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如刀,割裂长空。
牧渊立于帝宫残殿之前,手中紧握那瓶流转九色光华的琉璃瓶,指尖微微颤抖。不是因为虚弱,而是因为??希望终于降临。三日之限将至,经脉寸断、气血暴走的躯体早已濒临崩溃边缘,可就在他踏上最后一阶石梯的刹那,天地仿佛也为之动容,寒风骤止,乌云裂开一线天光,洒落在这座沉寂千年的北漠帝宫之上。
“九转涅?液……”他低声呢喃,声音沙哑如锈剑摩擦,“你来得不算早,也不算晚。”
若梦的声音在他识海中轻颤:“快!趁药力未散,立刻服下!此液蕴含凤凰真意,能重塑肉身、洗炼魂魄,但必须在你神志尚存之时引动其效,否则一旦意识溃散,便再无回天之力!”
牧渊点头,不再迟疑。
拔开瓶塞,一股温润却不容抗拒的气息扑面而来,仿佛有远古神禽展翼于虚空中鸣啸。他仰头饮尽,液体入喉,初时如暖流涓滴,继而化作滔天洪浪,在四肢百骸间奔腾咆哮!
轰??!
体内经脉尽数炸裂,又被瞬间修复;骨骼寸断重生,筋络重织如网;识海翻涌如海啸,心剑本源竟在此刻与涅?之力共鸣,发出清越剑鸣!
“啊??!”他跪倒在地,双手撑地,指节因剧痛而泛白,额角青筋暴起如虬龙盘绕。这不是疗愈,是毁灭后的再造,是凡胎向圣躯蜕变的涅?之火!
皮肤龟裂,血珠渗出,却在半空中凝成赤红符文,被身体重新吸收。他的五脏六腑像是被一只无形巨手反复揉捏、锻打、熔铸,每一次跳动都伴随着撕裂般的剧痛。
但他没有惨叫太久。
很快,他咬紧牙关,挺直脊梁,哪怕双膝已陷进坚硬岩地三寸,也未曾趴下。
“我牧渊……走过东荒十八雾瘴,斩过六域天骄,破过万法围杀……岂会死于一场重塑?”他低语,语气平静得近乎冷酷,“区区涅?,又能奈我何?”
话音落下,第九道彩霞自天穹垂落,正中其顶门!
刹那间,万象更新。
识海深处,原本因神融晶崩解而紊乱的魂力,此刻如百川归海,汇入新生的心剑本源之中。那柄由无数年修行凝聚而成的无形之剑,终于彻底成型??通体透明,剑脊隐现星河纹路,剑刃轻颤时,空间竟随之微漾!
与此同时,《浩天炼神诀》自动运转至最高层,炼天鼎纹自掌心扩散至全身,形成一道古老图腾般的护体印记。而若梦的气息,也在这一刻发生了奇异变化??她不再是寄居于戒中的残魂,而是真正与牧渊的生命本源相连,成为他意志延伸的一部分。
“我……活下来了。”牧渊缓缓起身,睁开双眼。
眸中已无血丝,亦无疲惫,唯有一片澄澈清明,仿佛能照见世间一切虚妄。
他低头看向自己双手,轻轻一握。
天地静默了一瞬。
随即,方圆百里内的风雪忽然停滞,悬浮于空中,如同时间凝固。紧接着,一声轻响,所有冰晶齐齐断裂,化为最细微的尘埃,随气流飘散。
“这才是真正的开始。”他轻声道。
而就在此时,远处天际忽有异动。
九道黑影破空而来,速度快若惊雷,每一人身上都弥漫着恐怖威压,赫然是大乘巅峰强者!更有三人周身缠绕帝级法则残痕,竟是曾踏入过帝境门槛的存在!
“是天宝盟的‘九煞’!”若梦沉声提醒,“他们带着封印阵盘,目标是你刚服下的涅?之力!若让他们近身,即便你现在脱胎换骨,也会被强行抽离药效,沦为废人!”
牧渊冷笑:“来得好。”
他一步踏出,脚底石阶轰然炸碎,身形却已不见踪影。
下一瞬,他出现在第一人头顶上空,双剑归一,剑尖朝下,一式极简至极的直刺!
