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联部这学期要重新开张,他得先去报道。
还没等推门进去,就听屋里沈飞尥蹶子似的发飙:
“不去!你乐意去你去,我反正是不去!”
“爱谁去谁去!”
“你愿意听他白话,你就听,我反正是不听!”
“谁爱听谁听。”
陈露阳脚步一顿。
这人又抽什么风了这是?
接着,就听文艺部部长的声音从屋里响起。
“唉呀,去吧,你搁哪坐不是坐?你就听他讲两句能咋的!”
“上半学期,学生会开大会,你就去了一次。”
“每次点名外联部,你们都缺席。”
“下半学期要是还这样,你不怕王老师给你拿下去?”
不说还好,一说这话沈飞更来气了!
“给我拿下去正好!我早不想干了。”
“我这一个外联部,天天四处求人,又联系这又联系那的,每次活动里里外外不是咱俩最忙?!”
声音落下,屋子里沉默片刻。
文艺部部长也忍不住骂出声:“你要说这话,那我可忍不住了。”
“你说说我去年给咱们学生会干了多少活?!结果好事的时候,表扬表扬没有我的。”
“结果就因为去年我们张贴标语晚了两天,他当那么多人面批评我们。”
沈飞恨铁不成钢:“要我说你就是该!”
“我他妈都跟你说了,别去别去!你非去!”
“你去了,他不收拾你收拾谁!”
“全学校都知道当年咱仨竞学生会主席,论成绩论能力,咱俩哪哪不比他强!”
“结果可倒好,他就因为写了一个学报上的文章,被推到市里座谈会露了一回脸,主席位置就给他了?!”
“这到底是选主席还是选写材料的?!”
沈飞骂完,文艺部部长也跟着拍桌子,嗓门比他还高:
“就是!”
“当初咱仨明明是旗鼓相当的竞争对手,凭啥最后就他上位?!”
“别的不说,咱俩谁没办过活动?“
“迎新晚会、诗歌朗诵、辩论赛、校运会,哪一次不是咱俩累死累活撑起来的?!”
“他倒好,就会窝在屋里写稿子,写一篇东西上了个市里的座谈会,就被捧成宝了。”
“这要是比谁能写材料,那干脆直接让系里当书记的老师来当学生会主席得了!”
陈露阳小眉头微微一皱!
这故事情节,怎么好像刚刚在哪听过呢?
“不去了!爱谁去谁去,我也不去了!”
文艺部部长越说越气,最后劝人的直接变成了撂挑子的。
“反正明年大四,这个文艺部部长也得交出去,爱谁干谁干!”
听着屋里的火药味淡淡消散了点,陈露阳正准备敲门进屋,就听文艺部部长道:
“你回头有机会跟陈露阳说说,让他注意点。”
嗯?
陈露阳推门的手一顿。
沈飞疑惑的声音传来:“我们小陈咋了?他注意啥?”
文艺部部长没好气道:“还能注意谁?!当然是注意罗天!”
“昨天陈露阳开车进校园,帮我们运东西被罗天看见了,要不是我帮着遮过去,没准他就要给陈露阳个处分,说他私自开车进校园。”
沈飞直接骂出声:“我看就是给他闲的!”
“他一天天的不好好研究老母鸡下蛋,倒琢磨起管谁骑车谁走路的屁事儿了。”
“小陈开车进来怎么了?!”
“那是为了帮我们外联部运东西!”
“要是罗天回头敢拿这个说事,我就去找王老师,现在学校又是妇女节又是五四的,一个接一个的活动等着人干。”
“我们外联部为了支持完成学校活动,能弄来一辆小汽车做配合,换别人谁有这本事!!!”
三言两语,直接就把小汽车从“学生违规”变成了“部门资源”。
这年头,小汽车可是稀罕物。
全校几千号人,能摸方向盘的都没几个,更别提谁能调来整车进校园。
陈露阳目光深邃了!
真是不枉费自己平时给沈飞干活。
一有事,他是真上啊!!
“哐”一下的推开门。
陈露阳在沈飞和文艺部部长吓的嗷一下跳起来的场景中,缓缓走进办公室。
一边走,一边豪迈大气道:
“沈哥你放心!只要咱们需要车,我马上就让人开来,二话没有!”
