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着血与沙。

    牧渊的身影在苍茫大地上渐行渐远，每一步落下，地面都裂开一道细纹，仿佛连大地也在承受不住他体内那狂暴奔涌的力量。经脉如被千万根烧红的钢针贯穿，气血逆冲识海，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腥甜。神融晶的威能在支撑着他斩杀千九瞳等人后已濒临崩溃，如今反噬而来，如同烈火焚身，又似寒冰蚀骨。

    但他没有停下。

    不能停。

    身后是林扬哭喊的声音，是南红撕心裂肺的呼唤，可他知道，这一程，只能独自走完。

    “九转涅?液……”他在心中默念，“唯有帝宫才有。”

    北漠雪原，十万里之遥，横跨三域、五荒、七绝地，途中不仅有天然险境??焚风峡谷、蚀魂沼泽、断天山脉，更有无数觊觎他身上秘密的势力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千九瞳虽死，可天宝盟不会善罢甘休；雷烬逃出生天，必会将消息传回雷族；墨幽背后的墨家更是帝级世家，岂能容忍族中天骄被人斩于灵境？

    而最可怕的，是那个暗阁中的黑袍老者口中所说的“葬帝计划”。

    那四个字，像是一道沉沉压下来的天罚，笼罩在他心头。

    但牧渊眼中无惧，只有剑意凛然。

    当年他自东荒走出，穿破十八重迷雾，斩尽拦路妖兽，只为寻一口能磨剑的泉水。那时他手中只有一把锈迹斑斑的废铁，脚上一双草鞋早已烂成絮片，饿了啃树皮，渴了饮露水，困了就在尸堆里打坐调息。他曾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只为躲避一头六阶妖王的气息追踪。

    如今呢？

    他已有双剑在手，一为流云古剑，乃万年玄铁所铸，通体轻盈如羽，却可劈山断江；另一柄无形之剑，则由纯粹剑意凝成，随心而动，无影无形，已近乎“道”的雏形。

    他更掌握了《浩天炼神诀》，掌中炼天鼎纹未灭，若梦仍在，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便仍有翻盘之力！

    十万里？又能如何？

    “这世间，没有我牧渊斩不断的路。”他低声重复着离开时的话，脚步不停，身形如一道残影掠过荒原。

    第一站，便是焚风峡谷。

    此地号称“生人勿入”，因谷中常年刮着蕴含火毒的飓风，吹上一刻钟便能熔金化骨，修士若无特殊护体手段，踏入百丈之内便会化作焦炭。传说此地曾埋葬过一位半步大帝，其尸身至今未腐，反而孕育出“焚心焰”，引来无数强者觊觎。

    而牧渊，偏偏选了这条路。

    他不是不知道危险，而是别无选择。

    绕行需多耗五日，他只剩三日性命，耽误不得。

    踏入峡谷刹那，热浪扑面而来，衣袍瞬间碳化，皮肤泛起赤红裂痕。他咬牙运转炼力，在体表形成一层淡金色薄膜，正是炼天鼎纹外显所致。每一步前行，炼力便消耗一分，但他以剑拄地，硬生生撑着向前挪移。

    风如刀割，声似鬼哭。

    忽然，前方火光一闪，一道人影立于风眼之中，手持赤红长枪，冷声道：“牧渊，止步！”

    牧渊眯眼望去，只见此人披着火纹战甲，眉心烙印一枚火焰图腾，赫然是南疆炎族的标志！

    “炎族？”牧渊冷笑，“你们也来凑热闹？”

    “不错。”那人沉声道，“家主有令：若你能活着走出灵境幻阵，便请交出《浩天炼神诀》全篇，以及炼天鼎纹之秘。否则，死于此地，也算你命该如此。”

    “呵。”牧渊嘴角溢血，却笑得更加森然，“就凭你？也配替炎族发号施令？”

    “我乃炎族第七子，炎昭！今日奉命取你性命，为我兄长炎七七……报仇！”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牧渊恍然。

