮了亮刀。

    “我正是为比刀而来,君子视死如归,死得其所,小人贪生怕死,不得好死。”李仪抽出了腰间的佩刀。

    太阳升上了峰顶,射出万道光芒,透过奇松的茂密绿针,洒在两人站立的这片峰峦间几十丈见方的平地上。

    卫善亮刀,四射的刀光令人生寒,悬崖边的一株奇松被刀光刺激得颤栗。

    阴风敛翅躲避在松枝间。

    一只孤雁飞过峰顶,被刀锋四周散出来的杀气吓得噰地惊叫一声,飞逃得转瞬不见踪影。

    天地之间,凝固着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寂静。

    “手中的刀只能宰牛屠羊,心中的刀才能杀人。”李仪说:“我只跟你比试心刀。”

    “什么是心刀?”

    “你手中有刀又如何,你武功再高又如何?你的心不能像刀一样狠,你永远都是失败者,温国公手无寸铁,不仅叫人砍断了你的右手,把你变成丑陋的残废,还让你对他感恩戴德,这就是心刀。”

    “武林比武,一刀一剑,认认真真,老老实实,看来与你比武是比试谁更无真无信了,你倒是提醒了我,我要小心提防你了。”

    “你提防得了吗?你能看穿第一和第二层甚至第三层云雾,却永远不知第四和第五层云雾后面是什么?”李仪无比自信地狂言。

    卫善同样自信:“云雾后面是太阳。”

    “云雾后面是深渊。”李仪大喝一声。

    喝声中,李仪一刀刺出,怪刀迎着阳光一闪,阳光照见了刀身边缘发黑,显然刀身淬过剧毒。

    卫善左手递出了断刀,他的手指暴凸着骨节,拇指按在刀柄上,食指横架在刀柄之下,中指居于刀柄中部,他紧紧握刀,朝李仪的毒刀一格后再一劈,快如闪电,猛如奔雷。

    一招之下,李仪的头颅向上飞起,轰地一声,撞破了万里长空,太阳掉落下来,在峰岩上跌得粉碎。那颗头颅随后从悬崖边的奇松上坠入海水里,溅起红蓝交织的万丈巨澜。

    不,不,不是这样!

    李仪摇了摇头,意识清醒过来,他虽然多次看见卫善出手,但与他交手却是第一次,一见他握刀和出手的姿式,就因恐惧而产生如此可怕的幻觉。

    他的头颅正长在颈项上,其实,那一刀嗡嗡低鸣,像龙的轻啸,从脸庞一侧斜擦过去,仅差半粒小米的间距就削去了半边脸,好险,好险!

    卫善的断刀刚刚使出一招,第二招未出,正喘着粗气,刀身在阳光里飞炸着寒光,比阳光更刺眼一百倍,这已足使李仪第二次产生错觉。

    李仪不等卫善的第二招使出,迅速掏出一把石灰,蓬!朝卫善的正面撒过去。几乎与此同时,他一抖衣袖,飞出一把夺命银针。

    卫善立即抛出手中刀,用手去遮眼,避免石灰进入双眼里,但为时已晚,他的双眼被石灰毒瞎了,身体被银针扎成了刺猬,痛苦地倒在悬崖边,身体抽搐着,只差半寸就坠落悬崖。

    不,不,不是这样!

    李仪第二次产生了幻觉,睁大眼睛,分明看见一把石灰撒开,石灰弥漫在光明峰顶,仅仅毒死了在半空飞行的几只甲虫和地上一群觅食的蚂蚁,叮叮当当的银针被吸在卫善的刀身上,而卫善的双眼蒙上了透明的薄膜,这使他视石灰如无物,从容应战。

    薄膜从哪里来?他什么时候把它蒙在双眼上,令人匪夷所思。

    卫善胸有成竹地说:“近山知鸟音,近水知鱼性。跟你相处那么久,岂能不知你有什么毒招?我早有防范,你尽管撒出你的第四和第五层云雾。”

