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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4章 门没开,心先通了
    雪停了。

    李小红的靴尖刚碾上第一枚脚印边缘,便被郑灵萱抬手拦住。

    影卫组长的指尖还悬在剑柄丝绦上,眉峰拧成两道急弦:"主子,这脚印才停半个时辰,属下追上去——"

    "不必。"郑灵萱的掌心覆在她手背,温度比雪更凉些。

    她望着脚印消失的方向,归墟的雾霭仍像团未拧干的棉絮,"他若真来了,不必我寻;他若未至,追也无用。"

    李小红喉结动了动。

    她跟了主子三年,从未见她这样盯着某片空气发呆——连当年在万蛇窟抢神兽幼崽时,郑灵萱的眼睛都亮得像淬了火的剑。

    此刻那双眼却软得像浸了温水的绢,倒映着雪地上歪歪扭扭的脚印,像在看什么比命还金贵的东西。

    "是。"影卫组长低头退开两步,靴底在雪地上压出深痕,与顾修然的脚印错成一片。

    她退到院角梅树后时,仍忍不住偏头——郑灵萱正抬手抚过颈间玉符,合二为一的玉质贴着锁骨,暖光透过薄衫洇出淡淡晕影,像块烧在血肉里的火。

    日头爬到梅梢时,竹帘被风掀起一角。

    苏瑶提着青竹匣跨进来,发间银簪碰在门框上,叮铃一声脆响:"灵萱姐!

    《凡人愿录》初稿成了。"她袖中还沾着墨渍,指节被冻得发红,却笑得眼睛弯成月牙,"您看,这次真的全是凡人写的。"

    郑灵萱接过木匣时,指尖触到匣底残留的墨香。

    翻开扉页,墨迹未干的纸页泛着潮意,翻到第三十页时,她的呼吸突然顿住——宣纸上歪歪扭扭写着:"无命书院门口有个怪人,每日辰时来,申时走。

    不说话,只蹲在青石板上看孩子们习字。

    有回小柱子摔了墨汁,他竟蹲下去帮着擦,手比先生还轻。"

    "是他。"郑灵萱的指尖抚过"怪人"二字,声音轻得像落在纸上的雪,"他从前最厌吵,说书院的读书声像群麻雀撞窗户。"

    苏瑶凑近看了眼,忽然笑出声:"您瞧这页角批注,是我加的——'怪人穿月白棉袍,袖口绣着半朵未开的梅。

    '灵萱姐,您去年送他的那身衣裳,他还穿着呢。"

    郑灵萱喉间发紧。

    她想起顾修然收到棉袍时的模样——倚在廊下挑挑眉,说"御姐的眼光倒还凑合",转身却把衣裳压在箱底最上面。

    此刻她望着"半朵未开的梅",突然问:"他...可曾提我?"

    "提了。"苏瑶的声音忽然放轻,"他说,'若她愿见我,自会开门;若不愿,说明我还没真正"来"。

    '"

    茶盏在石桌上发出轻响。

    郑灵萱低头时,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

    她想起昨夜门外那句"我是顾修然",混着风雪撞进她心口,比当年在山洞里他第一次说"姑娘救我"时,更烫,更真。

    午后的阳光被云遮住时,林婉儿提着药箱进来。

    她的手指刚搭上郑灵萱手腕,便皱起眉:"脉息浮而无力,像春冰碰着热水。

    灵萱,你放他走,却未放自己。"

    郑灵萱望着她发间别着的药囊——还是当年医馆学徒时那个,绣着并蒂莲的旧物。

    她忽然笑了:"当年在黑店,你替我挡那碗毒酒时,脉息比现在还乱。"

    "那是我傻。"林婉儿抽回手,从药箱里取出蜜饯,"现在我知道,心被揪着的滋味,比毒酒难受十倍。"她把蜜饯推到郑灵萱面前,"你总说他要走自己的路,可你呢?

    你守着这梅园,守着那扇门,守着...你写的他?"