    原来如此。那日在观战楼阁中，炎七七亲眼见他斩杀冯南阳、千九瞳，心中震惊恐惧之余，竟连夜传信家族，请求截杀！

    可惜，她不知的是??她那位弟弟炎昭，不过是个仗势欺人的废物罢了。

    “你兄长未死。”牧渊淡淡道，“她若真想报仇，尽管亲自来寻我便是。至于你……”

    话音未落，牧渊猛然抬手，掌心炼天鼎纹爆闪！

    轰！！

    一股恐怖吸力骤然爆发，竟将四周狂暴的焚风尽数吸入掌中！那些足以熔金化骨的火焰，在接触到鼎纹的瞬间，竟被疯狂炼化，转化为精纯能量涌入牧渊经脉！

    “什么？！”炎昭骇然，“你竟能吸收焚风？！”

    “不只是吸收。”牧渊缓缓抬头，双目如电，“还要借你的枪，送你一程。”

    说罢，他脚下一踏，身形如箭射出，速度快到极致，竟在空中留下九道残影！

    炎昭仓促举枪格挡，可还不等他反应，牧渊已至眼前！

    “双剑归一！”

    无形剑意贯脑而入，直刺神魂！

    “啊??！”炎昭惨叫一声，七窍流血，手中长枪脱手坠地。牧渊顺势接过，反手一掷！

    噗！

    长枪贯穿其胸膛，钉死在峡谷岩壁之上。

    尸体摇晃片刻，终被焚风吹成灰烬。

    牧渊喘息着站在原地，嘴角鲜血不断涌出，但他眼神依旧清明。刚才那一击，几乎耗尽他最后的气力，可他成功了。

    更重要的是，他在焚风中炼化火毒，竟意外打通了一条闭塞已久的隐脉！虽然只是微小进展，却让逆行的气血稍稍缓解。

    “继续走。”他对自己说。

    三日后必死？那就在这三日内，杀出一条生路！

    穿越焚风峡谷，进入蚀魂沼泽。

    这里阴雾弥漫，毒瘴横行，地下潜伏着无数“噬魂蛭”，专食修士魂魄。稍有不慎，神识就会被悄无声息吞噬殆尽，变成行尸走肉。

    牧渊不敢大意，闭气前行，以剑尖点地探路。然而刚深入十里，忽觉识海一阵剧痛，似有无数细针扎入脑海。

    “来了。”他低语。

    下一瞬，泥沼翻滚，上百条黑紫色的蛭虫破土而出，口器张开，露出森白利齿，直扑他面门！

    牧渊挥剑斩去，剑光纵横，数条蛭虫当场断裂。可这些怪物生命力极强，断肢亦能再生，且越杀越多！

    更要命的是，它们并非攻击肉身，而是直冲天灵盖，欲钻入识海！

    “若梦！”牧渊急唤。

    “我在！”若梦立刻回应，“但我的炼力不足以同时净化你体内乱流并抵御外敌！必须速战速决！”

    牧渊深吸一口气，忽然盘膝坐下，双剑交叉置于膝前，双手结印，炼天鼎纹全开！

    “以身为炉，炼万物邪祟！”

    刹那间，他竟主动放开识海外防，任由一条噬魂蛭钻入脑海！

    “你疯了？！”若梦惊呼。

    “不疯。”牧渊冷笑，“它们靠吞噬魂力进化，那我就让它们……吃个够。”

    那条蛭虫欣喜若狂，疯狂啃食牧渊识海边缘的魂力，可才吞噬片刻，它突然剧烈抽搐起来！

    因为牧渊识海深处，藏着一道剑意本源??那是他多年修剑凝聚的“心剑”，锋锐无比，凡触之者，皆被斩碎神智！

    “咔嚓”一声，噬魂蛭神魂崩裂，尸首从牧渊鼻腔喷出！

    而就在此时，牧渊猛然睁眼，炼天鼎纹喷薄而出，将这条死去的蛭虫瞬间炼化，化作一道黑色精元注入己身！

    “原来如此！”若梦顿悟，“你用它做引子，反过来炼化其他同类？！”

