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时,天地如被一柄无形巨剑劈开两半。
牧渊立于破庙前,衣袍未动,可周身三尺之内,尘埃不染,连飘落的雪片也在触及他身体的刹那自动偏移轨迹,仿佛整个世界都在避让这位归来者。林扬跪在地上,双手颤抖地捧起那把锈迹斑斑的废铁剑,递向师尊,声音哽咽:“师尊……我守着它,一天也没放下过。”
南红站在身后,指尖轻触眼角泪痕,不敢上前,生怕这是一场梦,怕脚步稍重,便惊醒了眼前人。
“好。”牧渊接过剑,轻轻摩挲剑脊,那锈蚀的铁刃竟在他掌心微微震颤,似有灵性复苏,“此剑虽废,却曾陪我走过东荒十八雾瘴,饮过天骄之血,听过万魂哀嚎。它不是无用之物,而是见证者。”
话音落下,他将剑缓缓插入地面。
嗡??
一声低鸣自地底传来,整座破庙的地基竟开始发光,一道道古老符文从砖石缝隙中浮现,交织成阵,竟是以这把锈剑为引,激活了某种沉眠已久的禁制!
“这是……”若梦在识海中低语,“东荒旧日‘剑冢遗阵’的一角!原来你当年埋剑于此,并非随意之举,而是早已布下后手!”
牧渊眸光微闪,没有回答。
他只是静静望着北方天际,仿佛能穿透云层,看到那座深埋地底的葬帝塔,看到那九道尚未集齐的剑心烙印,看到天穹之上,那一盘尚未终局的棋。
他知道,自己已不再是只为活命而战的逃亡者。
他是执剑之人,亦是破局之人。
***
七日后,西域雷池。
雷族宗祠内,十二根青铜柱环绕中央祭坛,每根柱上都刻着一道雷霆符诏,此刻正剧烈震颤,电光游走如蛇。族老齐聚,神色凝重。
“牧渊未死。”一名白发老者沉声道,“北漠异象持续一日不散,九彩贯日,凤凰虚影盘旋,必是九转涅?液被成功炼化!此人不仅活了下来,还完成了肉身与魂魄的双重蜕变!”
“不可能!”另一人怒喝,“他服下神融晶时便已注定三日必死,怎会逆天改命?!”
“因为他走过了焚风、蚀魂、断天三境,借敌之手锤炼己身,以杀证道,以痛悟剑。”第三位长老缓缓睁开眼,目光如雷,“此子……已触碰到‘剑劫’门槛。”
全场寂静。
所谓“剑劫”,并非天劫,而是剑修心中最后一关??当剑意通明,信念纯粹至极时,天地自会降下考验:或幻象乱心,或旧怨缠魂,或亲朋血溅眼前。唯有斩尽一切执念,方能真正登临剑道绝巅。
而牧渊,在生死边缘踽踽独行,身后追杀不断,前路险境横亘,却从未回头,未曾动摇。这一路,本就是一场漫长的剑劫。
“传令下去。”首位长老站起身,手中权杖重重顿地,“开启‘九霄引雷阵’,联合西域三大雷源,引动‘诛仙雷罚’!纵使他已涅?重生,也难挡九重天雷轰顶!此仇若不报,我雷族颜面何存!”
“是!”
命令即出,西域震动。
千里雷云汇聚,电蛇狂舞,苍穹如裂,隐隐可见一道由纯雷凝聚而成的巨眼悬浮高空,冷冷俯视人间。
与此同时,天宝盟总部。
十二执事围坐圆桌,中央悬浮着一枚水晶球,映照出牧渊在破庙前归来的画面。
“他回来了。”坐在主位的黑袍男子低声开口,声音沙哑如磨刀石,“而且比我们预想的更强。”
“必须阻止他。”左侧一人冷道,“他已经接触到葬帝塔的秘密,若让他继续深入,‘天穹之弈’的真相迟早暴露。”
“那就不能让他活着踏上斩天台。”右侧女子缓缓摘下面纱,露出一张美艳却冰冷的脸,“我愿亲自出手,携‘万象迷心图’入梦,斩其神魂于睡梦之中。”
“不可。”第三人摇头,“此人心志如铁,梦境难侵。他曾于尸堆中打坐三日而不堕心魔,岂是你一幅古图能撼动?”
黑袍男子沉默片刻,忽然笑了:“既然正面杀不死,那就……让他自己放弃。”
众人一怔。
“什么意思?”
“你们忘了他最在乎的是什么吗?”黑袍男子轻声道,“不是力量,不是名声,而是??**羁绊**。”
空气骤然一寒。
“你是说……”
“林扬,南红,还有那个一直暗中守护他的付东离。”黑袍男子眼中闪过阴鸷,“只要他们出事,哪怕牧渊手持斩天之剑,也会停下脚步。”
“可若因此激怒他……后果不堪设想。”
“那就让他愤怒。”黑袍男子冷笑,“愤怒的人,最容易犯错。”
***
同一时间,东荒深处。
一座隐秘山谷中,竹屋临溪而建,月光洒落水面,泛起粼粼银波。
付东离盘膝坐于屋檐下,手中握着一卷残破古籍,眉头紧锁。
“果然……‘葬帝计划’并非墨家或天宝盟主导。”他低声自语,“而是源自‘天穹之上’的存在,通过下界代理人收割气运,培养‘献祭之体’,最终打开通道,降临此界。”
他翻到最后一页,上面赫然写着一行小字:
> **“第一剑仙,非名号,乃祭品。”**
“呵……”他苦笑一声,“所以他们让你一路厮杀,让你吞噬反噬,让你濒临死亡又涅?重生,就是为了把你炼成最适合承载‘天外意志’的容器?”