    言未讫,他把刀一翻,把李仪撒出去的银针反弹回来。

    李仪纵身窜起,银针从脚底下飞过,他在半空中连翻九朵筋斗云,掠到悬崖边的一株奇松上,坐在松巅上翘起二郎腿发出笑声。

    哄地一声,松树叶丛里飞出至少四百只吸血蝙蝠,树底爬出密密麻麻的蜈蚣、毒蛇、蝎子、壁虎、蟾蜍。

    五毒俱全,加上吸血蝙蝠,交织成一张毒气腾腾的天罗地网。

    卫善一边急弹而起,飞腾而上,一边挥舞断刀,刀光纵横,交织成一片刀网,撒向凌空飞来的蝙蝠。

    蝙蝠纷纷折翅断首,落满一地,恰好成了五种毒物的美食。

    卫善的身子借助轻功,向那株奇松飞纵而去,不料,奇松里撒出一张大网,罩向卫善。

    说时迟,那时快,那两个稻草人飞奔而至,它们举起手臂,四只手掌撑起了那张大网。

    卫善落在树底,手牵着两根绳子,操纵着两个稻草人。

    稻草人并不是稻草扎成的人。

    它们的主要结构是人形木偶,外面穿上了稻草衣,木偶活动能力很强,被主人的绳子操纵,是十分灵巧的傀儡。

    卫善躲过了那张大网后,刷刷刷,狂刀乱舞,松树的繁枝茂叶被斩光削尽,但松树的上下前后皆不见李仪的踪影。

    李仪逃到哪里去了?

    一道黑影一闪。

    一只黑桶向卫善飞滚而来。

    卫善断定李仪躲在黑桶里,当黑桶滚到跟前,他一刀砍去,呯地一声,刀砍在黑桶的边缘溅起火星。

    黑桶异常坚/硬,它的全身包裹着几寸厚的玄铁,里面是木质结构,这样的结构保证黑桶又轻又坚。

    李仪的确躲在黑桶里面,他能攻能守。

    黑桶就在卫善的身边,黑桶无声地打开一道缝隙,从中飞快刺出一刀,嚓地一声,卫善中刀,倒在地上,鲜血四流,浸没全身,并且越流越远。

    那些蜈蚣、毒蛇、蝎子、壁虎、蟾蜍闻到了血腥味,掉转头来,往回爬行,爬到一大摊血腥前,津津有味地吸食,反而不过来噬咬卫善的身体。

    李仪掀开黑桶盖,从桶里爬了出来,狂笑:“温国公有令,叫我斩下你的头颅,我的绝招还没派上用场呢?你就抛下我独上黄泉路了,我还真想跟你过两招!”

    得意尚早,话犹未了,李仪就目瞪口呆了。

    只见卫善从地上一跃而起,他并没有中刀!他是诈死,他的外衣后面挂着一袋羊血,血袋被刺破了,挡住了他的身子,李仪的刀并未伤及他。

    一股羊血的浓烈的腥膻味飘来。

    李仪感到一阵愤怒和紧张,精明地跳到悬崖边,等待最后的时机。

    卫善拚尽全力一跃,向悬崖边飞掠,同时破空一刀平刺而来,划得空气哗哗向两边纷纷分开,刀风撼动着奇松,松针一阵嚓嚓响动,阳光熄灭了一下。

    李仪反应极其灵敏,他翻身向后一跃,身子在坠崖的同时,双脚猛然往悬崖边缘一蹬。

    轰隆,事先埋在悬崖边的霹雳弹被引爆了,一声巨响惊天动地。

    光明峰顶被炸得粉碎。

    光明峰顶的阳光消逝了,断峰残岩腾起一片灰白的石尘,弥漫了天空。

    乱石穿空,再纷纷坠落海水里,溅起几丈高的浪花。

    不知两具血肉之躯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