    “正是。”牧渊冷声道，“贪食者，终将被反噬。”

    说罢，他再次敞开识海，故意释放微弱魂力引诱。其余噬魂蛭见同伴“得手”，纷纷争先恐后钻入！

    一个接一个，十条、二十条、五十条……

    直到第一百三十七条！

    牧渊猛然合印，炼天鼎纹爆发最强吸力，将所有侵入识海的蛭虫神魂尽数绞碎、炼化！

    轰隆！！

    一股前所未有的纯净魂力灌入四肢百骸，原本暴走的气血竟奇迹般趋于平稳！不仅如此，他的神识强度暴涨数倍，感知范围扩张至百里之外！

    “成功了！”若梦激动道，“你不仅清除了部分反噬，还借此突破了识海瓶颈！现在你的灵魂强度，已接近大帝之下第一人！”

    牧渊缓缓起身，眼中剑光如星河倒悬。

    他望向北方，声音冰冷：“下一个，是谁等着我？”

    消息早已传开。

    牧渊出灵境，斩炎昭，破焚风，渡蚀魂，正朝北漠而去！

    各大势力震动。

    天宝盟紧急召集十二执事，下令不惜一切代价阻杀牧渊，夺其炼天鼎纹与《浩天炼神诀》。

    墨家派出三位长老，携“封魂锁链”与“镇神碑”前往断天山脉设伏。

    雷族则联合西域雷池，启动古老禁制，欲引九霄雷霆劈杀于半途。

    更有神秘组织“影阁”悄然出动，传闻其阁主曾是上一代剑仙亲传弟子，只为验证“新剑仙”是否名副其实，竟亲自踏上追杀之路。

    而这一切，牧渊皆不知晓。

    他只知道，自己必须赶到帝宫。

    第三日清晨，他终于抵达断天山脉。

    此山高耸入云，峰顶终年积雪，传说乃是远古时期一位大帝兵解之地，残留剑气至今未散，寻常修士飞至此处，便会遭剑气割体而亡。

    牧渊抬头望去，只见九百九十九级石阶蜿蜒而上，通往山顶一座残破殿宇??那便是北漠帝宫的外围门户。

    可就在他准备迈步之时，虚空忽然扭曲，三道身影缓缓浮现。

    左首，白发苍苍，手持青铜锁链，气息阴冷如冥府来使??墨家长老，墨无渊。

    右首，黑袍猎猎，掌托一方石碑，碑上刻着“镇”字古篆??同样是墨家长老，墨镇山。

    中间一人，则是个年轻女子，面容冷艳，腰佩双刀，正是此前逃离的墨幽！

    “牧渊。”墨幽冷冷开口，“你杀了我族天骄，今日，该还债了。”

    牧渊抹去嘴角血迹，轻笑一声：“我还以为，你们墨家只会躲在幕后操纵棋子。没想到，也会亲自出手。”

    “对付你这种祸患，自然要亲自动手。”墨无渊阴声道，“而且，我们不只是来杀你……还要废你识海，夺你功法，让你永世沦为奴仆！”

    话音落下，三人同时出手！

    墨无渊抖动青铜锁链，霎时天地色变，无数符文浮现空中，竟形成一张巨大囚笼，朝牧渊当头罩下！

    墨镇山举起镇神碑，碑身放大百倍，轰然砸落，碑下隐隐传出万千冤魂哀嚎，专克神识！

    而墨幽，则拔刀疾冲，双刀舞出漫天刀影，每一刀都蕴含帝级真意，凌厉无匹！

    三大高手围攻，又是针对识海与灵魂的杀招，换做旁人，恐怕瞬间就会神志溃散，魂飞魄散！

    但牧渊，偏偏不怕。

    他仰天长啸，双剑齐出，剑意冲霄！

    “剑者，当以心为锋，以意为刃！”

