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丰商务大厦。
许知泉抽着烟，终于面色凝重下来。
许晨和方骏安静坐着，还在等着许知泉开口。
许知泉原本是在跟方骏在这里商量，不想要许晨介入的。
谁知许晨兀自跑了过来，且明显想要知道实际情况。
老许还是有些犹豫，毕竟现在面临的问题过于严峻，他心底并不想让儿子面对这些。
不过转念便想到，其实这两年公司里真正重要的大事情，也都是跟儿子商量过的。
又想起儿子在处理事情上的成熟，也便稍稍安心下来……
老许抽完了一根烟，又喝了杯茶水，这才开口道：
“对我们的那堆调查，都是没有问题的，也查不出个什么来。
只不过是个时间问题。
但时间，就是最大的问题。
这堆调查拖着，确实是卡住了我们的生产经营。
除了所谓的经济、财务审核之外，还有安全、消防审核，甚至连咱们的食堂都开始查了……
有这些挡着，咱们没法开工生产。”
许晨：“食堂？”
许知泉：“这就太过明显和刻意了，很明显有强烈的目的性，有人就是为了干扰我们的生产经营。
拖着我们……”
方骏抬头看了眼老许，似乎有些话欲言又止。
老许嘴里又叼上一根烟：
“没事，说吧。
许晨也该知道这些。”
方骏面无表情，开口道：
“我们现在是拖不起的，最怕的就是‘拖着’。
几家融资的银行已经听到动静，原本在谈的‘债务延期’都停了，新的贷款审批也都要重新审核了。
目前最紧要的是，一堆银行的抵押债务马上就压过来了……
还有供应商那边的欠款，3月底也刚好是结算日期，本来是等着新的融资能够下来的。”
许知泉终于面带了些阴云，开口道：
“数字是多少？”
方骏：“到期的债务，以及供应商待支付的款项加起来……
这周之内，需要三千万的现金。
两周之后的3月5号，四笔银行抵押债务合计一亿多要到期。
然后更大的压力是3月底，几个融资机构的债务加上供应商欠款，合计十多个亿了……”
许晨心中还是吸了口凉气，但他没有开口说什么。
这么大的资金额度，确实还是让许晨心中有些震惊。
不过心中稍稍盘算了下，似乎也都合理。
两个园区的基础设施建设，三条生产线的引进、尤其是日国雅马哈那两条，一百万辆电动车的生产性投入、近一年的人才招聘……
其实也还有最早给“燃冰体育”的输血、荔峰鞋业的投资等等。
许知泉沉默了好大一会儿，才开口说道：
“这周内的三千万问题不大。
我能从朋友那里拆借凑出来，现在账上的现金流可以先不动，保证停工期间的基本员工工资、水电之类。”
他顿了顿：
“两周后的一个亿，我找下江华钦。
他那边还压着咱们一些货款没给，当然有些车子也还在他库里没有售出。
但这种情况下，他理应出手帮忙……
至于三月底的债务，如果吴永铭平安落地，咱们这边也就复工复产了。
只要能复工复产，那么银行的债务延期和新的融资，也都问题不大。”
方骏：“问题是，三月底之前，吴永铭这边能否搞定。
还是那个问题，吴永铭拖得起，‘晨风科技’却拖不起。”
许晨皱眉想了想：
“所以动吴永铭，其实是为了动我们吗？”
方骏：“什么意思？”
许知泉抽了口烟：
“我相信吴永铭的人品和原则性，他不会有问题。
我想其他人也会有这样的认知……
但这波调查还是明目张胆推进下来了，或许还真是借吴永铭的事情，拖住咱们‘晨风科技’。”
方骏皱了皱眉，面色愈发难看：
“而如果对方知道咱们3月份的债务情况……”
许知泉：“那就是专门挑了这样一个节点发动，目的就是拖着三月份我们的各种债务到期。
借此机会压垮我们。”
许晨：“谁呢？”
许知泉摇了摇头：“不知道。”
他呼出口白烟：“不过对方既然搞了这个局面，终究还是会跳出来。”
许晨：“能搞到吴永铭这里，只怕……”
许知泉点了点头：“只怕是至今碰过的、最难搞的对手。”