    夜风卷着梅香钻进窗棂时,郑灵萱坐在灯下。

    旧命簿残卷摊开在案上,纸页边缘泛着黄,像被岁月咬过的唇。

    她指尖划过从前写的句子:"顾修然,永不背叛","顾修然,智谋无双","顾修然,温润如玉"——这些字曾是她笔下最完美的男主角,此刻却像贴在墙上的纸人,没血,没肉。

    笔锋悬在"温润如玉"四字上方,她忽然想起顾修然刻玉符时的模样。

    那时他蹲在石桌前,刻刀划得歪歪扭扭,她笑他手笨,他却把玉符往她颈间一挂:"完美有什么好?

    你看这道棱,硌得慌吧?

    可硌着硌着,就长到肉里了。"

    墨汁在"温润如玉"上晕开。

    郑灵萱提笔重写:"顾修然,会怕。"笔尖顿了顿,"会痛。"又顿,"会犹豫——但终会来。"

    最后一笔落下时,窗外梅枝突然轻颤。

    一片雪从枝头坠下,正落在砚台边,融成水,把"终会来"三个字洇得模糊,却更像活物了。

    颈间玉符突然发烫。

    郑灵萱抬起头,透过窗纸,她看见归墟方向的雾霭翻涌,像有人正穿过那团混沌,一步一步,往这里走。

    北方荒原的风卷着沙粒打在门框上。

    顾修然站在无名书屋前,粗布棉袍的袖口被吹得猎猎作响。

    他望着门内摇晃的烛火,喉结动了动——那点光,像极了当年郑灵萱烧了书斋后,留给他的那盏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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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吱呀——"

    门内传来细碎的响动。

    他伸手去推门,指节刚碰上门栓,便听见身后传来雪粒落地的轻响。

    回头时,荒原上不知何时多了一行脚印,从他脚边延伸开去,每一步都深可见骨,像有人咬着牙,走一条从未写过的路。

    北方荒原的风裹着沙粒打在顾修然脸上,粗布棉袍的袖口被吹得猎猎作响。

    他望着无名书屋门内摇晃的烛火,喉结动了动——那点暖黄,像极了三年前郑灵萱烧了旧书斋后,特意留给他的那盏灯。

    墙上的幻影突然翻涌起来。

    镖局的红漆柱子、听风楼的雕花窗、逆鳞堂的青石阶,所有与郑灵萱相交的场景在光影里交织,每段画面边缘都爬着密密麻麻的修改笔迹,像被无数只手反复揉搓过的旧绢。

    顾修然伸手触碰墙面,指尖传来纸张特有的脆响,那些他曾以为刻在骨血里的记忆,此刻竟在他掌心微微发烫。

    "我不是来确认她是不是作者。"他对着满墙幻影低语,声音被风声撕成碎片,"我是来证明......"

    最后一个字还卡在喉间,书屋的木门突然"吱呀"一声闭合。

    顾修然踉跄半步,被涌出门的光雾裹住。

    那光不是暖的,带着墨汁未干的潮意,像浸过无数个深夜的砚台。

    他眼前闪过郑灵萱执笔时的侧影,笔尖悬在"顾修然,永不背叛"上方,突然轻笑一声,将那行字涂成了团墨迹。

    等光雾散尽,顾修然已跪在一片焦土上。

    三日后。

    梅园外的雪还未化尽,李小红的靴底刚碾过冰壳,便听见雪地里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影卫组长的指尖瞬间扣住剑柄,腰侧银鱼纹剑穗被风掀起,露出半截冷光。

    她眯起眼望向来人——灰扑扑的棉袍沾着草屑,发梢结着冰碴,面容比三天前更瘦了一圈,可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像淬了火的琉璃。

    "李姑娘。"顾修然在三步外停住脚,声音哑得像砂纸擦过瓷片,"劳烦通传一声。"