“斩妄!”
剑光落处,那人连反应都未及,护身灵甲便如纸糊般裂开,胸膛洞穿,生机断绝!尸体坠落之际,牧渊左手一召,炼天鼎纹吸力爆发,将其体内残余的大乘修为之力尽数炼化,反哺己身!
第二人怒吼出手,祭出一杆血幡,欲召百万怨魂噬主。
可还不等幡旗展开,牧渊已闪现至其身后,无形剑意自后脑贯入,直透识海,心剑一震,对方神魂当场崩解!
第三人试图结阵,却被牧渊以剑意锁定天地元气,硬生生切断其与外界联系,灵气枯竭,走火入魔,七窍喷火而亡!
短短十息之间,九煞伏诛其七!
剩下二人肝胆俱裂,转身欲逃。
“我说过。”牧渊缓步逼近,剑尖点地,每走一步,地面便裂开一道深缝,“这世间,没有我斩不断的路,也没有我追不到的人。”
话音未落,双剑齐飞,划破苍穹,如两道流星追袭!
噗!噗!
两颗头颅高高飞起,鲜血染红雪原。
牧渊收回双剑,看都不看尸首一眼,转身望向帝宫深处。
那里,还有一扇门。
一扇从未有人打开过的门。
传说,那是通往“葬帝塔”的唯一入口。而塔中,封印着上一代剑仙的最后一缕剑意,以及……关于“天穹之弈”的终极真相。
“你想去?”若梦轻声问。
“必须去。”牧渊道,“白忘机说我已是剑道巅峰,可我知道,真正的巅峰,不在战胜多少敌人,而在看清这个世界的真实。”
他迈步前行,穿过残殿,走入一条幽深甬道。墙壁上刻满古老壁画:有剑仙独战九帝的壮烈场景,也有群雄联手镇压某位神秘存在的画面,更有一页描绘着“天穹之上,另有棋局”八字古篆,笔力苍劲,似泣似诉。
最终,他在一扇青铜门前停下。
门高三丈,通体漆黑,表面布满裂痕,像是曾被无数剑气劈砍过。中央镶嵌着一块圆形晶石,已然碎裂,唯有微弱光芒闪烁。
“这是……剑心锁。”若梦震惊,“唯有真正悟透‘剑即我,我即剑’之人,才能开启此门!否则,触之即死!”
牧渊沉默片刻,缓缓闭眼。
他不再依赖听觉,不再借助外力,甚至不再运转功法。
他只是静静地站着,像是一把插入大地的剑,历经风雨而不倒。
然后,他伸出了手。
指尖触及晶石的瞬间,整扇门剧烈震动起来,裂痕中溢出猩红光芒,仿佛有怒吼从门后传来!
“你不配进来!”一个声音在他识海炸响,充满讥讽与不屑,“你不过是个靠着外物苟延残喘的小辈,也敢妄称剑仙?”
牧渊睁眼,目光如电:“你说错了。”
“错在哪?”
“我不是靠着外物。”他一字一句道,“我是用它们,证明了我的道。”
说罢,他猛然按下手掌!
轰隆??!!
晶石爆碎,青铜门轰然洞开!
狂风呼啸而出,夹杂着亿万年前的血腥气息。门后是一座直插云霄的黑色高塔,共分九层,每一层都挂着一具尸体,皆是手持长剑、面容模糊,唯有一人悬于最顶端,白衣胜雪,背对众生,长发飞扬如旗。
“上代剑仙……”牧渊喃喃。
那具身影缓缓转过头来,虽无面容,却让整个空间为之冻结。
“你能进来,说明你已通过考验。”声音空灵而遥远,“但接下来的问题是??你愿不愿意承担代价?”
“什么代价?”