方骏：“竞争对手‘爱邦’、‘神飙’，还有南方的‘雅捷’、‘速翼’，他们也知道我们快南下了……
又或者是之前来谈过投资收购的资本方，‘贝莱德’和‘长丰’？”
许知泉沉吟了下：“不好说。”
方骏：“三千万能搞定，哪怕两周后的一个亿能搞定，后面还有十几将近二十亿呢……
如果对方摆明了就是要拖着我们，问题就太严峻了。”
许晨：“会怎么样？”
方骏：“银行和几个机构的债务，大部分都是抵押债务。
如果临期无法偿还的话，要么我们贱卖资产还债，要么银行就会直接把抵押的资产收走了。”
她顿了顿：
“包括目前，两个园区里的所有东西……”
许晨：“……”
方骏看向许知泉：
“继续跟‘贝莱德’和‘长丰’谈入资，是一条路径。
但如果他们是背后操作方的话，那就是正中下怀了。
估计投资或收购的报价，会低得非常离谱。”
许知泉沉默了下，已经又抽完了一整根烟：
“时间是解药，也是毒药啊……
不管如何，我先搞定三千万，这周的债务还上。
两周后的一个亿，我先联系江华钦。”
许晨看向方骏：“‘东晨广告’和‘燃冰体育’账上呢？”
方骏摇了摇头：
“杯水车薪。
‘东晨广告’现在没多少钱的，原本的资金也流转到‘燃冰体育’去了。
‘燃冰体育’这边已经实现了正现金流，但也没多少流动资金。
基本上也都在还前期生产性投入的债务。”
许晨：“……”
方骏又补充道：“‘晨鑫苗木’的账上，其实还有资金。
但那些涉及到公家的工程，其实是没法动的。
另外对于十几亿的资金量来说，也不够塞牙缝的了。”
许知泉：“别慌。
还有时间，时间就是空间……”
……
……
接下来的几天，“工作小组”仍然驻扎在“晨风园区”。
包括许知泉、方骏在内的主要管理层，也都在做着相应配合。
而老许这两天也没着家。
但他也没睡在“晨风园区”，而是都在“金丰大厦”过夜了。
……
这天晚上，许晨开车来到了“金丰大厦”。
到了八楼办公室，便见许知泉、方骏、杨从新三人又凑在了一起。
“带了些酱牛肉和水饺来！”许晨的手里，正拎着两个保温袋。
许知泉呵呵笑了笑：“正好，这还饿着肚子呢！”
杨从新已经起身，从许晨手中接过了食物。
方骏看着摆出来的水饺和酱牛肉，眨了眨单眼皮却也很大的眼睛。
许知泉会心一笑：
“我这里还藏了几瓶酒，咱们整两盅！”
“好啊！”方骏双眼放了光。
国窖还剩了不到半瓶，许知泉额外拿了一瓶梦之蓝的m9。
老许还是钟爱浓香型的白酒，日常的口粮也基本都是泸州、洋河、五粮液。
他把两瓶酒在手上看了看，大抵是觉得那小半瓶国窖太少，索性开了那瓶梦之蓝。
会客室便有现成的酒杯，已经被方骏寻来了，并排四个摆在了桌上。
许知泉笑呵呵倒酒：
“饺子配酒，越喝越有！”
酒倒满，老许给每人都分了一杯。
许晨：“我晚上还得开车呢！”
许知泉：“你今晚就睡这儿。
方骏老师和杨主任，我已经安排了接送。”
许晨：“哦……”
辛辣的酒入口，咽下却是散不开的醇香。
配上颇有嚼劲的酱牛肉，确实很令人口舌愉悦。
四人没有言语，吃着饺子牛肉，转眼便已经连下了四五杯。
方骏已经喝得一脸笑嘻嘻。
杨从新是不会喝酒的人，但今天也没有任何怯场，来者不拒说干就干。
……
四人的这顿酒，足足喝了四十几分钟。
酒足饭饱，也都懒得收拾。
把残羹冷盘随意往旁边一推，便又备上了热茶好烟。
这也才又聊起了正事。
这周要到期的三千万债务，许知泉这边已经想办法凑齐了。
从目前公司账上的资金里凑了凑，又通过老许的私人关系借了些出来，这三千万倒是问题不大。
方骏开口道：
“还有一个亿呢，也马上到期了。”
许知泉皱了皱眉，终于是面露一抹忧虑难色。
他顿了顿，开口说道：
“确实是有人，在盯着‘晨风’的。”
方骏：“怎么说？”
许知泉：“那一个亿，我只能想到跟江华钦来借。