沈飞压根顾不上感动,他摸着疯狂跳动的小心脏,声音里还带着颤:
“你进门怎么不敲门呢!”
“这给我吓的……心脏差点没跳出来。”
文艺部部长也是心有余悸,瞪着眼骂骂咧咧:“可不是!我还以为是罗天进来了。”
好家伙……
没有什么比背后说人坏话的时候,门被一下推开,更让人魂飞魄散的事了!
“罗天是谁啊?”陈露阳忍不住开口。
“学生会主席。”沈飞翻了一个大白眼,没好气道:
“不过也干不了几天了,这学期干完他就得退!”
“对!”文艺部部长接茬,酸溜溜道:
“直接退长还员!”
噫……
陈露阳服了。
这俩人是真够酸的了。
连“退长还员”这么恶毒的词语都说出来了。
就在他要开口的时候,就听见敲门声“咚咚咚”响起。
接着,一个女生推门走了进来,开口就道:
“今晚学生会开会,不要迟到。”
说完也没等回应,就转身出了门,听见敲下一间办公室门的声音,似乎正挨个屋通知。
“爱谁去谁去!”
沈飞惯常的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正说着,办公室门被推开。
马铁丽领着小中文走了进来。
小中文的怀里抱着一大堆稿纸、挂历和笔记本,都是刚刚从校团委仓库领回来的新学期办公用品。
刚进门,马铁丽就哪壶不开提哪壶的道:
“刚刚我看见范丽蓉挨屋通知今晚学的生会开会了。”
“嗯。”沈飞出于礼貌,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听见了。
“行,那你们忙吧,我走了。”文艺部部长见回来人,很识相的起身离开。
马铁丽回到自己的办公桌,掏出小镜子照了照,开口道:
“真别说,今年学校发的东西还挺好,稿纸、挂历这些倒常见,可连彩封的硬壳笔记本都发了,我以前可从来没见过。”
“晚上咱们是一起去还是谁先去谁占座?”
沈飞一副要死不死的德行:“去哪?”
马铁丽道:“当然是学生会开会啊!刚刚范丽蓉不是通知了吗?”
沈飞咳嗽一声:“我宣布,今晚咱们外联部有活动,全体请假。”
嗯?!
马铁丽和小中文四只眼睛齐刷刷看向沈飞。
“啥活动?”
沈飞端起茶缸子喝了口水:“啥活动还没想好,到时候再说。”
马铁丽登时一个白眼就翻了过去。
“爱啥活动啥活动,我今晚要去学生会开会!”
嘿?!
沈飞翘起的二郎腿儿“歘”地放下了。
“铁丽,你怎么还往那凑呢!”
马铁丽哼了一声:“还我怎么往那凑,那我自从加入这个外联部,学生会的会几乎就没参加过。”
“别人开会都有机会说两句、露露脸,我倒好,老不出现,时间长跟没这人似的。”
沈飞小眼神一皱,当着小中文和陈露阳的面不好发作,只能道:
“铁丽我可告诉你,我不去啊!”
马铁丽根本不给面子,决绝道:“你爱去不去!”
“小中文,你跟不跟我去!”
随着马铁丽一声令下,小中文半分没犹豫,直接站起来,报告道:
“去!马姐去哪我去哪。”
马铁丽潇洒挥手:“好,坐下。”
小中文痛快坐下。
马铁丽眼神看向陈露阳:“小陈,你跟不跟我去?”
“去!”陈露阳下意识的就一个嗓子吼出声。
从小到大,陈露阳最引以为傲的一项求生本领就是分清大小王!
别看家里,陈大志是顶梁柱。
可是真正掌事的那可是冯久香!
姐夫虽然厉害,但是也被姐姐收拾的一天天服喽服喽的。
惹了陈大志,你也许还能活。
但惹了冯久香,那就是个死!
凭借他对沈飞的了解,沈飞这德行的估摸在家也不是个算数的,早晚都是丽丽姐手下的一颗小嫩草,说揪死就随时揪死。
所以陈露阳果断表态,先给马铁丽抛出一个好态度!