“可惜啊。”他抬头望月,眼神渐冷,“你们算错了一个人。”
“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当棋子。”
他合上书卷,袖中滑出一枚血色玉符,轻轻捏碎。
刹那间,九道光芒自东荒各处冲天而起,分别落在九座古老山峰之巅,形成一个巨大的隐秘结界,将整片区域笼罩其中。
“若梦。”他在心中默念,“我知道你能听见。保护好他身边的人,我已启动‘九阙封天阵’,至少能撑三个月。”
与此同时,南疆炎族。
炎七七站在高塔顶端,望着北方方向,手中紧握一面铜镜,镜中映出牧渊的身影。
她曾恨他,因他在观战楼阁中斩杀冯南阳、千九瞳,让她看清了这个世界的残酷;她也曾惧他,因他穿越焚风峡谷如履平地,破蚀魂沼泽如清风拂柳;但她更……敬他。
“哥哥死了。”她喃喃,“可他是死于自己的傲慢,而非牧渊的残忍。”
她闭上眼,泪水滑落。
下一瞬,她将铜镜狠狠摔在地上,碎片四溅。
“从今往后,炎族若再有人追杀牧渊,便是与我为敌。”她转身离去,声音决绝,“我不求他原谅,只求……这片天地,还能留下一丝光明。”
***
而此时,牧渊并不知晓外界风云变幻。
他正坐在破庙中,为林扬讲解剑意本质。
“剑,不在手中。”他指着少年眉心,“而在这里。当你眼中所见皆可为剑,心中所念皆可成锋,那你站着是剑,坐着是剑,呼吸是剑,沉默也是剑。”
林扬听得入神,南红在一旁默默煮茶,热气氤氲,模糊了她的面容。
就在这宁静时刻,天空忽暗。
乌云压顶,雷声滚滚,一道紫金色闪电撕裂长空,直劈破庙而来!
牧渊眼皮都没抬。
他只是轻轻抬手,一缕剑意飞出,迎向雷霆。
轰!!!
电光炸裂,余波震塌周围十丈房屋,可破庙依旧屹立不倒,连一片瓦都没掉落。
“来了。”牧渊站起身,看向北方,“雷族终于忍不住了。”
“师尊……”林扬紧张地握住剑柄。
“别怕。”牧渊回头一笑,“这一次,我不需要独自前行了。”
他牵起南红的手,拍了拍林扬的肩:“走,我们一起去看看,这天,到底有多高。”
三人踏出破庙,迎着漫天雷雨前行。
每一步落下,脚下便生出一朵剑形莲花,绽放在泥泞之中,照亮前路。
百里之外,雷云中心,九道粗如山岳的雷霆正在凝聚,即将落下。
但牧渊只是抬头,淡淡道:
“区区雷罚,也敢阻我归途?”
他松开二人之手,双剑出鞘,一实一虚,交叠于胸前。
“今日,我不求胜。”
“我只求??**破**。”
剑光冲霄而起,直贯云海!
刹那间,天地失色,万籁俱寂。
紧接着,一声巨响撕裂苍穹!
那本该无可匹敌的“诛仙雷罚”,在触及剑光的瞬间,竟如冰雪遇阳,层层崩解!九重雷劫,未至第三重,已然溃散!
云端之上,操控阵法的雷族大能喷血倒地,骇然失色:“怎么可能?!他的剑意……竟能斩断天道法则?!”
无人回应。
因为就在那一刻,牧渊的身影已消失于原地。
下一瞬,他出现在雷池上空,居高临下,俯视众雷修。
“我说过。”他声音平静,却让所有人灵魂战栗,“这世间,没有我斩不断的路。”
他举剑,指向祭坛中央的雷源核心。
“现在,轮到你们了。”
剑落。
一道纯粹到极致的剑光斩下,不带任何花哨,却蕴含着“斩尽一切虚妄”的意志!
轰隆??!!!
整座雷池爆炸,千年积累的雷脉被一剑截断,三大雷源尽数湮灭!雷族祖地化作废墟,无数典籍、传承、禁制皆毁于一旦!
牧渊悬立空中,白衣猎猎,身后九道剑影浮现,每一道都代表着他曾战胜的一位强敌:冯南阳、千九瞳、炎昭、墨幽、墨镇山、墨无渊、白忘机(虽未战,却被其认可)、雷烬、以及……他自己。
“九影成,剑心定。”若梦轻叹,“你的剑道,已入化境。”
牧渊不语,只是缓缓收剑。
他知道,这一剑,不只是为了复仇。
更是宣告。
向所有躲在暗处的敌人宣告:**第一剑仙,归来矣。**
***
消息传开,四方震动。
雷族衰败,天宝盟紧急收缩势力,墨家闭门谢客,影阁再无动静。
而牧渊,带着林扬与南红,悄然离开东荒,踏上寻找其余八道剑心烙印的旅程。
第一站,西漠佛国。
那里有一座千年古寺,寺中供奉着一柄断剑,相传是上代剑仙与佛陀论道时留下的信物。而据古籍记载,那断剑之中,藏有第二枚剑心烙印。
路途遥远,危机四伏。
但他不再孤身一人。
因为在每一个黎明来临之前,总有两个身影紧紧跟随在他身后,一个执着锈剑,一个提着药篮,眼中满是信任与坚定。
风沙吹不散他们的脚步,阴谋困不住他们的信念。
因为他们知道,只要那个人还在前方,这条路,就永远走不完。
而牧渊也知道。
真正的剑仙,从来不是最强的那个。
而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哪怕天地不容,也要持剑前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