    李小红的剑穗突然垂了下去。

    她认出那半朵绣在袖口的梅——正是去年主子亲手绣的,针脚歪歪扭扭,连花瓣都少了一瓣。

    影卫组长抿了抿唇,反手将剑收回鞘中:"主子在梅树下。"

    竹帘被风卷起时,郑灵萱正弯腰拾一枚落梅。

    她指尖刚碰到花萼,便听见院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不是从前那种从容的、带点戏谑的"登登"声,倒像有人咬着牙,每一步都踩得极重,像要把自己的骨头嵌进雪里。

    她直起身子时,顾修然已站在院门口。

    棉袍下摆沾着泥,右肩有块焦黑的痕迹,左手攥着卷烧焦的纸页,纸边还往下掉着灰。

    郑灵萱望着他眼下的青影,忽然想起当年在逆鳞堂,他为破机关三天未眠时的模样——那时他还能笑着说"御姐心疼我了?",此刻却连笑都像要耗尽力气。

    "我穿过了书斋残魂设下的三重试炼。"顾修然抬起手,烧焦的纸页在风里簌簌作响,"第一重考智谋,我故意答错了所有题;第二重考执念,我烧了半本《天命录》;第三重......"他喉结动了动,"第三重让我选是要完美的'顾修然',还是要你烧书那晚的笑容。"

    郑灵萱的手指无意识地抚上颈间玉符。

    玉符突然发烫,像当年顾修然刻它时,刀尖划破手指滴在上面的血。

    她望着他掌心的焦纸,上面歪歪扭扭的半行字:"穿书者魂契,需以'舍弃掌控'为引。"

    "你说你不是我写的。"她开口时,声音比想象中更轻,"那你记得哪一年,我在风雪中折返,把你塞进枯井旁?"

    顾修然怔住。

    他望着郑灵萱身后的梅树,花瓣落在她发间,像极了那年雪夜。

    那时他是个要饭的小叫花子,缩在破庙里发抖,却硬撑着说"我不冷"。

    郑灵萱裹着狐裘经过,原已走了十步,又突然折返,把他塞进枯井旁的草堆里,自己蹲在井口挡风雪。

    "我不记得具体年份。"他忽然笑了,笑得眼角发涩,"但我记得,你塞我进草堆时,发间的玉簪刮到了井沿,碎了一角。

    你骂我'小叫花子倒金贵',可后来我在破庙的砖缝里,捡到了半块玉簪。"

    他从怀中取出一块冻土。

    冰壳裂开时,里面竟封着一朵未化的梅花,花瓣边缘还凝着细雪。"这是我在穿书裂隙里找到的。"他说,"你说过,梅花是你娘种的,种在老家的后院,每年冬天下第一场雪时开。"

    风突然大了。

    郑灵萱颈间的玉符发出清响,虚空中浮起一行淡金色的字,像被谁用月光写的:"第488次修正终止——目标已自主抵达。"

    顾修然望着那行字,又望着郑灵萱。

    她站在梅树下,发间的落梅与他掌心的冻梅遥遥相对,像两簇不熄的火。

    他忽然想起在书斋光雾里,最后闪过的画面是郑灵萱重写命簿的模样——她划掉"顾修然,温润如玉",写下"顾修然,会怕。

    会痛。

    会犹豫——但终会来"。

    "我来了。"他说,声音轻得像落在梅瓣上的雪,"但这次,我想站在门外。"

    李小红看着顾修然蹲在院外的老槐树下,从怀里掏出半块油布,开始搭草棚。

    影卫组长刚要开口,却见郑灵萱抬手拦住她。

    主子站在门内,望着那抹灰扑扑的身影,嘴角慢慢翘了起来——像当年在山洞里,她第一次看见顾修然对着神兽幼崽手足无措时的笑。

    风卷着梅香掠过草棚。

    顾修然抬头时,正看见郑灵萱转身回屋的侧影。

    她腰间的玉符还在发烫,在雪地上投下两团交叠的影子——这次,不再是一个追,一个等,而是两双脚印,正慢慢往同一个方向延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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