就在沈飞一副“遭人背叛”和马铁丽“一脸舒坦”的表情中,
陈露阳紧跟着又找补一句:“但是姐,我那天晚上可能系里要开个项目的会,要是能去,我就跟你去。”
听了这话,沈飞登时一个眼神瞥了过来。
好兄弟!
马铁丽白了他一眼:“那晚上我和小中文去!”
小中文毫不犹豫:“好嘞!”
说完,俩人一前一后潇洒走出办公室,留给了陈露阳和沈飞一个无情的身影。
许久,
沈飞突然一个爆起,指着门口大骂:
“到底我是部长还是她是部长!”
“这一个两个的都怎么回事!”
“怎么不听指挥呢!”
陈露阳冲着他翻了一个大白眼。
“行了,人都走了,你喊破喉咙疼也听不见。”
“今晚别安排事了,找皮埃尔他们几个吃个饭啊?”
沈飞一怔。
陈露阳接着道:“上次管他们借了那么多外贸卷,我还没谢谢你,也没谢他们。”
“正好今晚外联部活动你还没安排好,不如主题就定个“四海同心会,万里同欢宴”得了。”
沈飞乐了:“行啊小陈!这主题起的好啊!”
“行!今晚咱们外联部就搞一个同欢宴,让他们去开会吧。”
“切!”
……
当天晚上,
北大校园灯火辉煌。
上课的、开会的、排练文艺节目的、在食堂里造饭的、在自习室里埋头写笔记的……整座校园洋溢着新学期的热闹与朝气。
此时,城西街道五金配件厂的院子里,
另外一群人也在昏暗与嘈杂中忙乎着。
这厂子说是厂子,其实也就一溜平房车间。
外头的牌子已经掉漆,门口还挂着块“市工艺技术服务站第五加工部”的旧牌子。
车间里,几台老掉牙的卧式车床和立钻嗡嗡作响,铁屑溅落,呛人的机油味和铁锈味混成一股,弥漫在空气中。
“这联轴器套筒,对孔要求的精度可不低啊。”
一个满脸油污、叼着烟卷的老车工俯身比着尺寸,把样件一一放到机床边上对比,
“咱这破车床车不准,造出来能跑几个月,就算烧高香了。”
“是啊。”
另一个灰头土脸的钳工接过话,蹲在地上翻看那只喷嘴管,抠了抠接口处的毛刺,皱眉道:
“这漆包线也不好弄,市场上能买到的货耐压都不行。就算绕出来点火线圈,也撑不了多久。”
说着,他忽然冷不丁冒出一句:
“咦,这东西……怎么看着不像是工厂货。”
“嗯?”周围几个工人抬起头。
钳工把零件举到马灯下,指着边缘刀口:
“你们瞧瞧这切口,刀痕子粗,边角也没修圆润,不像老师傅干的活,倒像是新学徒练手敲出来的。”
另一个老师傅也咂咂嘴,“确实是车得急了点,精度糙,不像国营厂的手艺。”
这时,一直站在旁边的钱成国将旱烟杆往地上一磕,不耐烦道:
“你管他是谁弄的!正好……他们手艺差,你们把细节给补上。”
“这样一来,别人一对比,就会觉得我们的零件更好,还省得我多费唇舌去吹嘘。”
工人们对视一眼,不再多说,闷头干起活来。
别看这里的机床老旧、材料不过关。
可他们一个个都是在国营大厂混迹几十年的老把式,谁手里没捻过几万件工件?
刀口下去圆不圆、缸壁车得光不光,他们一摸就心里有数。
真要照着样件抄,不至于比谁差。
“可惜了……”
一个老师傅边干活边叹了一口气。
“思路真不赖,比咱以前在厂子里看过的还新鲜。”
“可惜咱们和车床不行,要不然精细弄弄,真能弄出个挺好的东西。”
钱成国不耐烦地挥手,打断他们的感慨:“行了!”
“能用就行,用不了多久更好。”
“坏了再修,咱们才有活干。”
他声音一沉,眼神闪过一丝狠意:
“现在咱们手里已经有不少样件了。”
“等明天,我去联系联系出租车队的管事,先弄出几个丢进去试试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