在我的人脉圈里，这么短的时间、并且信任我愿意拿出一个亿的，也就只有江华钦了。
毕竟‘大拓’和‘晨风’目前也是深度绑定关系。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江华钦没有拒绝的理由。”
方骏：“他拒绝了？”
许知泉摇了摇头：“不是拒绝。
他那边也被困住了，目前账上的流动资金也都被冻结了。”
杨从新：“啊？！”
方骏皱了皱眉：“原因呢？”
许知泉：“这事情许晨还知道一点背景。
江华钦在早些年发家的时候，踩着一些规则的边缘，做了些冒风险的事。
其实在当年的市场规则下，都是合法合规的。
当年有太多人这么干过，也不是只有江华钦一个……
但这件事情也算是江华钦的一块心病，之前‘红星二锅头’的项目，江华钦去搞定孟辉阳和他的老丈人，就是为了这桩旧事。”
他顿了顿：
“事情本来已经被解决了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又被掀了起来。
于是‘大拓’那边，情况现在跟我们差不多……”
方骏一言不发，面色变得愈发难看。
许知泉：“其实不只是下周到期的那一亿，后面的十几亿，我本来也想找江华钦帮忙的。
别看他不声不响，其实手里银两是够的。
可现在的情形下，江华钦手里的资金也根本抽不出来了。”
方骏：“所以，这摆明就是冲着‘晨风’来的了。”
许知泉点了点头：
“不知道对手是谁，但明显布局很深，对我们也非常熟悉。
他们知道‘晨风’的债务节点，知道我们在3月底之前，有十多个亿的债务需要延期和还款。
这才故意选了现在的时间，利用吴永铭的事把‘晨风’拖进危局。
他们似乎也知道‘大拓’和‘晨风’绑定很深，而江华钦也是唯一会竭尽全力支援我们的人。
于是抖落出江华钦早些年的那些隐秘，也把他拖入了危局。
江华钦自顾不暇之时，更不可能对我们伸出援手了。”
众人皆是沉默无言，当下情形确实已至凶险。
杨从新想了想，开口道：
“所以对手到底是谁？
竞争对手，还是完全是因为吴永铭？
我的意思是……利用‘晨风’搬倒吴永铭？”
许知泉：“我这边有些消息了……
不过是否跟‘搬倒吴永铭’有关，却还不太清楚。”
闻言，其余三人都放下茶杯，朝许知泉看来。
许知泉：“我之前有个生意场上的朋友叫黄富仁，你们应该都听过。
当初收购‘光明厂’，黄富仁里里外外，还折腾了好些狗屁倒灶的事情。
不过到咱们收购‘光明厂’的中后期，也算是私下帮过忙、提供过幕后消息的。
这人品性不太值得信任，所以我跟他也早就没了生意和资金往来。
但他人脉广泛、消息灵通，所以我和他还是有些私下的联络互助，他在生意上也时常有求于我。
但因为一些商业避嫌的关系，我和他明面上也没再有交集。
甚至对外的时候，故意表现的疏远了些……
这两天里，黄富仁忽然找到了我，跟我说有人在打听我。
是一个叫陈波新的南方生意人。
黄富仁从陈波新的话里话外，能听出他是在惦记‘晨风科技’了。
按照黄富仁的说法是，‘陈波新的语气听着很吓人’。
竟然已经具体在打听‘晨风’园区的具体资产情况了，好像要等着接手似的。
黄富仁听出了些凶险，便偷偷跟我讲了。
我托人仔细查了下，这个陈波新背后，是一家叫‘磐石资本’的投资公司。
又深入挖了挖，这家‘磐石资本’，和先前来跟我们聊过投资入股的‘长丰投资’，背后都有相同的两个老板。
可以看作是同一家。”
方骏：“所以是资本方的人……
这还是盯上‘晨风科技’这块肥肉了。”
许知泉：“‘磐石资本’的投资阵列里，还有目前全国第二的电动车品牌，南方的‘速翼电动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