    他不再闪避，反而迎着镇神碑直冲而上！

    “你找死！”墨镇山狞笑。

    可就在碑影即将压下的刹那，牧渊忽然转身，一剑斩向墨无渊的锁链！

    叮??！

    一声脆响，锁链应声而断！

    “什么？！”墨无渊大惊，“这可是帝兵残片炼制的缚魂链，怎会被轻易斩断？！”

    “因为你太高估自己的东西。”牧渊冷道，“也太低估了我的剑。”

    原来，刚才在蚀魂沼泽中，他炼化百余噬魂蛭，不仅强化识海，更借机将无形剑意淬炼至“破妄”境界??可斩一切虚妄法则，包括借助外力形成的封印与镇压！

    此刻，他再斩墨幽！

    双刀格挡，却被无形剑意穿透防御，直接斩入神魂！

    “啊！”墨幽惨叫一声，双目失神，跪倒在地。

    牧渊一脚将其踢飞，随即跃起，剑尖直指墨镇山！

    “你的碑，太慢了。”

    话音未落，剑光已至。

    镇神碑轰然炸裂，碎片四溅，墨镇山喷血倒飞，胸口被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不可能……你怎么可能……这么强……”他喃喃倒地，昏死过去。

    墨无渊见状，转身欲逃。

    “我说过。”牧渊缓步走近，剑尖滴血，“欠债，总要还的。”

    剑落。

    头颅滚落山崖。

    牧渊伫立风雪之中，浑身浴血，气息虚弱到了极点，可脊梁依旧挺直如剑。

    他抬头看向那九百九十九级台阶，轻声道：“最后一段路了。”

    一步一步，他向上攀登。

    每走一级，便咳出一口黑血，那是神融晶彻底崩解的征兆。

    可他也越来越接近山顶。

    终于，当他踏上最后一阶时，那座残破殿宇的大门，缓缓开启。

    一道柔和光芒洒落，映照出殿内一尊玉台，台上静静摆放着一只琉璃瓶，瓶中液体流转九色光华，宛如凤凰涅?重生之景。

    九转涅?液！

    “我……拿到了。”牧渊伸手，指尖触及瓶身的刹那，泪水竟无声滑落。

    就在这时，虚空再度撕裂。

    一道白衣身影踏空而来，面容俊美如画，眸若星辰，手中无剑，却让人感觉整片天地都是他的剑！

    “牧渊。”那人轻声道，“我是影阁阁主，白忘机。”

    牧渊瞳孔一缩。

    白忘机？！

    那个传说中曾与上代剑仙论道三天三夜不分胜负的男人？那个隐居不出、被认为早已坐化的绝世强者？！

    “你不该来的。”牧渊低声道。

    “但我必须来。”白忘机望着他，“因为我想知道，你说的‘第一剑仙，终究未能登顶’，是不是真的。”

    牧渊沉默。

    良久，他缓缓举起手中的琉璃瓶：“现在，我还有机会登顶吗？”

    白忘机看着他，忽然笑了：“你已经登顶了。”

    “什么意思？”

    “真正的剑仙，不在名号，不在修为，而在剑心。”白忘机道，“你一路走来，明知必死，却不退半步；身负绝症，仍敢逆天而行；敌人环伺，依旧剑指苍穹。这样的人，哪怕未曾喝下涅?液，也已是剑道巅峰。”

    说罢，他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句话：

    “好好活下去。未来的时代，需要一个真正的剑仙。”

    风停，雪歇。

    牧渊握紧琉璃瓶，缓缓走入殿中。

    三日后，北漠帝宫传出异象：九道彩霞贯日，凤凰虚影盘旋于空，持续整整一日不散。

    有人说，那是九转涅?液激活了帝宫深处的远古禁制。

    也有人说，是一位新的剑仙，在此完成了真正的蜕变。

    而当牧渊再次出现时，他已不再是那个满身伤痕的逃亡者。

    他双目清明，气息内敛，周身不见一丝剑气，可只要他轻轻抬手，天地便会随之共鸣。

    他望向东荒方向，低语道：

    “林扬，南红，我回来了。”

    然后，他一步迈出。

    天地之间，唯有一道剑光，划破长空，直指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