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柳河县,我坐上了去梅河口市的客车。
梅河口虽然是县级市,但地方不大,城市的骨架却很清楚。它处在海拔不高的丘陵地带,周围群山起伏,到了这季节,山色已经从深绿转成了浅褐。
车子一进市区,我就能感觉到这里和柳河不一样。柳河像一个把生活放在手心里慢慢捂的人,而梅河口,更有一点要把自己收拾得体面起来的劲儿。街道干净,楼房整齐,路灯的形状带着统一的设计感,甚至连行道树都修剪得规整。
但真正让我记住梅河口的,不是它的城市面貌,而是它早晨的早市。
——
我到旅馆的时候天将近傍晚。老板是个中年男人,说话利落,见我一个人背着包来,随口问:
“来我们这儿,明天去早市看看没?那才是我们梅河口的精气神。”
我点了点头。
第二天天刚蒙亮,我便出了门。清晨的空气里带着一点粮食店的麦香和烧锅炉的烟味,还未完全散开。沿着北山街一路走,就能听见叫卖声渐渐热闹起来。
早市铺得很长,从街头一直延到巷里。摊子多,却不乱,分区明显。
卖菜的人大多是附近乡镇来的,带着自己地里的收成。白菜白到发亮,土豆上还有湿土,葱叶长得笔直,像刚被水洗过一样。
我停在一个卖豆腐的摊前。摊主是个五十来岁的女人,戴着围裙,手上动作不停,把刚点好的豆腐切成整齐的块。
“你这豆腐是现点的?”我问。
“可不咋的。”她抬头看我,“你看这黄豆,自己家地里种的,这水是北山那边泉眼水,做出来能不嫩吗?”
她说话不带夸张,像是陈述事实。
我买了一块,现切,温热。她递给我时说:“上嘴轻点儿,一咬就碎。”
我听了,忍不住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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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卖鱼的区域,生意比别处还热闹。摊前放着大水桶,活鱼不断跳。有人买,有人挑,有人围着看。
一个卖鱼的大爷看到我好奇,笑着说:“看着热闹吧?我们这儿鱼都是从辉发河那边运来的,新鲜得很。”
说完,他用网兜捞了一条草鱼出来。鱼尾在空气中剧烈拍动,水珠落在摊布上。
“我们这儿人做鱼,最简单。”大爷继续说,“不放太多东西,盐、姜、葱够了,水一滚,味儿就出来了。”
我问他做鱼是不是专门的技艺,他摆摆手:
“好东西不需要花里胡哨。”
这句话在早市里听起来,格外顺耳。
——
我边走边看,耳朵里全是生活的声音:
塑料袋被打开的声音
切菜刀敲砧板的声音
小贩吆喝的声音
小孩哭着要糖葫芦的声音
每一个声音都不急不躁,像是日子在自己轨道上慢慢推进。
一位七十岁左右的老人推着手推车卖酸菜。他看到我停步,主动说:
“吃饭要吃热的,日子要拌点酸的,人才精神。”
我笑着点头,买了一小包酸菜。他收钱的时候手微微有点颤,却不影响动作的利落。
——
出了早市,太阳刚好升起来,街上的店也陆续开门。
我沿着梅河走,河道两侧铺了步道,树还没完全落叶。老人们在河边打太极,年轻人在跑步,小孩骑着滑板车冲来冲去。
没有喧嚣,有的是一种自然的生活秩序。
我想起昨晚旅馆老板说的一句话:
“梅河口最大的特点,就是把日子过得顺。”
不是富,而是顺。
不是快,而是稳。
——
午饭我吃了当地很出名的一道菜:清炖甲鱼。
端上来时汤色清亮,里面加的配料不多,只是姜丝和少量枸杞。味道比我想象的淡,却越喝越有回味。
老板说:“我们这儿不爱把味做重。东西好不好,嘴知道。”
是的,这里的人似乎都相信舌头,而不是相信噱头。
吃完饭,我在街上继续走,走过梅河公园,走过人群稀稀拉拉的文化广场。街边的店门前摆着整齐的扫帚和暖壶,像是每一家都在告诉来往的人:家就在这里,生活就在门口。
——
傍晚,我回到旅馆。
打开笔记本,我写下:
第797天。
梅河口不是热闹也不是安静,它是有人气的地方。
人气不是喧嚣,是烟火,是早市的蒸汽,是饭桌上的清汤,是老人慢慢走,小孩慢慢长。
这里的生活不需要解释,它本身就能让人理解。
写完,我放下笔,看着窗外逐渐亮起的路灯。
明天,我会继续往南。
但我知道,有些地方不是路带我来,而是日子把我带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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