“成为新一任守塔人。”那身影道,“镇压‘天穹之弈’背后的真正黑手。从此永生被困于此塔,不得超脱,不得轮回,只为守护这片天地不被更高层次的存在吞噬。”
牧渊沉默良久。
他想起林扬哭喊的脸,想起南红担忧的眼神,想起熙月那一声轻叹,想起付东离眼中的杀意,想起那个黑袍老者口中“葬帝计划”的阴森字眼……
他也想起自己当年走出东荒时的誓言:我要让这天下,再无人敢欺我师门,辱我亲友,压我头颅!
如今,他终于站在了命运的岔路口。
一边是自由,是回归,是陪伴弟子左右,是纵横四海,快意恩仇。
另一边,是孤独,是永恒,是舍弃一切,只为守住人间最后的防线。
他抬头,看着那白衣身影,忽然笑了。
“你说守塔人不得超脱?”他问。
“是。”
“不得轮回?”
“是。”
“那如果,我能打破这个规则呢?”
白衣身影微微一震:“你……想逆命?”
“不是想。”牧渊缓缓抽出双剑,一实一虚,交叠于胸前,“是我一定会做到的事。”
他踏上第一阶台阶,脚下响起清脆回音。
“我不做守塔人。”他说,“我要做??破塔之人。”
轰!!!
整座葬帝塔剧烈摇晃,九层之上,锁链崩断,封印松动,某种沉睡已久的恐怖存在发出低吼,似乎即将苏醒!
而牧渊,一步步向上攀登,剑光映照四方,照亮了这座埋葬了无数英雄的高塔。
当他踏上第九层时,那白衣身影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很好。”他说,“你比我更强。”
话音落下,他的身躯化作点点星光,融入牧渊眉心。
刹那间,海量记忆涌入识海:关于天穹之上那场跨越万古的棋局,关于历代剑仙的陨落真相,关于“葬帝计划”实则是某些高位存在为收割下界气运所设的陷阱……
还有最重要的一条信息??
只要集齐九道“剑心烙印”,便可重启“斩天台”,真正终结这场绵延千年的阴谋!
牧渊睁开眼,手中多了半块玉简,上面刻着三个字:
**斩天令。**
“原来如此。”他低语,“这才是第一剑仙的真正使命。”
他转身走下高塔,身后塔门缓缓关闭,最终沉入地底,不留痕迹。
当阳光再次洒落北漠雪原时,牧渊已立于山巅,衣袂猎猎,目光如剑锋般刺破苍穹。
他知道,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天宝盟不会罢休,墨家必将报复,雷族暗中布局,影阁或许另有目的……而那些隐藏在天穹之外的“执棋者”,更不会允许一个觉醒的剑仙破坏他们的计划。
但他不怕。
因为他已不再是那个为了活命而奔逃的少年。
他是牧渊。
是走过血与火、生与死、背叛与牺牲,依然选择持剑前行的男人。
是他自己定义的??**第一剑仙**。
“林扬,南红。”他望着东方,轻声道,“等我回来。”
下一瞬,他纵身跃下山崖,却不坠落,反而踏空而行,一步千里!
沿途山河为之变色,江海倒流,百兽俯首,万鸟朝鸣!
有修士抬头望天,只见一道剑光贯穿云层,直指天际尽头,久久不散。
有人说,那是新剑仙出世的征兆。
也有人说,那是旧时代终结的钟声。
而更多的人,只是默默记住了一个名字:
**牧渊。**
三日后,东荒小城外,一座破庙门前。
林扬日夜守候,眼中布满血丝,手中紧握那把师尊留下的锈剑。
南红站在他身旁,轻声劝道:“也许……他已经……”
话未说完,天边忽现异象。
风云骤聚,雷光隐现,一道剑光自北方疾驰而来,速度之快,竟撕裂虚空!
落地之时,尘埃不扬,唯有一人负手而立,白衣染雪,眸光如初。
“师尊!”林扬失声痛哭,扑通跪地。
南红亦泪流满面,哽咽难言。
牧渊微微一笑,伸手抚过两人头顶:“我说过,这条路,我会走完。”
然后,他抬头望向天空,眼中剑意再起,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炽烈。
“现在,轮到我去斩断别人的路了。”
天地寂静。
唯有风,轻轻吹动他的衣角,像是在回应一位归来王者的无声宣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