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那场演出，被称为“南大最真挚的一次短剧”。

    弹幕刷爆，剪辑视频被学生会公众号转发，评论区一片“南大出光了”。

    可仅仅过去一周——

    风向变了。

    在食堂公告板上，曾贴着剧中台词的精美海报，如今被人贴上了手写纸条：

    “演得真好。可别演进现实。”

    “谁还信这是纯爱？营销得太准了。”

    教学楼后门的小道上，曾有情侣模仿剧中那一幕“雨中相拥”拍照打卡，现在却传出低声嘲笑：

    “这种戏码，也就能感动一时。”

    “越看越觉得是安排好的。”

    就连一向支持学生创作的美术学院内，有老师在茶水间低语：

    “感情铺得太顺，有点刻意了。”

    “他们是不是把观众当成流量池了？”

    曾经热泪盈眶的评论，如今只剩审判式的解构与转发。

    米悦站在这一切中，像站在从光里倒灌回阴影的通道口。

    什么都没变。

    只是人——

    不再想被感动了。

    他们只想——

    怀疑你是不是真的。

    ——

    中午，南大行政大楼三楼会议室里，团委，学生会正在召开联合学生活动评审会。

    会议室门没关，走廊上不时有人路过、张望。

    而其中一位正坐在靠窗位置的男生，正轻轻把一个文件夹推向主持人手边：

    “……我不认为这种‘被过度解读的cp’该再被作为正面案例展示。”

    他的声音不高，但句句清晰。

    “戏剧演得好，是艺术。但一旦变成个人话题炒作，那就是校园秩序问题。”

    主持人皱眉：“你是指哪件事？”

    他指向文件夹中的打印稿，是校园公众号那篇已被删除的文章——

    《再画一次你——校园舞台剧情感共振解析》。

    “来源不明，情绪导向极强。评论区已经失控。”

    他的语气平静，眼神却压着某种隐秘的爽感。

    他就是郝富。

    财经学院大三，南大“联合会”实际主理人之一。

    最初，他只是对米悦一见钟情，想通过约米悦拍广告去接近她。

    但，米悦一口就回绝了。

    现在，他看着这女孩因为一场舞台剧而“曝光过度”，心里有种说不清的兴奋。

    就像看到一朵冰山雪莲终于在台上开花，然后，被风，吹落泥地。

    ——

    与此同时。

    青鸢工作室。

    周墨坐在画板前，画了一整天——却始终没能落下一笔完整的线条。

    他的手机震了一下午，推送、热搜、论坛截图。

    有的是他和米悦的对比图，有的是她的照片拼接漫画女主，有的是评论区一眼望不到底的冷嘲热讽。

    他握着笔，手指在发抖。

    林杰东走进来，看到他状态不对，靠在门边。

    “你想做什么？”

    周墨沉默了几秒。

    “我想认。”

    “我就是黑刻。”他说，“她现在这样，是因为我。”

    林杰东看着他，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只说了一句：“你觉得认了就会好起来？你太低估他们了。”

    “你现在站出来，只会让他们——觉得这场剧更像营销。”

    “你越想救她，只会越帮了倒忙。”

    周墨抬头，眼神里是清晰的倔强：

    “可她已经快撑不住了。”

    ——

    米悦站在教学楼后面的小天井里。

    她刚挂断高希希的电话。

    对方语气急切：“悦悦，看了吗？评论区那些话太难看了，怎么办？”

    她把手机按掉，闭眼吸气。

    风有些凉，吹得她脖颈发紧。

    就在这时，脚步声响起。

    她回头，周墨站在那里，像是跑过来的，额前有些汗。

    “你……”他张口，声音有些哑。

    “我看到网上了。我想告诉他们……”

    “不行。”

    米悦打断他。

    她声音很轻，但不容置疑。

    “你不能说。”

    “你要是说了，那我们这段——”

    她顿住，像是喉咙哽了一下。

    “我们这段……就真的不是我们的了。”

    “别人会说，你站出来，是因为我站不住了。”

    “他们会说——你在补戏。”

    “你会连画都画不下去的。”

    周墨看着她，眼神痛得快要崩开。

    “可你为什么不让我帮你？”

    米悦低头，声音低得像是在喃喃：

    “因为我怕……”

    “怕我根本没资格被画成光。”

    ——

    夜深了，校园大部分教学楼都已熄灯。

    但美术楼的四层，画室最后一间，还有一盏暖黄的顶灯没灭。

    唐思雨坐在林杰东旁边。

    林杰东的手指快速地敲打着键盘，眼神紧盯屏幕。

    唐思雨看着林杰东调出校园网络资料库的后台记录，一一核查资源引用信息。

    终于，在“戏剧社素材导出脚本”使用记录下方——

    她看见了一个不属于常规用户权限的访问者编号。

    那个编号，属于社长账号绑定设备。

    ——苏婉。

    她不是技术专家，但她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她咬着牙，用手机拍下截图，刚想发出去，林杰东用手拦住：

    “别急着发。”

    她不解。

    林杰东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金属U盘。

    “你想让大家知道谁在背后动手脚，就别一时冲动。”

    唐思雨站起来，眼神警惕：“你也看出来了？”

    他点头，把U盘放到她桌上。

    “这里面是后台完整日志备份，还有一个——苏婉删过的账号切换记录。”

    “你要爆，就一次爆干净。”

    说完，他站了起来，转身要走，却停了一下，回头补了一句：

    “不过你知道她为什么做这事吧？”

    “不是因为恨谁。”

    “她只是——不想再让别人一直是主角了。”

    ——

    同一时间。

    美术楼另一间画室，灯也还亮着。

    米悦一个人坐在画架前，画纸上，线条还未勾完。

    她画了一整夜。

    不是画周墨。

    也不是画黑刻。

    而是——她自己。

    她闭着眼，站在光影交错的校园走廊尽头，背景虚化，只剩自己一个背影。

    那不是谁给她的角度。

    也不是她站在哪个男生的视线里。

    是她自己第一次，主动从镜子之外，画下自己存在的位置。

    她一边画，一边想起那些评论：

    “她是不是在利用黑刻涨粉？”

    “她是不是故意不承认原型身份？”

    “她是不是觉得自己配得上那句‘光’？”

    她拿出黑色水性笔，把线条加粗。

    那个人影的脚边，她写下五个字。

    ——“我也不是光。”

    她盯着那五个字很久。

    然后才在角落写下一句小字：

    “但我站在那里，不是为了被看见。只是——刚好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